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海，你这秃驴》既腐亦宅

14、非鬼非妖

　　小镇东头，和尚携带着佘夙袇，站在一户人家门前。

　　夯土和木框架建成的房屋，泥墙斑驳。茅草搭盖着屋顶，看上去十分破败，让人不禁担心随时会坍塌。

　　扫过门前悬挂着的菖蒲、艾草，和尚手中转动着佛珠的动作一顿，低头去看长袖。

　　“怎么了？”佘夙袇对于和尚的迟疑感到很奇怪。

　　这宅院笼罩的妖气若有若无，还参杂着些许鬼气，虽然有些诡异，但明显不成气候，比起上次所降服的那个修行千年的黑鹰更是得差远了。

　　佘夙袇茫然不解道：“为什么不进去？”

　　笨蛋！和尚闻言眉头皱得更深，冷哼一声，一抖长袖，佘夙袇在袖里打了滚，转的晕乎乎。

　　听到袖中传来的惊呼，和尚低敛眼睑，嘴角微勾，待再抬起眸，眼中明澈如冰，冷冷的凝视着从院内探出头的那抹绿意。

　　“法师？！难道真的有妖怪？”身后传来怯怯的声音。

　　和尚转过身，便见一身葛布旧衣的青年，躲在对面门背后探头探脑。

　　见和尚目光看过来，那人下意识的缩回门后，踌躇一下，露出半边脸，瞟了眼紧闭的门扉，眼中闪过惶恐之色，朝和尚招招手道：“还请法师过来说话。”

　　佘夙袇躲在和尚的袖子里，好奇的支起耳朵。

　　青年先自我介绍一番：“这里是纪家镇，世代居于此地，几乎人人姓纪，在下乃是纪湖。”指了指对面紧闭的门扉，接着道：“与对面纪奉一直比邻而居。”

　　上到十年前的旧事，下到昨天左拐第三户人家丢了小鸡，都事无巨细的唠唠叨叨许久，久到佘夙袇快要等得不耐烦，纪湖才支支吾吾，不安的瞄着着那衰败的宅院，发现此处确实只有法师和他二人，才以手掩嘴，诚惶诚恐道：“在下觉得纪奉家——闹鬼啊！”

　　话一挑明，余下的纪湖就说的很流畅。

　　三年前，纪奉迎娶临乡的王氏。王氏贤惠淑德，纪奉为人诚恳老实，婚后两人相处融洽，恩爱异常，真的是羡煞旁人，日子也是越过越好。惜好日不长，成婚不过两年，王氏就意外身亡。

　　“谁能想人就那么容易就没了。”纪湖叹息道。

　　风轻轻拂过院内的桑树，叶子浓绿的发黑。

　　和尚望着对面的纪奉内的桑树，双手合十道：“善哉善哉，不知王氏的尸首可是停放院内？”虽是疑问，语气却没有半点动摇。

　　纪湖苦笑，点头称是：“法师果然神机妙算，正如法师所言，当日的确是停在纪奉家中。说起来这里面还有缘由。”

　　女子年纪轻轻暴毙，在纪家镇是很犯忌讳的，不能葬入祖坟，只能葬入上另一边的乱坟岗。纪奉为此事与宗祠长老大吵一架，不肯让王氏沦为孤魂野鬼，大家知道他一时想不开也就不和他计较。只是这下葬的日子一拖再拖。

　　只是没想到停尸七日后，纪奉忽然失魂落魄的跑到长老家说王氏不见了，尸首又不是活人不会跑不会走，怎么可能会不翼而飞？故而乡亲们当时认为他是不忍王氏葬在乱坟岗，所以私自找一个地方葬了，这样说只是找一个借口而已。只要他不坚持王氏葬入祖坟便罢。

　　之后，纪奉整日沉浸在对亡妻思念中，浑浑噩噩，好好的田地也荒芜下去，都是乡里乡亲的大家都劝过他很多次，但是他就是听不进去，甚至还坚称王氏很快就会回来。为此还请过郎中，都是说怕是妻子离世对他的打击太重，得了癔症，强灌了几帖药也不见好。

　　这几年赋税沉疴，大家每天还有农活要做，他这样冥顽不灵，大家劝慰一下，也就听之任之。

　　事情在三个月前出现了转机，纪奉整个人焕然一新，衣衫整洁，精神饱满，生活也重新回到原来的轨迹，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想通了。

　　说到这里，纪湖沉默一下，面上难掩惶恐。因为他和纪奉是对门，所以对于纪奉的异常他第一个发现。

　　每日下完田地，纪奉总是匆匆回家，问他也不说为什么。大家看他老是孤单一人，就有媒婆上门，他干事勤快，至于人品镇上的人都看在眼里，中意他的人家也不少。但是每每开口都被他挡了过去，最后逼急了就说什么家中娘子未死，怎么可以再娶。这种话，有谁会当真，只当他对王氏还是念念不忘。

　　纪湖额头豆大的汗水顺着额角没入发丝，嘴唇颤抖不已，吞咽了几下口水，勉强道：“就在上个月，我有东西落在家中，提前回家来取，却看到，看到，纪奉家有炊烟，还听到屋内有动静。事后我问过别人，纪奉一直呆在地里，并没有归家。”

　　“本以为是看错了，只是到后面这种事情又发生几次，甚至前天依稀看到在院内树下有个女人，虽然脸没看清楚，但身段模样和王氏有几分相似。”

　　他再思及纪奉先前种种不同寻常的表情，所以他才认为纪奉家，闹鬼！

　　纪湖抬起头视线越过和尚，眼睛越睁越大，嘴巴越张越开，舌头打结：“在、在、在下。”还未说完，“砰”的一声，狠狠的关上门。

　　和尚转过身，只见一个看上去憨厚老实的青年，拿着衣袖擦着汗，一手提着锄头，朝这个方向走过来。从他身上有隐隐缠绕的淡淡鬼气已然证明他的身份。

　　纪奉一见家门口站着和尚，眼中光芒闪烁不定，被和尚目光一扫，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加快脚步。

　　正要擦肩而过，和尚一甩拂尘，挡在纪奉面前，纪奉连忙闪开，想从另一边走过去，和尚脚下飘移再度挡在纪奉身前。

　　这样来来去去几回。

　　“你不要再纠缠我。”纪奉握着锄头的手松了又紧，瞪着和尚，厉声道。

　　“缠着施主的不是贫僧，而是已逝之魂。”

　　“胡说八道！”

　　“施主，你的性命已经危在旦夕。”

　　纪奉指尖扣进木头，留下深深的印痕，像是保护柔软的腹部的刺猬卷缩起来，展露一身锋芒，激动道：“不知大师所言为何，家妻还在家等候，让开。”猛地用力去推和尚。

　　“阿弥陀佛，人鬼殊途。”和尚受他一推，纹丝不动，不见丝毫烟火气，淡漠道：“施主何必执迷不悟？”

　　纪奉举起锄头，道：“你这个秃驴赶快离开——”

　　忽然顿住，扭头望着缓缓打开的门，一双纤瘦洁白的手搭在门上。肌肤很白，却掩盖不了手背上的因为长期操劳留下的疤痕，看上去皱巴巴的。

　　“纪郎。”从里面传来一声低叹，只是淡淡的一句话，却让纪奉受了一身火气。

　　纪奉狠狠的瞪了和尚一眼，绕开他走进门内，当着和尚的面，狠狠的关上门。

　　“你很不受待见耶。”佘夙袇躲在衣袖里偷笑，头回见到和尚这般吃瘪，原来像和尚这般谪仙样的人物也有如此不受待见的时候。

　　和尚只是望着远远高出墙垣一大戒的桑树，道：“是妖非妖，是鬼非鬼。”

　　不过片刻，门又重新打开，纪奉不情不愿的冲和尚嚷道：“进来。”说完狠狠的摔门，率先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