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初遇 ...
-
淮朝颜微微歪头，还没反应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倏然闯入眼帘，掌心毫无保留地摊开在她眼前。
“好。”淮朝颜应声，水晶糖纸在她指尖一阵窸窣作响后，滚出一颗橘色的硬糖。
她缓缓抬起手，将橘子糖搁入他的掌心。
指尖触碰肌肤的那刻，淮朝颜似乎被封夏掌心洇出的潮热烫到，猛地缩回。
“谢谢。”封夏将橘子糖径直塞进嘴里，歪头笑得绚烂，“果然很甜。”
窗外阴沉的雨幕，渐渐变得柔和了几分。
星河屿。
淮朝颜坐在沙发上捧着租房合同来回翻动，发出细碎的簌簌声。
身前是房东刘姨，身侧是封夏。
视线第三遍掠过合同时，淮朝颜的指腹按压在了租金处。
［这……这会不会也太好了吧！这个价格竟然会出现在星河屿！比市场价低了一半！］
“那个……”淮朝颜喉咙上下滚动了三次，才发出试探的声音，“刘姨，您确定租给我吗？”
“当然！”刘姨轻拍大腿，发出肯定的轻响，“我下周要带着小孙孙出国了，房子空着也是空着。”
“小淮，你不知道，有个好租客多重要。”她忽的凑近，眼神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楼下老张把房子租出去，那个租客把房子糟蹋得跟战场似的！你是老邻居，我放一百个心！”
“谢谢刘姨。”淮朝颜松了一口气，心底的迷雾散去。
［啊啊啊啊，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小语啊，看来我真的可以去买彩票了！］
她拿过了茶几上的笔，在签名栏落下了字迹。
目送着刘姨挎着包离开，封夏带着笑意的声音漫过来：“恭喜入住新家。”
“谢谢你帮忙。”淮朝颜微微扬起嘴角。
“碰巧的事。”封夏笑得风轻云淡，“下午帮你搬家？”
“不用不用！”淮朝颜慌忙摆手，“你应该还要工作吧，不耽误你时间了。”
“休假。”封夏挑眉一笑，“你运气很好，刚好撞到我休假。”
午后。
雨雾散去，灰黑色的云层淡成了浅浅的铅灰色，房间透进了几分明亮。
淮朝颜正神色专注地埋头打包画作。
一旁的封夏则动作利落地将她的书籍一本本塞进纸箱里。
他无意间翻开了《小王子》扉页，撞进视线里的是空白处长出的那一片手绘玫瑰园。
玫瑰们有着各种各样的表情，最中间那朵不似原著里那般骄傲脆弱，正带着狡黠笑容冲书页外眨眼睛。
笑意瞬间从封夏唇边漾开，染满了眼底。
他眉毛一挑，顺手翻开了一旁的《边城》。故事的终章，赫然用水笔画了一只坐在河边大哭的大熊猫，它的竹子被孤零零丢在角落。
似乎是被大熊猫戳中萌点，封夏笑意更深了。
他想，大抵是淮朝颜看到故事结局伤心得失了胃口，所以才有了这只连竹子都不吃的大熊猫。
封夏新奇地拿起另外几本书，有给人物加墨镜的搞怪涂鸦，还有载着悲喜情绪的各色小表情……
漫长岁月里，封夏对淮朝颜的经历一无所知。但透过这些藏在书页缝隙里的小小手绘，他似乎又见到了当年那个鲜活灵动的她。
“吱呀。”背后传来一声轻响，封夏疑惑转头，见淮朝颜半只脚已经踩在了椅子上。
她目光直直落在柜子顶层的硬纸盒上，里面塞满了她多年前的旧画稿，分量不轻。
“我来吧。”封夏关切。
“没关系。”淮朝颜踩在椅子上，长臂一伸，费力地够到了纸箱边缘，用力朝外面一拉。
“哗！”
纸盒边缘那几本松散夹着的旧画稿突然倾泻而下。
“小心。”封夏急切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带着焦灼的紧绷感。
淮朝颜只觉得眼前袭来一堆画稿，下意识扭头蹲下。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头顶突然投下大片阴影，淮朝颜毫无间隙地撞进了一个带着热气的宽阔胸膛。
封夏温热的掌心护住她后颈，将她整个人罩在身下，另一只手臂同时抬起，将几本正砸向她头顶的厚重速写本稳稳隔开。
“哗啦啦……”
泛黄的旧画稿落满一地，在空气里散发着旧时光特有的味道。
淮朝颜怔住，大脑沉浸在被惊吓后的余悸。
房间陷入一片寂静，她深切感受到身前传来沉稳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隔着驼色毛衣带着几分温柔。
她局促地仰起头，看着细碎的灯光在封夏下颌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喉结微微滚动。
封夏低头看向淮朝颜，目光猝不及防撞进那双正如清潭般望向自己的眼睛。
他鼻尖萦绕着淮朝颜发间淡淡的洗发水清香，强压下心底翻涌的燥热：“没事吧。”
微热的气流拂过头顶的发丝，淮朝颜心底浮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痒意：“没事，谢谢。”
她如同触电般侧开了身子，发梢却无意间擦过封夏泛红的耳尖。
封夏松开手，僵直地后退半步，却碰到了散落一地的画稿，在寂静的空间里敲出纸张的低鸣。
两人纷纷低下身去捡画稿，指尖却同时覆上一张画稿。
温热的酥麻感顺着指节窜上脊背。
两人抬头的瞬间，目光再次交缠在一起。
封夏呼吸的细微声响清晰可闻，淮朝颜则慌忙抽开了手。
压住烫得发颤的呼吸，封夏佯装镇定地将视线转到画稿上，却在看清画面时愣住。
泛黄的旧画纸上，举行着一场盛大的动物聚会。
狡黠的狐狸、憨态可掬的兔子、不拘小节的老虎，还有c位拿着竹子跳舞的熊猫……
“孤独。”封夏不自觉地低声呢喃。
轻轻柔柔的声音若有似无地飘进了淮朝颜耳朵里，她眼眸盛起惊涛骇浪：“你怎么……知道这幅画的名字？”拖长的尾音里满载不解。
封夏顿了顿，恢复了明亮的笑容：“高中画展看过，你当时的画可是在学校很火的。”他握着画稿的指腹微微发颤。
“谢谢。”淮朝颜心底淌过一股暖意。封夏手里拿着的是《孤独》的简笔初稿，最后的成品在学校展出时颇有热度，被人买走了。
封夏笑容灿烂，嘴角上扬的弧度像是在说“本就如此”，心底却不知不觉回到了初遇的那天。
高一开学不过一月。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洒进走廊，刚结束篮球赛的封夏，步履带风地穿过喧哗的走廊，似乎空气都混入了一点儿胜利的甜味。
路过美术教室那层时，走廊突然变得空旷，一阵特别的静谧攫住了他。
封夏无意间侧头，透过敞开的门扉瞥见了一个安静坐在高脚凳上的女生。她身体微微前倾，专注地在身前的画布上描绘。
阳光穿过窗外摇晃的树梢缝隙，零零碎碎地撒进教室。地上落满圈圈圆圆的橘子糖光影，仿佛在围着女生跳跃。
柔和的光晕下，女生乌黑的长发倾泻而下，泛着亮亮的光泽。
她细腻的肌肤透着淡淡的粉，白到近乎透明，五官精致得像一尊被阳光精心雕琢的洋娃娃。那双浅琉璃色的眼睛最是特别，闪烁着比阳光更晃人的光芒。
封夏的目光落向她脸颊，最后定格在那一点醒目又鲜红的颜料上。
似乎是不小心蹭上去的，女生并不知道又或者并不在意，只是将全部的注意力都倾注在面前的画上。
画布上挤满了小动物，像是一场森林深处的动物聚会。动物们簇拥在一起玩闹嬉戏，热闹又奇异。
封夏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下，看得出神之际，一道突如其来的女声打破了画室的寂静。
“朝颜，我就知道你在这儿，班主任找你。”一个齐刘海的女生从另一个门走进画室。
被唤作朝颜的女生停笔，微微侧过脸，露出明媚又灿烂的笑容：“小希。”
齐刘海女生的目光很自然地被那幅色彩斑斓的画吸引，感叹道：“哇，你在画动物世界吗？真热闹！”
她好奇地凑近看了看，视线落在右下角画架上贴的名字时，语气突然变得疑惑：“咦？这么热闹，画名怎么是《孤独》？”
女生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没有直接回答齐刘海女生的话，而是轻声问道：“你看到c位那只熊猫了吗？”
“看到了啊。”齐刘海女生顺着女生手指的方向望去，一只憨态可掬的熊猫正拿着竹子，在动物群的中央跳舞，“它看上去很快乐嘛！大家都围着它！”
女生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很轻柔又带着几分笃定：“其实它很害怕。”
“啊？”齐刘海女生惊讶。
“嗯。”女生的手指轻轻抚过熊猫，“它害怕一个人，害怕那种……被世界遗忘的孤独感。所以它才喜欢待在最热闹的地方，待在人群……哦不，是兽群的最中央。这样，它就不是一个人了，一只熊……”
女生的声音很温柔，像羽毛轻拂过封夏心尖，又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重重砸在封夏心底。
门外的封夏呼吸一滞，在无人看到的角落里，攥紧了揉成一团的衣角。
他的父母是常年跋涉在荒野中的地质学家。从小到大，空荡荡的大房子都比父母的怀抱，更令他熟悉。
封夏害怕一个人，害怕被遗忘的孤独，像那只熊猫般本能地朝着人群靠拢。久了，自然而然便成为了人群里最自在的“社牛”。
女生的话轻易揭开了封夏极力掩饰，甚至连自己都未曾完全看清的底色。
“哦。”齐刘海女生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显然不在意，“快走吧，班主任等着呢！”她不由分说地拉起女生的胳膊。
“好。”女生笑着放下画笔，被齐刘海女生拉着转身就跑。
走廊再次寂静下来，封夏却被定格在了原地，隐约听见胸膛传来阵阵的心跳。
“老夏，走啦！”
直到洛景川和宋逸追上，他才恢复了灿烂笑容。
一如既往。
但那只孤独的熊猫，那点鲜红的颜料，那双浅琉璃色的眼睛，却在封夏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只想知道她是谁。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初遇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