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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圣诞故事一(2) ...

  •   紫宸殿内,琉璃瓦铺就的顶檐高悬,鎏金宫灯将殿宇照得亮如白昼,丝竹管弦之声袅袅不绝,玉盘珍馐流水般送上各席。

      主位上坐着的,是年仅八岁的小皇帝,玄色王袍穿在他身上显得空荡宽大,衬得那张稚嫩的小脸越发局促。他捏着象牙箸的手微微发颤,目光时不时怯怯地瞟向身侧垂眸静坐的太后——那并非他的生母,而是先帝的继后,自他登基那日起,便以抚育之名,牢牢攥住了后宫与朝堂的半壁权柄。

      文武百官按品阶依次落座,觥筹交错间满是奉承笑语,可落在小皇帝身上的目光,却多半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姜父不过是个从七品的翰林院编修,官职与殿内其他官员比起来属实不起眼,所以姜瑶他们被安排在离门很近的角落。

      姜瑶坐在角落的小几旁,面前的菜肴精致却没什么胃口。父亲正拘谨地同邻座的小官寒暄,言语间满是小心翼翼。

      她拢了拢身上的素色襦裙,只觉得殿内熏香浓郁得有些闷人。

      除了垂帘听政的太后,朝堂上还盘踞着另一股无人敢小觑的势力,那便是摄政王韩珩。

      韩珩是先帝的亲弟弟,在先帝在位时,他不过是个被扔在京郊别苑、看似毫无存在感的闲散王爷,谁也没料到,他竟能在暗中步步为营,悄然收拢了兵权与人心。

      先帝骤然驾崩的消息传出来时,朝野哗然,更有民间流言四起,说先帝根本不是病逝,而是韩珩带着私兵连夜入京,弑君夺位,才扶了年幼的侄子坐上龙椅。

      宫宴过半,有舞姬踏着碎步入场,水袖翩跹如流蝶,引得满堂喝彩。

      前面层层叠叠的人把所有表演都挡得严实,她觉得自己就是坐在演唱会内场尾号的人,甚至没有大屏。她只能依稀看清楚高位有三把椅子,至于坐在椅子上的人就如芝麻一样,看不清,真的看不清。

      姜瑶借着整理裙摆的由头,悄悄起身,绕过几个醉意醺然的官员,轻手轻脚地溜出了大殿。

      殿外夜风微凉,吹散了满身的燥热与腻人的香气。青石铺就的宫道蜿蜒向前,两旁的宫灯晕开暖黄的光晕,将树影拉得颀长。

      姜瑶沿着宫墙慢慢走着,一时竟忘了来时的路。她只知这皇宫占地极广,却没想到会这般错综复杂,走了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周遭的景致便全然陌生起来。

      两侧的宫灯渐渐稀疏,风声掠过树梢,带起一阵沙沙的响动。姜瑶有些慌了神,正想转身往回走,脚下却不慎绊到了石阶,惊呼一声便要摔倒。

      一双温热的手及时扶住了她的胳膊,力道沉稳,带着淡淡的松墨香气。

      姜瑶抬头,撞进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里。男子身着玄色锦袍,墨发仅用一根骨簪束起,面容俊朗清隽,眉宇间带着几分疏离的清冷。

      他垂眸看着她,声音低沉悦耳,像夜风拂过琴弦“姑娘,可是迷路了?”

      姜瑶看到熟悉的面孔,微微愣神,声音有些颤抖道“韩临川?”

      韩珩扶着她胳膊的手猛地一紧,指节微微泛白,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瞬间掀起惊涛骇浪,原本疏离的清冷被错愕与探究取代。

      他定定地看着姜瑶,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沉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这个字是他被遣去边邑时,外祖私下唤的,除了故去的外祖,再无旁人知晓,就连朝堂上的人,也只知他名韩珩,从不知“临川”这一称。

      姜瑶被他骤然冷下来的气场惊得回神,才意识到他不是自己认识的韩临川,慌忙低下头,指尖绞着裙摆“我认错人了,公子恕罪。”

      韩珩将她的慌乱尽收眼底,扶着她的手缓缓松开,却并未移开视线,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语气听不出喜怒“认错人?这世上,可没几个人敢把本王认成旁人。”

      他刻意加重的“本王”二字,让姜瑶浑身一震,这才反应过来,眼前之人,正是那个权倾朝野的摄政王韩珩。

      夜风再次吹过,卷起她鬓边的碎发,他看着她苍白的小脸,眼底的探究渐渐沉淀,缓缓道“夜寒露重,姑娘还是早些回去的好。我恰巧要往前殿方向走,不如,我送你一程?”只是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多了几分耐人寻味的审视。

      回到紫宸殿时,殿内的乐声恰好歇了,太后含笑看向刚进门的韩珩,声音透过殿内的寂静传得清晰“靖安王年纪不小了,也该成个家了。哀家已让钦天监取了在场卿大夫千金的生辰八字,正合着姻缘呢。”

      话音落,内侍捧着一卷黄绸折子上前,折子上分明列着各府千金的名姓八字,首当其冲的,便是太后娘家侄女柳氏的名字——显然,太后早有内定的人选。

      满殿官员皆屏息凝神,姜父悄悄看向站在角落的姜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姜瑶也愣在原地,没想到刚回殿就撞上这一出,更不敢抬头去看韩珩的神情。

      韩珩却缓步走到殿中,他对着主位上的小君主拱手,并未看太后一眼,声音沉稳有力,响彻整个大殿“谢太后挂心,但姻缘之事,本王已有属意之人。”

      太后脸上的笑意微僵,握着手镯的手指紧了紧,语气依旧柔缓,却带着一丝压迫“哦?不知靖安王看中了哪家千金?”

      韩珩抬眸,目光精准地落在角落的姜瑶身上,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对着小君主再次躬身“臣请君上赐婚,愿娶掌典籍下大夫姜仲之女姜瑶为王妃。”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姜父腿一软,险些跌坐在案几后,姜瑶更是如遭雷击,猛地抬头看向韩珩,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小君主被这阵仗吓得身子一缩,嗫嚅着说不出话。太后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眼底掠过一丝厉色,不敢当场发作,只能强压着怒气,皮笑肉不笑地说“姜大夫之女身份微薄,怕是配不上临川王的身份吧?”

      “本王说配,便配。”韩珩打断太后的话,语气不容置喙,再次看向小君主,“君上,臣请赐婚。”

      小君主被他的气势慑住,又看了看太后阴沉的脸色,最终怯生生地点了点头,细声细气地说“王叔……准了。”

      韩珩俯身谢恩,玄色的身影在灯火下显得格外挺拔,而角落的姜瑶,依旧沉浸在震惊中。

      宫宴散去的第二日,赐婚的诏书便由内侍捧着,敲锣打鼓地送到了姜府。

      明黄的绸帛落在堂中,烫金的字迹刺得姜父睁不开眼。

      他颤抖着接过诏书,待内侍走后,一跤跌坐在太师椅上,半晌才红着眼眶看向立在一旁的姜瑶“为父……为父护不住你。”

      姜瑶垂着眸,她不是傻子,自然明白这桩婚事意味着什么。

      “女儿不愿嫁。”她抬起头,眼底满是倔强,声音却带着难以抑制的哽咽,“爹爹,我们去求陛下,去求……”

      “求谁?”姜父苦笑一声,苍老的脸上爬满绝望,“求陛下?陛下自身难保;求太后?太后巴不得看我们姜家卷入这浑水。靖安王手握重兵,又得宗室与寒门官员拥戴,这道圣旨,是天命,更是……枷锁。”

      她知道父亲说的是实话,他们父女二人,不过是朝堂上的蝼蚁,在摄政王与太后的对峙中,连说“不”的资格都没有。

      出嫁那日,没有十里红妆,没有鼓乐喧天。

      姜府的门楣上甚至没挂红绸,只有几盏白灯笼,在寒风中微微摇晃。

      姜瑶穿着一身玄色的嫁衣,这身嫁衣料子虽好,却绣着繁复的玄鸟纹,那是皇室亲眷才能用的纹样,穿在她身上,竟透着几分讽刺。

      她没有凤冠,只有一支素银簪子绾着发;没有陪嫁的队伍,只有一顶简陋的马车,停在府门外。

      姜父姜母一同将她送到门口,姜父看着女儿一身玄衣,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被吹落的叶子,喉头哽咽,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到了王府,万事……谨言慎行。”

      姜瑶没有回头,只是微微颔首,而后便被喜娘搀扶着,踏上了马车。车帘落下的那一刻,她终于忍不住,泪水砸在了玄色的嫁衣上。

      马车辘辘前行,穿过京城的长街。街道两旁没有围观的百姓,只有肃立的禁军,玄色的铠甲在日光下泛着冷光——那是韩珩的人。

      马车最终停在临川王府门前。朱红的大门缓缓打开,门内没有喜气洋洋的仆役,只有清一色玄衣的侍卫,肃立两侧。

      姜瑶被喜娘扶下马车,抬眼望去,便看见立在台阶上的韩珩。他依旧穿着玄色的锦袍,面容俊朗清隽,只是眉宇间的疏离,比那日宫道上更甚。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掠过她微红的眼眶,掠过她身上那身不合时宜的玄色嫁衣,最终,薄唇微启,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进来吧。”

      姜瑶攥紧了袖中的手帕,她垂着头,一步一步,踏上那高高的石阶,走进了这座巍峨却冰冷的王府。

      靖安王府占地极广,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姜瑶住的西偏院虽远离主院,却也雅致整洁,半点不见破败。

      送她过来的管事态度恭敬,亲自领着人将她的嫁妆安置妥当,又指派了一个名叫青禾的丫鬟过来伺候,眉眼温顺,手脚看着也麻利。

      姜瑶自己从家里带来的丫鬟春桃,则守着她从姜府带来的那几箱子书和衣物,将屋子打理得井井有条。

      只是这院子,到底是冷清了些。

      一连数日,别说韩珩的面,连他的消息都未曾有过。青禾是王府里的老人,话不多,问起王爷的去向,只说王爷政务繁忙。

      白日里,姜瑶便靠着窗,翻看春桃新买的话本,阳光透过缝隙洒在书页上,倒也清净。夜里,她听着窗外的虫鸣,坐在桌边提笔练字。

      这日午后,日头正好,姜瑶带着春桃和青禾在院里晒书。春桃正翻晒着一卷《诗经》,忽然听见院门外传来脚步声,不由得抬头望去,语气里带着几分雀跃:“姑娘,莫不是王爷来了?”

      姜瑶的指尖顿了顿,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来的却不是韩珩,只是府里的小厮,捧着一个食盒进来,恭敬地说:“王妃,这是厨房炖的银耳羹,王爷吩咐送过来的。”

      食盒里的羹汤还温着,甜香漫了满院。

      姜瑶见状,随手拿起食盒里的玉碗,先给春桃盛了一碗,又给青禾也添了满满一碗,笑着道:“这天儿燥热,正好润润嗓子,你们也别站着了,坐下一起尝尝。”

      她自己也端了一碗,慢条斯理地用小勺舀着吃,眉眼间不见半分委屈,倒像是在享用寻常的午后点心。

      三个人说说笑笑,没一会儿便将一盅银耳羹分食殆尽,春桃舔着嘴角的甜意,忍不住道:“王爷心里还是记挂着姑娘的。”

      姜瑶不置可否,只笑着让她们把食盒收拾好,继续晒书。

      暮色四合时,西偏院的院门被人轻轻推开一道缝隙。

      韩珩身着玄色常服,悄无声息地立在阴影里。他刚处理完政事,一身风尘未洗,却还是绕了远路过来。

      目光越过半开的窗棂,正看见姜瑶坐在灯下静静看书,烛光映着她的侧脸,柔和又安宁,半点没有他预想中的愁眉不展。

      他来时带了一卷兵书,本想寻个由头进来坐坐,可看着那副平和的光景,终究是没有抬脚。

      良久,他轻轻阖上院门,转身离去,玄色的袍角隐入沉沉夜色里,没惊动院中任何人。

      没过多久,太后借着赏赐的由头递了话,明里暗里催着二人圆房。韩珩没理会太后的试探,却在当晚让人将西偏院的被褥搬到了自己的主院。

      姜瑶被送到主院时,心里虽有几分别扭,却也没扭捏推辞。

      主院的寝殿宽敞明亮,熏着淡淡的松墨香,和那日宫道上他身上的气息一样。韩珩显然是刚沐浴过,发梢还带着湿意,见她进来,只淡淡颔首,指了指内侧的床榻“睡吧,太后那边,走个过场便罢。”

      躺在床上,姜瑶无论如何都睡不着,身旁躺的人和韩临川实在太像——平日里他的气质比韩临川更加严肃,现在他闭眼休息就同韩临川一模一样了。

      听到身侧不平稳的呼吸声,韩珩大手一伸将她搂在怀里,嗓音带着没睡醒的沙哑道“早点歇息。”

      闻着不太熟悉的味道,但是相似的体温让姜瑶快速入睡,她自觉地找了一个舒服的角度缩在韩珩怀里睡着了。

      听到怀里人平稳的呼吸声,他低头便看到一片柔软的发顶,长睫安静地垂着,鼻尖小巧,唇瓣抿成一个柔和的弧度,褪去了白日里的从容恬淡,竟透出几分稚气的乖巧。

      他僵着身子,不敢动弹,生怕惊扰了怀中人的好梦。鼻尖萦绕着她发间淡淡的皂角香,混着枕边松墨的清冽,竟奇异地让人安心。

      而后几日,韩珩处理完政务,便会来西偏院坐坐。有时是陪她看半卷书,有时是听她讲姜府的琐事,有时只是沉默地看着她教丫鬟描红。

      他话不多,却会记得她爱吃的点心,会嘱咐厨房少放些糖;会在她回姜府时,让人备下马车和护院,连她母亲念叨想要的药膏都提前备好。

      与韩珩接触下来,姜瑶发现韩珩与韩临川一样,虽然在有的方面十分执拗,但是内心藏着细腻的心思。两人之间的气氛,也渐渐从最初的疏离客气,变得柔和起来。

      这一年过得极快,姜父在韩珩的暗中照拂下,从掌典籍的下大夫升任了太史令,虽不算位高权重,却也是能接触到朝堂核心文书的职缺,姜府的门楣,比往日鲜亮了许多。

      按王府的规矩,除夕那日她本应留在府中候着,可韩珩体恤她念家,早早便遣了马车送她回来,还备了满满两车的年礼,从珍稀的笔墨纸砚到滋补的药材,样样都合姜家的心意。

      姜府里张灯结彩,姜母忙前忙后地指挥着下人摆果盘、贴春联,姜父难得得了空,拉着姜瑶坐在堂屋,絮絮叨叨地叮嘱着她在王府的起居。

      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吃年夜饭,满是团圆的暖意。

      “王爷今年该还是在宫里陪陛下守岁吧?”姜母忽然开口。

      姜瑶笑着点头“嗯,往年都是如此。”

      晚饭后,一家人守在炉火旁话家常,窗外的爆竹声此起彼伏,绚烂的烟火映亮了半边天。

      待到子时将至,姜母打着哈欠去歇息了,姜父也被老友约着去守岁,看到坐在一旁的春桃点头啄米的模样,姜瑶笑着让她回屋休息。

      她以为,这个除夕,便也只是这样了,于是转身回了自己的卧房。

      从前姜家条件拮据,整个家里就她的屋子能勉强烧得起最普通的炭,夜里总带着挥之不去的潮气与寒意;如今不同了,屋里烧着上好的银骨炭,无烟无味,只将一室烘得暖融融的。

      窗棂上贴着新剪的红梅窗花,桌上摆着韩珩让人送来的蜜饯果脯,连空气中都漫着淡淡的甜香。

      姜瑶刚解了外氅,正想寻本书来打发漫漫长夜,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极轻的叩门声,轻得几乎要被爆竹声淹没。

      姜瑶掀开棉帘推开门,就看见站在门口的韩珩。他身上还带着一身的寒气,玄色的锦袍上落了些细碎的雪沫,显然是冒着风雪赶来的。

      他没带多少随从,只有两个暗卫守在院外,见她望过来,原本冷峻的眉眼,竟柔和了几分。

      “宫里的宴散得早。”他迈步走进来,目光扫过屋内的炉火,还有桌上摆着的果铺,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

      姜瑶的心跳漏了一拍,看着他落了雪的发梢,伸手将他身上的雪拂走。

      韩珩抓住她的手腕,语气里带着暖意“你身子骨不好,免得着凉了。”说完将身上的外氅解开,牵着她的手坐到炭火边。

      “你这么晚过来不累吗。”韩珩搓着姜瑶发凉的指尖,褪去平日里的威严,神色温柔地望着姜瑶,她看着韩珩的眼睛轻声道。

      “陪你守岁,不累。”韩珩语气裹着温柔道。

      她坐在炭火边,拿起未读完的话本翻看起来。

      故事的情节十分老套,讲的是落魄书生偶遇山中狐妖,狐妖倾尽灵力助他金榜题名,书生也曾许下山盟海誓,可一朝得势,便嫌狐妖身份异类有碍仕途,转头攀附权贵娶了官家小姐。

      更狠心的是,为了斩草除根,他竟联合道士设下陷阱,将前来质问的狐妖打得魂飞魄散,最后还让高僧将狐妖残存的灵识镇压在佛塔之下,永世不得超生。

      姜瑶看到最后,忍不住轻轻蹙了蹙眉,指尖划过书页上“痴心错付”四个字,低声叹了句:“真是糊涂。”

      炭火噼啪作响,将她的侧脸映得暖融融的,连带着那点轻蹙的眉头,都显得格外柔软。

      韩珩坐在她身旁垂眸扫过书页上的字句,声音低沉温和,与白日里朝堂上的冷冽判若两人:“书生薄情,不值得叹。”

      姜瑶颔首认同:“可不是,负心人最是可恨。”

      话本看完了,姜瑶合上书页,指尖揉了揉发酸的眼角,只觉倦意漫了上来。她抬眸看向身侧的韩珩,声音轻软“王爷,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这话里的赶客意味再明显不过。

      可韩珩却没半点起身的意思,依旧坐在软榻边,他抬眼看向她,墨色的眸子里盛着炭火映来的光,语气里带着几分淡淡的笑意:“王妃想让我去哪里休息?”

      姜瑶一怔,这才想起这屋子虽比从前宽敞暖和,却实在算不上大,除了一张床,再无别处可待客歇息。

      她站起身,脸上带着几分诚恳,语气也放得更软“王府离这里不远,王爷自然是回府休息妥当。”

      话音未落,韩珩已经起身,几步便走到了她的面前。

      不等姜瑶后退,他伸手便将人稳稳拽进了怀里,手臂箍着她的腰,力道不轻不重。

      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带着几分暧昧“王妃在哪,我便去哪休息。”

      “王爷别开玩笑了,今晚不是同寝的日子。”姜瑶伸手推了推韩珩硬挺的胸肌,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

      头顶传来一阵低沉的轻笑,带着几分戏谑,又藏着几分认真,“王妃说笑了,同寝的日子哪里有什么定数,主要看我们的心情。”

      话音未落,韩珩便弯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姜瑶轻呼一声,下意识地伸手揽住他的脖颈,鼻尖撞进他颈间松墨混着雪后寒气的清冽气息里。

      他步子沉稳地朝床榻走去,将她轻轻放在柔软的床褥上。
      姜瑶还没来得及坐起身,韩珩已经蹲在了床边。昏黄的油灯光晕落在他脸上,柔和了他平日里冷硬的轮廓,恍惚间,姜瑶竟生出一种错觉,她以为自己回到现代。

      她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指尖轻轻落在他的脸颊上,带着微凉的温度,慢慢摩挲着。

      韩珩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随即,他倾身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唇角。

      他没有说话,只是目光紧紧盯着姜瑶的眼睛,目光灼热地扫过她微张的唇瓣。

      终于,他倾身吻了上去,韩珩带着体温的唇瓣轻轻摩擦着姜瑶微凉的嘴唇,动作里满是珍惜,姜瑶只觉得周身冒着粉红泡泡,大脑有些宕机,手腕挂在韩珩的脖子上。

      就在姜瑶呼吸不上来时,韩珩抬头对上她满是水雾的眼睛,看到韩珩严重抹不去的欲望,姜瑶只觉得脑袋里满是浆糊。

      听到韩珩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两句,她红着脸点头。

      姜瑶睁开眼时,天已经大亮。被窝里暖和和的,她抬头看向环着自己的韩珩。

      韩珩已经醒了,墨色的眼眸里盛着细碎的光,没了往日的冷冽,只剩柔和,这是她第一次在白天看到韩珩和自己躺在床上,以往天都没亮他就要上朝,等他下朝时自己已经回到院子里。

      屋里的银骨炭还燃着,暖融融的,混着窗外飘进来的一点烟火气。

      姜瑶动了动,发丝蹭着他的衣襟,带着松墨的清冽气息,她想到昨晚两人荒唐的行为,不经有些意外韩珩的尺寸也和韩临川一模一样,虽然两人并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但是边缘行为都做了。

      “醒了?”韩珩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他抬手替她拢了拢散落在额前的碎发,指尖的温度烫得她脸颊微红。

      姜瑶偏头看向窗棂上的红梅窗花,忽然想起什么,弯起唇角道“今日大年初一,该给爹娘请安了。”

      韩珩低笑一声,伸手将她揽得更紧了些“不急,陪我再躺一会儿。”

      两人磨蹭了片刻,才起身梳洗。韩珩褪去玄色锦袍,换上了一身素色常服,少了几分摄政王的威压,竟添了些温润的气度。

      待到二人并肩走到堂屋时,姜父姜母早已候在那里。

      姜父一见韩珩,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先前虽是君臣,可如今这身份又多了层翁婿关系,他慌忙起身行礼,连说话都带着几分拘谨:“王……王爷安。”

      韩珩却快步上前扶住了他,态度谦和,语气也温和“岳父不必多礼,今日是初一,只论家礼,不谈朝堂。”

      他这般随和,反倒让姜父更紧张了,一上午都坐立难安,生怕自己言行有失。

      谁知韩珩竟全然没有半分王爷架子。晌午时分,他陪着姜父坐在院里晒太阳,听姜父讲从前在典籍馆里的趣事,偶尔还会接一两句,问些典籍里的典故。

      姜父说起这些来,本就如数家珍,见韩珩听得认真,渐渐也放开了些,话匣子一打开,便停不下来。

      午后,姜父兴致勃勃地翻出自己珍藏的古籍拓本,韩珩凑过去一同翻看,还能精准指出拓本里的错漏之处,言语间满是对学问的敬重。

      待到傍晚时分,姜父已经能和韩珩侃侃而谈了,脸上的拘谨全然散去,看向韩珩的目光里,也多了几分真切的认可。

      暮色渐沉时,姜母端上热腾腾的饭菜,四人围坐一桌,屋里气氛十分和谐。

      姜母硬是往马车上塞了满满两大包的吃食,嘴里还不停念叨着“王府里的点心再好,哪有家里的合口。王爷要是爱吃,改明儿我再让瑶瑶带回来。”

      韩珩立在一旁,听着姜母的叮嘱,唇边噙着浅淡的笑意,时不时颔首应一声。

      姜瑶坐在马车上,看着车窗外的两人,忍不住弯起唇角。

      待到终于启程,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平稳的声响。

      车厢里暖融融的,韩珩伸手将她揽进怀里,让她靠在自己肩头,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发顶,听着他沉稳的心跳,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的松墨香,倦意渐渐漫了上来。

      姜瑶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再醒来时,马车已经停在了临川王府的门前。

      韩珩小心翼翼地将她打横抱起,动作轻柔得怕惊扰了她的好梦。府里的下人早已候在门外,见了二人,纷纷躬身行礼,却都敛声屏气,不敢多出一丝声响。

      “晚了,”韩珩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声音轻得像耳语,“今夜,就睡主院。”

      韩珩轻轻将她放在床上时却对上她清醒的眼睛,地龙在他们回来前就已经热好,厚厚的棉帘和窗纸将夜晚的寒冷隔绝在外,房间内的温度十分舒适。

      姜瑶坐起身将身上厚厚的棉衣脱掉,抬头对上韩珩满是笑意的眼睛,姜瑶笑着说道“怎么啦。”

      “我去喊他们端水。”韩珩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语气温柔道。

      不出一会,两人合力将屋角的鎏金铜盆架支好,又抬来烧得温热的热水,倾入盆中,撒了把安神的合欢花瓣,氤氲的热气混着淡淡的花香,瞬间漫了满室。

      “王爷,王妃,水备好了。”侍女们垂着头,恭恭敬敬地退到门外候着。

      韩珩伸手解了外袍的系带,玄色衣料滑落肩头,露出流畅的肩颈线条。他转头看向立在一旁的姜瑶,眉眼间带着几分笑意:“先洗?还是……一起?”

      姜瑶脸颊一热,伸手推了他一下,转身去衣柜寻自己的换洗衣裳。

      铜盆里的水纹轻轻晃着,映着廊下灯笼透进来的暖光,竟将这深宅王府的夜,衬得格外缱绻。

      两人运动到一半,姜瑶感受到水凉了,韩珩立马将她抱到床边,轻轻放在床榻上,床幔散开,昏暗的灯光透过缝隙照在姜瑶身上。

      韩珩咽了咽口水,喉结滚动,他欺身吻向姜瑶。

      运动完后,姜瑶躺在韩珩怀里,指尖轻轻将两人的长发缠在一起,她笑着问他“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韩珩低头吻在她的额头,这个吻温柔,满是对姜瑶的珍惜,他放轻语气道“结发夫妻,白头偕老,生死不离。”

      听着姜瑶沉沉睡去的呼吸声,绵长又安稳,韩珩也渐渐陷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韩珩猛地睁开眼,眸底的睡意瞬间散尽,只剩一片惊沉。他心口怦怦直跳,额角渗出一层薄汗,伸手轻轻晃了晃身侧的人“瑶瑶。”

      姜瑶被晃得迷迷糊糊睁开眼,意识还陷在混沌里,只听见他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连带着握住她的手,都在微微发颤。

      “怎么啦。”姜瑶有些嗓音还带着刚睡醒的黏糊。

      “你能再亲我一次吗。”语气里带着不可察觉的偏执。

      还以为是韩临川又犯病了,姜瑶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闭着眼睛在他嘴角附上一吻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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