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第十二章 纠葛(一) ...
-
风微凉,白菊花静静躺在洁白墓碑前,我用毛衣袖子慢慢擦拭着爸妈照片上的尘土。
我说:“爸妈,你们一直这么年轻好看,那边一定也有好多人羡慕吧。妈你不知道,在医院的时候,那些小护士看见爸都没办法专心工作险些搞出医疗事故。还有爸送我上学,我们班同学居然问我爸是不是我哥哥,有没有女朋友。妈你说那些小姑娘怎么这么不靠谱,居然想做我后妈。”
我靠着墓碑,手指无意识地描画着和我极相似的眉眼,低声道:“妈你别担心,爸他心里就你一个,你们终于可以长相守了,真好。”
我完全搞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只好闭嘴。
过了好久,我说:“爸,刚才那个人他叫颜回……不是程煦。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和程煦早就分手了。他不要我。”
他何止是不要我,他简直避我如蛇蝎,让我自己都怀疑是不是该继续存在。
就好像是去商场买衣服,我只是在他试穿脱掉的时候多问了两句,问他为什么不买,是不是大小不合适,他试了那么久应该也是喜欢的啊。我没有要强卖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可他真是有个性得让大众发指,他不但不买,他还冷言冷语地把脱下来的衣服损得连抹布都不如,损完还不忘踩上两脚来表达他的不喜欢。
他真是太有个性了。
那时候我和程煦正式在一起,他把我介绍给他从幼儿园到大学的所有的朋友,说我是他女朋友。
大家都震惊了。
关键是程煦不是选个黄道吉日向大家一齐颁布的这个消息,而是很随意地逮着个会喘气儿的就说,这就导致大家震得参差不齐,没有形成共震。
一波波的余震中,他们终于决定选出一个最有文化的人民代表来表达他们的震惊。
代表果然很有文化,他说:“我说程兄啊,你这是摧残幼苗啊,人家水灵灵的小姑娘怎么就成你小子的女朋友了。你须知道,焚林而田竭泽而渔啊,你的行为严重违背我们国家的可持续发展战略啊,你下手那么早你让我们这些光棍将来去哪找对象啊,唉,你倒是说句话啊,你不说话我回去怎么交代啊!”
我记得程煦轻飘飘瞟他一眼,搂着我肩膀说:“我下手早不早和你们是不是光棍没有必然联系,再过个几千年阿颜也是我的,光棍也还是光棍。”
我说:“哥哥你不能这么说,你看这位大哥一口气说这么多嘴唇都白了,多不容易啊。来大哥,喘口气再说。”
代表颤着手指指着我们俩,抹一把眼泪道:“你们……真是太配了!”
程煦笑笑抱拳道:“英明英明,我也觉得我们很配。”说完又拿肩膀抵我,“哦!”
我看着他:“对,我们是最配的,我们一辈子也不分开。”
代表兄终于泪奔。
可事实上我的底气并没有那么足,我觉得我们并不是那么相配。
他大我三岁,他是大学生,他明朗帅气才华横溢,我却只是一个不满十六岁的小孩子,瞎子也不会觉得我们配套。
可那时候的我,是一个又神气又嚣张的小姑娘,觉得天底下通过努力做不到的事情根本不存在。
我很努力地学习,很努力地看书,很努力地打入他的朋友圈子。我想快快长大,变得足够优秀足够成熟,可以自然又坦然地和他站在一起,可以不给他带来负担地对他很好很好。
和岁月打交道的人都知道,成长是一件不能急于求成的事。虽有一夜须发尽白之说,也有一脱功就名成之说,却没有一朝长大成人之说,我觉得自己还是赶不上他的脚步。
不过幸好,我发现还有一件事可以快快促成我长大,像魔法一样把我从高中生变成大学生,而我只需要写几张卷子填几张表格,这件事情叫做高考。
在别的学子纷纷抵制高考要求改革教育制度的时候,我却十分感激我们国家的这项制度,它真是比计划生育和改革开放都要英明的一项制度。
高考前两个月,我几乎每晚都要挑灯夜读到凌晨一点,因为我前几次模拟考成绩和G大的分数线明显差了一截,这主要是数学成绩拖了后腿。
数学永远是我最弱的学科,尤其是在我别的学科都很出色的情况下它显得尤为孱弱。
当时的数学老师是我们年级数学组组长,姓柳,名月容。她人如其名,我一直觉得这个美丽的名字是取自月球表面的意思。
月容老师她不但课讲得好而且著作颇丰,算是我们学校的校宝级人物,可校宝辅导我学数学,就好像是要求韩国人别偷盗日本人说真话,她是真的没有办法啊。
每一次成绩下来时校宝都要找我倾诉一番,她说她痛心疾首,说我是她半生教育事业的顽固挑战,说我一个优等生怎么就偏偏和她过不去。
诚然我并没有特地和她过不去,但我那常年在及格线上下挣扎的数学成绩也确实害得她晚节不保,我很理解她。
因为当时高中教师集体办公,月容老师在那些提起我总是赞不绝口的教师群里显得那么的孤立无助,她是一个很少受挫的老师,她一定觉得抬不起头。
我只好一再表示我会很努力地学习数学,争取保住她的晚节。
我的努力没有白费,它虽然没能在成绩上体现出来却也弄得人尽皆知,因为我努力出了一双很圆很漂亮的黑眼圈。
程煦扳着我的脸,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经久不衰的黑眼圈,说:“你这么拼命是要考取功名还是怎么着,你每天晚上都是几点睡?”
我怕被他骂,装出很伤脑筋的样子说:“我不到十点钟就睡了啊,哎呀真是怎么还会有黑眼圈呢,一定是被我同桌传染的。”
他扬眉:“再胡扯试试?”
我嘴硬:“我没有胡扯啊,不信十点以后你去我家楼下,我房里的灯一定是最早咽气儿的,嘿嘿。”
程煦似笑非笑:“你以为我没去过啊?”
我愣:“啊?”
他不答,只是揉揉额角:“看来我又要出山了。”
说完又点我脑门训我:“以后不准十一点以后睡,我可不想娶个熊猫回家。”顿了顿又补充:“还是最笨的一只。”
我瞪大眼睛,屏住呼吸问:“是不是没有黑眼圈就可以被你娶回家?”
他笑,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可以去给佳洁士做广告:“你很想被我娶回家么?”
我坦然点头:“嗯。”
大概没想到我这次居然没有嘴硬,他反倒愣了一下,我直直看着他的眼睛等他开口。
他渐渐敛了笑看着我,慢慢道:“阿颜,应该这么说,我不娶你还能娶谁呢。”
他说,我不娶你还能娶谁呢。
我真奇怪他是怎么说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