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咒》田可心

15、绝崖女鬼

　　这日暮垂，到了晚膳时分。每日晚膳之前，按照紫渊门的规矩，应当轮两名弟子前去膳房领食，搬回来发放。
　　这日恰轮到二师兄和三师兄领食。沐冰蓝一看，正中下怀。她寻机说通同样欠了她人情的三师兄，换由她随同二师兄前往。
　　三师兄本来就承她的情保住一命，如今又见她自告奋勇要来代班，更是诚惶诚恐。然而看她坚持，也不敢不允，只得由她去了。

　　于是，才到领食时间，沐冰蓝便赶到二师兄寝室，唤他一同前往。
　　二师兄出门见是她，心下已经明了一半，待听她果真问出关于阴绝草的事情，他脸上忽然有些发红，显出惴惴不安的样子。

　　沐冰蓝心下焦急，不由拉住他的胳膊，轻晃着催促：“好二师兄，你一定知道哪里可以找到阴绝草，是不是？快快说与蓝儿听，二师兄大恩大德，蓝儿没齿难忘！”

　　二师兄见她如此说，当下急了，慌忙摆手道：“小师妹这是说的什么话？小师妹今日相救，愚兄已是无以为报，按说确当任尔驱遣，只是……”
　　沐冰蓝连忙催问：“只是什么？”

　　二师兄低头看她满脸急切又倔强的神情，知道她想要做到的事情，无论如何也拦阻不住，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只是此事太过凶险，愚兄正是怕害了小师妹，才不敢相告。”

　　沐冰蓝听闻此言，肃然思忖片刻，方正色道：“二师兄，蓝儿年幼莽撞，但也并非识不得大体的人。阴绝草的事，请二师兄只管说来我听，若果当真不可为，蓝儿也必不致徒然送死，无论如何，当以能治好师父伤势为先。”

　　二师兄见她这样说，才放了心，点了点头，缓缓说道：“这阴绝草，其实当年师父已经寻得，且就在莲迦山中。”

　　沐冰蓝眼睛一亮，整张小脸都放出了光彩来：“真的！”

　　二师兄再点点头，嘴唇却紧紧抿了抿，殊无喜色：“话虽如此，只是这绵绵莲迦山脉，却只有骛灵崖上才长有此草，而骛灵崖凶险异常，本门中尚不曾有人入得。”

　　沐冰蓝惊讶地瞪大了双眼：“哦？连师父也……”

　　二师兄郑重颔首：“当年师父已经在骛灵崖发现阴绝草的踪迹，正待多加采摘，取回存放，不料那骛灵崖上竟有一名白衣女鬼，法力高强，出手相阻。师父拼尽毕生绝学，亦不能匹敌，只得空手而返。
　　后来本门中人，也有些胆大包天的，譬如……”
　　说到这里，他下意识地回眸，向暮霭沉沉中井然肃穆的寝舍望了一眼。
　　沐冰蓝看他眼色，便即明了，如此狂傲不羁胆大妄为的，除大师兄之外还会有谁？

　　二师兄见她会意点头，便续道：“他带了几个师弟前去试法，也伤得不轻。那几个师弟更是吓得神智昏乱，被掌门主公就此逐下山去了……”

　　这是三年前的事情，当时沐冰蓝尚未入门，并不知晓。后来鹿子骁好了伤疤忘了疼，于心不甘，屡次再想前去挑衅，都无功而返。
　　鹿肇元和萧清绝等人担心其他徒众中仍有好大贪功轻狂多事的，也学大师兄那般不知天高地厚，就一直封锁消息，所以更具体的情况，连二师兄也不甚清楚。

　　“女鬼……”沐冰蓝口中喃喃沉吟，黛眉紧蹙。

　　二师兄担心地推了推她的肩膀道：“小师妹，愚兄知道你聪慧过人，修为不俗。可是……”
　　他为难地看着她，想要实话实说，又碍于早晨刚刚拜她出声施援才得以脱险，当下不敢冒犯，吞吞吐吐地斟酌良久方道：“你毕竟不能亲力驭鬼，要去冲犯那鬼物，恐怕……亦不能奈其若何呀！”
　　他原本想说的是“更”不能奈其若何，终究还是换了个字，为沐冰蓝保存颜面。

　　沐冰蓝听罢，点头道：“多谢二师兄，蓝儿知道了！”

　　她说了此话之后，便不再作声。二师兄知道她年龄虽小，却向来主意颇大，恐怕也不是旁人能左右得了的，不免懊悔起来。他自恨早该守口如瓶，而如今祸已经闯下了，他生性软弱，也不敢前去禀报萧清绝，令他看住小师妹，不许她造次。他怕这事一被萧清绝知道，那承担不起的罪责，终究还是要加到自己的身上来。

　　就在二师兄左右为难、长吁短叹之际，沐冰蓝则在心里急急思索。骛灵崖上若果真有此白衣女鬼，她不许外人前去采摘阴绝草，必有其原因，找到这个原因并以法解之才是关键，至于法力什么的，倒未必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

　　而这白衣女鬼……
　　沐冰蓝脑中灵光一闪，忽的想起早晨在寒殊洞外，那转瞬而逝的白色衣角。
　　难道……那就是她？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只女鬼也算是承了她沐冰蓝的情了，自己前去讨还，说不定还颇有胜算。

　　沐冰蓝如此这般在心里自己同自己一番计较理论，便拿定了主意。

　　次日一大清早，萧清绝便起床打坐。他原就有早起练功的习惯，而昨日受了重伤之后，他此际更需静坐吐纳，调匀气息，虽然没有回暖汤，仍力求尽快康复，以免将门中大事耽误太多，亦不致令他的小蓝儿太过操心内疚。
　　他如此坐得片刻，正将一股丹田之气运到几大重要脉门之处，忽然听见门上笃笃几声，敲门人既是恭敬，又仿佛颇为慌乱。

　　“什么事？”他仍然闭着双目，稳声问道，同时略略收住气息，使它们不因受扰而狂冲乱撞。

　　“师父，不、不好了……”门外战战兢兢，传来的是二徒儿的声音。

　　“怎么了？”萧清绝微感不悦。这孩子，禀赋原是不错的，就是性子如同体力，太过懦弱，遇上一点事情就大惊小怪沉不住气，将来必定难成大器。

　　“小师妹、小师妹她……”这样吞吞吐吐的，说话的人仿佛已经自认闯祸。

　　“蓝儿？蓝儿她怎么了？”一听是关乎沐冰蓝，萧清绝一直稳稳端住的气息顿时就有些紊乱粗促起来。他双目一睁，全身霎时僵直，或许多智如他，已经隐隐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果然，门外人的声音发起抖来：“小师妹她一个人跑到骛灵崖去找阴绝草了，只留下一封书信，请师父毋庸挂念！”

　　“胡闹！”萧清绝大急，只觉得胸口猛的一下滞塞，紧接着急撞而来的是一阵剧痛。方才调出的丹田之气突然之间失去控制，忽的一沉，然后便如同散落满地触底反弹的跳珠，脱了缰一般直向全身筋脉狂乱迅疾地蹿去。

　　“快……快派人……去、去把她给我追回来！”
　　萧清绝捂住胸口，一口热血冲口喷出。他的眼前骤然暮降，群星飞舞，不觉向后栽倒，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