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rlin）（A/M）命运交织的十五天》森林唱游

4、第四章

　　（四）
　　上午，当初秋的阳光和煦地照进卡梅洛城堡的长廊里时，亚瑟已经结束了每天例行的晨间巡察，回到了王宫。

　　虽然已经做国王了，他还是和王子时期一样，每天早上起床吃完早点后，先是带着侍卫们在城堡周围巡视一周，然后再去训练场督察骑士们集训新兵。再过些日子就要攻打阿林尼了，因此，在军备方面绝不能懈怠。

　　当然，他也希望自己一直都在快速运转着，这样就可以避免去思考一些令他太过头疼的问题，比如盖尤斯的病情愈发重了……比如在这过去的六年里，他究竟丢失了什么。

　　在盖尤斯告诉他真相的那天晚上，他良久地沉默着，随后开口问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那时候，莫高斯并没有说谎，我确实是生于魔法吧？”
　　在知道了梅林是天生的魔法师之后，他当即想到了那次他和梅林从莫高斯那里回来，因为明白了自己的生命是乌瑟用他母亲的生命换来的，他暴怒之下差点做出了弑父的事。

　　眼看他就要铸成大错，危急之中，梅林只好骗他说那全都是女巫的谎言。于是，在他们相处的那三年里，梅林失去了唯一一次可以告诉他自己魔法师身份的机会。现在想来，事后，当他感谢梅林让自己认识到所有魔法师都是邪恶和危险的，梅林微笑着回答“很高兴我能帮上忙”时，他心里一定在滴血吧？可为了他，梅林还是违心地那样说了。

　　四年前，在父亲乌瑟重伤身亡的那天晚上，当他听到茉嘉娜亲口承认她一直和异父姐姐莫高斯以及森瑞德国王勾结，想置他们父子于死地并夺取卡梅洛的王权时，他一时无比震惊，简直不敢相信是真的。尤其是在听说茉嘉娜是自己异母姐姐的时候，有一刻，他都开始怀疑自己的人生里还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了。

　　不过，他还是决定放茉嘉娜一条生路。在离开卡梅洛王宫之前，茉嘉娜突然对他说，他真的应该感谢梅林，否则，他根本就活不到今天。他于是当即去找盖尤斯问个明白，盖尤斯告诉他，在茉嘉娜失踪整整一年被找回来后，一直都在试图谋害乌瑟，也一直都想夺取卡梅洛的王位，一次又一次，都被梅林暗中化解了。

　　亚瑟完全可以想见，那一次，当他父亲乌瑟被茉嘉娜害得生病在床，而莫高斯和森瑞德国王的军队已经兵临城下时，梅林一边和茉嘉娜斗法一边支持自己担负起守城重任，他那时该有多紧张和繁忙，怪不得他总也找不到梅林。

　　对了，他还记得，在那之前，梅林还曾失踪了一天两夜。第三天早上他醒来时，发现梅林已经回来了，不过，一贯粗心的他并没有看出梅林的脸色不怎么好，甚至还挺憔悴。

　　他当时无比任性地对着自己乱成一团的卧室问他究竟死到哪里去了，梅林很是认真地回答：“如果我当时在死亡边缘呢？”他以为他又在为自己的懒惰找借口了，现在想来，梅林那时说“我几乎死了”，显然是真话。

　　在帮他穿盔甲的时候，梅林曾用那种十分肯定的语气说，他会成为卡梅洛历史上最伟大的王，起初他以为梅林这样说就只是为了鼓励自己，之后偶尔想起，顶多觉得那不过是梅林的一种美好愿望罢了，现在，他已经明白了，也开始相信了，那是一个预言……或者说，就是他这一生的命运。

　　可问题是，就算那真的是个预言，一个人能仅靠预言的支撑就完成他今生的命运吗？如果这么容易的话，他为什么会觉得这么辛苦这么疲倦呢？在他浑浑噩噩地失去了一个比他本人还更了解自己的人之后？

　　怪不得人们会说，分离是部分的死亡。
　　现在的他不得不承认，随着梅林的离开，随着时光的流逝，他心里有些地方开始渐渐枯萎，甚至荒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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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瑟紧锁着眉头走在那条撒满阳光的长廊里。当梅林还在卡梅洛时，也不知有多少次，他们并肩在这儿轻步疾行，或回到王宫里，或走下多级的石阶，再一起穿过城堡外面的广场，一路说着一些或重要或无聊的话，仿佛这个世界就只有一条望不到头的长廊以及一个看不到边的广场，在话未尽之前，永远都可以走不完似的。

　　然而，六年前，在从伊尔多回来后，当他在石阶前下了马，身心俱疲地一个人走在这条长廊里时，却觉得自己简直都要受不了它的漫长了……就像进了一个幽深黑暗的隧道，怎么也走不到它的另一头。

　　等他登上长而陡的石梯，回到自己的卧室里时，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散架了，当即就合衣躺到了床上。
　　在意识快要离开的时候，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睡吧，亚瑟•潘达贡，明天一觉醒来，太阳会照常升起，梅林也会照常出现，一切都会恢复原样的……所以，放心睡吧。

　　然而，第二天上午亚瑟醒来时，发现尽管太阳照常升起，可除了他身为卡梅洛王储的责任还在，所有的愿望都落空了。极度沮丧之余，他也曾想过，既然如此，就当他从未认识过梅林好了……那样，他或许就可以把自己的生活重新拉回到三年前的轨道上。

　　但他的人生，已经被改变得面目全非了，他又该如何假设梅林不曾在他的生命里出现过呢？所以，最终，一贯骄傲的他，还是接受了被另一个人舍弃的事实。

　　不过，他也从这样的痛苦中得到了成长。因为明白了有些问题并不是光靠勇敢就能解决的，所以，在那之后，他更懂得虚心向盖尤斯求教了，也渐渐变得更理性、更沉稳，更勤于思考了。或许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侥幸避过了这六年里遇到的所有惊涛骇浪，安然活到了今天。

　　如今，身染重病且即将不久于人世的盖尤斯已经不能再给他出主意了。说实话，他真的很害怕盖尤斯会就这样死去……到时，那些不是战略和剑术能够解决的问题，他该找谁商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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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瑟不知道自己这时不知不觉中停在了一扇窗前，等他察觉了要迈步继续前行时，发现王后格温正迎面走过来，后面还跟着一个抱着小王子的侍女。
　　停在他面前后，格温低头行礼：“陛下，您回来了。”虽然他们已经结婚有四年了，她还是保持着做侍女时候的习惯，在人前对亚瑟总是恭敬多于亲密。

　　“嗯。”亚瑟望向小王子，格温立刻会意，当即从侍女手中抱过孩子，走到他身边，以一个母亲满含幸福的口吻说：“你看，他又长大了……据盖尤斯说，他同小时候的你，简直是一模一样呢。”

　　听到“盖尤斯”这个名字，亚瑟眼中的光芒又黯淡了下来。格温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但一时之间，她也不知该怎样改口，于是只好沉默着。

　　因为这时穿着盔甲又戴着皮手套，所以亚瑟并没有伸手去抱小王子，他只是低下头，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孩子的脸。
　　“父亲……”小王子这时也正睁着蓝色的大眼凝望着亚瑟，还伸出了自己的小手去摸他的脸。

　　这么明澈清亮的眼睛……
　　突然之间，亚瑟想到了另一双也是这么美丽的眼睛。他记得以前，有好几次，他就只顾盯着那双眼睛发呆，浑忘了本来要说什么。那种感觉，就像是蓦然溺进了一个又深又阔的湖里，隐隐有种挣扎不出水面的迷茫和担忧。如今，那双眼睛的主人在哪里？他还会不会重返卡梅洛？会不会再回到他身边？

　　他这样想着，不由更加低垂了头，好让小王子稚嫩的小手可以摸到他的脸。小王子当即开心地笑了。随后，亚瑟站直了身，格温则把孩子交还给了那个侍女。

　　等那个侍女抱着孩子走开一些后，格温用安慰的语气轻柔地说：“亚瑟，你别太难过了，盖尤斯会好起来的。况且，兰斯洛特又请到了一个很好的医生，等一下我就会过去看看情况。倒是你自己……”她仰头望着亚瑟有些憔悴的脸，“你看，你都瘦了，一直也没有好好休息。再过些天，你就要带兵出征了，这样可不行。”

　　“我知道了。格温，谢谢你，”亚瑟顿了一下，“盖尤斯的事，就麻烦你了。”
　　“我明白的。盖尤斯从你出生就在宫里任职，就像是你的师长，你很敬重他，甚至把他当成另一个父亲看待……这我都知道。”

　　亚瑟走开时，心想，盖尤斯何止是他的师长，他的另一个父亲……他知道他所有的秘密，更是现在的他和梅林之间唯一的联系纽带。他不可避免地会担心，一旦盖尤斯离开了人世，那三年和梅林朝夕相处的时光，就会像林间的晨霭一样，在岁月里消散了。

　　而到那个时候，他和梅林之间，还剩什么可以维系牵绊呢？命运吗？不，他只是个凡人的国王，而梅林，则是一个天生的魔法师，因此，所谓的命运纠缠，也太牵强可笑了。

　　还有茉嘉娜……
　　四年前，在直面残酷真相的那一刻，他确实很痛苦，也很愤怒，而且，他是真的想不通，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孩居然一直都欲置他于死地。所以，面对父亲的死和被战火烧伤的卡梅洛城，在那个时候，放她走，已经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最近这些日子以来，他开始像想念梅林一样想念她了。她一个人在外面过得怎样？一直都娇生惯养的茉嘉娜，能适应漂泊的生活吗？

　　可问题是，虽然他也觉得茉嘉娜的所作所为尚有可以原谅的地方，但毕竟是她害死了先王乌瑟，还差点给卡梅洛带来了覆灭之灾，因此，就算他有心让她回来，臣民们也未必能接受这样的王姐。

　　更何况，他也不知道，这些年来，茉嘉娜是否放下了对他的仇恨；就好像他也不知道，这些年来，梅林是否放下了对他的牵挂一样……

　　他真的不知道。
　　他唯一清楚的，只是从前围绕在他身边的那些人，死的死了，散的散了，就只剩下一个格温。现在，连盖尤斯也要离开了……

　　在此之后，他的人生里，还能剩下些什么呢？还是说，他本该在意的，并不是自己失去了什么，而是得到了什么？比如他已经做了卡梅洛的国王，可以按自己的意志做出各种决策；比如他统辖的疆土正在日益扩大，他不再只拥有一个城堡和郊区的一些地方；比如他已经有了个天使般的孩子，不会面临当年他父亲那样的继承人困境；比如兰斯洛特和高汶的回归，他有了可以一起商讨国事的人……他或许应该多想想这些，方才不会觉得自己的人生是这么的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