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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六十七章 ...

  •   入夜,开封府的柴房里,韩绛趴在床上,咬着唇小声地哼哼着。

      三十大板,比胳膊还粗的廷杖一下下重重地拍在屁股上,说不疼那是假的。只是出于读书人的尊严,韩绛就是疼死也咬着牙不敢让人听见。

      那群家伙,平时看着和和气气,打起人来可真是一点也不手软。大概是听他都没声儿呢,还有意加重了力道,好容易挨到三十下结束,他也满头虚汗地昏了过去。到醒来时已在包大人府上。

      后来他听自己的侍童言书断断续续地说来,才明白了其中纠葛。

      他被打昏迷,宫中将他送到开封府外便丢下不管了,开封府又不肯接他进去,便让他在外头晾了许久,还是展昭经过,发现了此事,连忙将他带到包大人那里。

      公孙先生为他诊治之后,本要留他休养,谁知钱大人在此时竟派人来接他。韩绛是开封府的推官,是钱明逸的下属,纵然包大人有心挽留,对钱明逸提出的要求也无可拒绝。

      韩绛当时神智已清醒,倒是非常冷静。他知道自己这一来无疑将开封府尹彻底得罪惨了,这样回去境况如何可想而知。但若留在此处,包大人却难免受人诟病。思前想后,韩绛决定跟随他们回开封府。

      果然,钱明逸派人将他接到府中之后借口柴房通风,有益养伤,便在柴房里扔了一张连个垫子都没有的旧木床和一张破桌子,硬将他安置在里头便不管不顾了。

      韩绛一早上朝告状,本就是饿着肚子,回到府里至今几个时辰,府里也是不给吃不给喝,算起来是整整一天水米未进了。侍童若去讨要,他们便推三阻四有意为难,几次三番下来,韩绛也只能喝到几口生水。

      可怜言书不过是个孩子,哪里吃过这样的苦?便委屈得只抹眼泪,韩绛也无从劝说,便只能任由他哭累了靠在门边睡下。

      夜深了,柴房内一片清冷,他趴在床上伤口的痛也愈加重了起来,仿佛撕裂了一般,竟比打的时候还疼得厉害,疼得他咝咝倒抽冷气,却无可奈何。

      言书睡了,他不忍心唤醒,便只好咬牙忍着。但这样一个人待着,疼痛越发显得难熬,何况他现在行动不便,就是渴了,也没个人给倒茶。

      “疼得厉害吧?”一个温柔的女声忽然就在他身边响起,韩绛一惊,抬起头却看到洛惟不知何时出现在柴房中,关切地看着他。

      想想自己如今这等狼狈,韩绛恨不得立时钻进地缝里去,当下低着头埋进胳膊里,含含糊糊地唔了一声。

      洛惟叹了一口气,嗔怪道:“也只有你这书呆子还这么认死理了!”言罢也不多说,变戏法似地摸出一套被子和枕头,麻利地帮他垫在身下。

      忙碌的时候,韩绛不慎触动了伤口,疼得闷哼了一声,却不敢吱声。

      洛惟看了他一眼,也不多话,径自将垫子铺好,让韩绛趴在枕头上,然后打开自己带来的食盒,先给他倒了一碗热汤,叹道:“暖暖吧。”

      韩绛感激地接过,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汤热却不烫口,顺流进腹中,那股子热气便顺着四肢百骸蔓延开,通畅得他舒服一叹,似乎伤口也不那么疼了。

      “多谢……”他感激地看着洛惟,笑道,“你怎么来了?”

      洛惟叹道:“这么大的事你想瞒住谁?早上到现在都还没吃东西吧?”

      韩绛摇摇头:“我还撑得住,言书才是个孩子,也随我一道没吃,难为他了。”

      洛惟轻轻一叹:“我就知道,钱明逸接你进来定不会安好心!”言罢走出去,小声地叫醒了言书,将他拉进来在桌前坐下,打开食盒,将带来的饭菜一一摆上,让言书去吃,自己则打了一份坐到韩绛面前,就要动手喂他。

      韩绛吃了一惊,正要推辞,言书见状连忙丢下碗筷扑通一声跪在洛惟面前磕头哭道:“姑奶奶是个好人!大恩大德,言书无以为报,来世……”

      “闭嘴!”洛惟呵斥了一声,制止了他,“怕人家听不见呢?噤声坐回去吃饭,你家相公这里的事交给我了!”

      言书怔住了,见韩绛向他微微颔首,便抹了泪乖乖地坐回去吃饭。

      洛惟这才转过头,动手一勺一勺地给韩绛喂粥。

      米粥熬得极好,粒粒分明,晶莹透白,舀起一勺,那米汤便顺着汤勺蜜汁似地滴下来,吃在嘴里润滑柔腻,带着天然稻米清香,丝丝甘甜,回味无穷。小菜清炒,碧青碧青地透着鲜润清脆,咬起来嘎吱嘎吱,酸甜爽口,与这清粥就着吃起来,竟是相得益彰,无限美味。

      韩绛也不知是自己饿极了还是这饭菜确实太好吃,被洛惟一勺勺喂着,一口气吃了三碗才恋恋不舍地停下,肚子已经饱了,嘴巴却还意犹未尽,可是洛惟带来的饭菜已经被他们主仆二人吃得精光。

      洛惟好笑地为他擦了嘴,收拾好碗筷在他身边坐下,轻声道:“还好么?”

      韩绛此时已精神了许多,摇摇头,望着洛惟傻笑。

      洛惟又好气又好笑,心疼地一叹,嗔怪道:“你也是。知道得罪你们家大人是何等下场,就算要做什么,也得先为自己打算好了退路。哪有人像你这样不管不顾一味冲上去的?白当这几年官了,一点没学乖!”

      韩绛嘿嘿笑了几声,摇首道:“你不懂。我至今无悔。”

      洛惟愣住了,就见他虽有些羞赧,眼神之中却满是自豪:“我当了这三年的开封府推官,今日是我一生中最得意最痛快的日子。比起当初金榜题名时还要痛快!”

      “洛惟,你不知道。这么多年我以为官场就是这样了,我孤身一人,无能为力也无可奈何。只能凭着良心能做一些是一些。自从认识了你们我才发觉,其实人活着就该跟你们一样的,是非分明,担当果断,痛快淋漓,这才不枉为人一场。”

      说到这里,他缓了一口气,笑道:“这一顿打,打得疼,但我无怨无悔。我当了三年的开封府推官,这三年中只是忍气吞声地守着这推官的位子,战战兢兢,从不敢直言己见。三年中,不知自己为何为官,也不知该如何为官,便只知道忍着,帮着,仅此而已。但今日我明白了,纵然千刀万剐身败名裂,我也要据理力争一回。为天下,也为我自己。”

      洛惟怔怔地看着他,过了一阵,忽然伸手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弹,嗔怪道:“傻瓜!”这样说着却笑了起来,月光下露出那一抹娇柔笑靥,直将韩绛看得呆了。

      直到洛惟有些不自在地将目光移开,他才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股血刷地一下直冲脑门,冲得他有些发懵,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忽然一把抓起洛惟的手:“洛惟,我……”

      洛惟吓了一跳,迅速将手抽回来,狠狠瞪他一眼:“你干什么?”

      韩绛心一凉,仿佛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呆呆地看着她,黯然垂首,过了良久才叹道:“我知道,你心里只有展熊飞……”

      “别说了……”洛惟心里一酸,打断他的话,过了好一阵才低声道,“我跟他什么也没有。”

      韩绛一愣,仿佛又立刻燃起希望:“那你不如……”

      “行了!”洛惟瞪了他一眼,“我今天来看你是好歹咱们相知一场,我不能看着你落难却因男女之防而置之不理。你要不领情,非往儿女私情去想,那我现在就走!”言罢便起身要走。

      “别别别!!”韩绛连忙拉住她,告饶道,“再不说了!我再不说了还不成么?咝——”说话间便触疼了伤口,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洛惟不免又一阵关切,但他伤在臀部,却是她不便查看的,当下也有些尴尬,便从怀里拿出一瓶伤药递给书言,低声吩咐道:“这是极好的伤药,又能疗伤又能清凉止疼。每四个时辰你给你们家相公的伤口上涂一次。七天后便可下床了。”

      言罢回头看了看韩绛,轻声道:“我这回真要走了。等我走后,你便早些上药早些睡吧。这药在睡时作用最好。”

      “洛惟……”韩绛心中掠过一阵失望,“你不再陪我一会么?”

      洛惟摇摇头:“毕竟男女有别,你又伤得特殊,我在这里,你何时能上药呢?早点睡吧。我明天再来看你。”言罢将桌上的碗筷收拾起来,一并带走了。

      洛惟一走,这柴房霎时又冷清了下来,韩绛呆呆地望着她坐过的凳子,忍不住伸手想摸一摸,却在触到的一刹,触电了似地一抖,又将手缩了回来,然后便只是呆呆地看着,连何时书言为他上了药,何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他都不得而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第六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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