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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欲言又止 ...

  •   贺其宴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精准地扎进纪熠舟最虚弱的软肋。

      “我……”

      朋友?合作伙伴?纪熠舟发现自己在对方冰冷的诘问下,连一个能理直气壮宣示关系的身份都找不到!

      一种深切的焦躁感像火般漫上心头,让他几乎难以维持平日的伪装。

      纪熠舟喘了口气,像被抢了食的狗,冲着一个人就急得直龇牙,他不管不顾地低吼出来,“我就是看不得!贺其宴!我一分一秒都看不得你跟他在一起!看到你站在他旁边,看到你对他笑!我就浑身难受!”

      这是一种很难形容的痛楚。

      久经情场的贺其宴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呢?贺其宴轻轻吁了口气,笃定地给他判了刑,“……你喝多了。”

      这结论下得斩钉截铁,像盖棺定论,把纪熠舟所有失控的情绪都粗暴的归咎于酒精作祟。

      “我没喝酒!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纪熠舟几乎是喊叫出来的。

      电话那头,贺其宴沉默了。那短暂的、只有呼吸声的两秒钟,对纪熠舟来说却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果然,下一秒,贺其宴轻易地切断了这通耗尽纪熠舟所有勇气的通话,“……有事,先挂了。”

      刚那通电话里,贺其宴并没有给出回答,他甚至没有给纪熠舟任何情绪反馈,愤怒、鄙夷、哪怕是一丝不耐。就这么轻巧地挂了,倒显得纪熠舟任性而又无理取闹。

      巴黎住了些时日,贺其宴觉得自己身上也染了点文艺气。

      清晨的天光,是掺了牛奶的淡蓝色,贺其宴倚在藤椅上,早餐是可颂和橙汁,他看楼下咖啡馆服务员慢吞吞地支起红白条子的遮阳伞,伞骨一节节撑开。

      待到拂晓之后,贺其宴便盯着塞纳河出神,河上驶过些灯火通明的邮轮,像巨大的、浮动的珠宝匣子,载着隔岸的笙歌笑语,他看着,只觉得那热闹是别人的,自己只是个看客。

      贺其宴是个奇怪的人,有时他喜欢安静的环境一个人待着,但有时又希望自己能够处在一个热闹的氛围里,被人声、笑语裹着,才觉得心里踏实。

      为期一个月的巴黎之旅,这本该是个完美的告别,贺其宴能足够体面地结束这段关系。

      矛盾就在这儿。他想跟所有人都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视同仁,偏偏纪熠舟是个例外。

      上次电话挂了之后,纪熠舟的消息、电话,贺其宴一个没回,他懒得解释,讨厌沟通。

      可纪熠舟从来不懂什么叫知难而退。

      时装周还没开场,整座城市正泡在不急不忙的慵懒里。贺其宴不喜欢做攻略,出门玩全凭一股随性,除非是心里认准了非去不可的地方,否则行程怎么安排,他都不会多问一句。

      周淮就负责就行程规划,当然就算他不做,他和贺其宴一直待在酒店里,双方也是愿意的。

      在玛黑区逛了一天,回酒店的路上,这时候的塞纳河浸在黄昏里,晚霞把天染成融化的橘,又往河水里淌了半尺紫。晚风卷着水汽漫过来,带着点微醺的凉。

      岸边三三两两的人散着,邮轮驶过的时候,贺其宴望着来往的船,忽然想起前几天。

      他们也上了其中一艘。人挤得肩膀撞着肩膀,好位置早被占满,连扶栏都扒着半圈人。船舱里飘出手风琴声,缠缠绵绵的,混着岸边突然炸响的口哨。有人举着相机朝甲板上拍,笑着挥手。

      就是在那样的喧闹里,周淮侧过头。

      他的唇就那样贴了上来。不深,只是轻轻挨着,温温软软。直到旁边有人吹了声响亮的口哨,周淮才猛地分开,耳尖霎时红透,像烧熔的玛瑙。

      “我想过这样的日子。”顿了顿,周淮说得认真,他的目光越过塞纳河上的灯火,投向更远的夜空,“希望下次,我是一个人来的,不再依靠你。”

      周淮像是早早预感到了什么。

      那双眼睛里含涉的,不只是巴黎的星空,还有实实在在的、想独立站着的希冀,像初春破土的新芽,清晰而锐利地生长着。

      “你会的。”贺其宴说,声音不高,却没掺半点敷衍,很笃定。

      “你想听歌吗?”周淮歪着头问他,见贺其宴点头,他清了清嗓子,调子起得有点飘,“充满鲜花的世界到底在哪里,如果它真的存在那么我一定会去。”

      贺其宴说不上这是好听还是难听,他就这么默默地看着他,用那双深情的桃花眼注视着他。

      “我想在那里最高的山峰矗立,不在乎它是不是悬崖峭壁。”

      两人沿着河滨走,这歌一开始是唱给贺其宴还有自己听的,但慢慢地,人多了起来,法国人听不懂中文,但依旧跟着旋律摇头晃脑。

      “用力活着用力爱哪怕肝脑涂地,不求任何人满意只要对得起自己。”

      金发的姑娘听不懂歌词,但没人为此感到奇怪,所有人都乐在其中,她们用英语表达着自己的喜欢。

      “关于理想我从来没选择放弃,即使在灰头土脸的日子里。”

      周淮自知没什么音乐天赋,可此刻风里混着陌生人的掌声,眼角余光里能瞥见贺其宴的目光,就忍不住把腰板挺得更直了些,像株迎着光的向日葵。

      周淮与少男少女们打招呼分别,再次感慨,“巴黎的氛围,跟国内是真不一样。”

      “这几天你念叨了很多遍。”

      周淮脸上泛起几分羞赧,声音放轻了些,“抱歉,是不是我说得太多,你听烦了?”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九月的晚风很是清爽,星子稀稀落落悬在天上,周淮说巴黎的星星没有自己老家郊区的亮。

      贺其宴抄着口袋,目光落在几步之外的周淮身上。这一身都是他今早亲手挑出来的,驼色针织开衫妥帖地裹着那副清瘦的身架,隐隐勾勒出肩胛和锁骨的轮廓,贝雷帽压低了额发,露出的眉眼在渐暗的天光里显得格外干净利落。

      一阵风掠过,送来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像此刻的天色,洁净清雅。

      贺其宴眼尾的笑意淡下去些,成了更沉的满意,那双眼睛里只有对自己审美的欣赏。

      夜风裹着塞纳河的水汽,周淮和贺其宴沿着河岸往回走,鞋跟叩在石板路上的声响一轻一重。

      “回去看部电影?你选吧。”

      周淮偏头笑道:“好,我还想吃那个黄油饼干。”

      “嗯,我到时候让他们送一点上来。”

      塞纳河的水拍着堤岸,探照灯的光扫过暗蓝色的水波,贺其宴的手机在裤兜里震了两下,是个陌生的号码,带着条未读消息。

      男人穿着件POLO衫,侧脸对着镜头,是郁怀江。

      消息框里跟着行小字:“你在找他吗 ^_^”

      文字继续跳出来:“你肯定看见消息了吧?他你不在意,那他呢?”

      第二条消息又弹了出来。还是张照片,画面里的青年穿着贴体的白衬衫和西装裤,膝盖跪在地上,脸被镜头外的手挡住。镜头特意对着青年胸前的工牌,证件照被模糊处理,可工牌上的名字和工号却异常清晰,名字那栏印着 “郁岫”,工号数字笔直地排在下面。

      贺其宴看完没有回复,没迟疑,将号码加入黑名单。

      红白条子的遮阳伞下,纪熠舟斜倚着椅背,长腿交叠,指间懒懒勾着一只白瓷杯。杯沿贴着他血色稀薄的唇,那双深邃的眼睛,隔着氤氲,沉沉地望过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贺其宴的呼吸骤然一沉。他怎么会在这里?巴黎这么大,他竟能找到这里?面上强撑着平静,只觉得那道目光像钩子,牢牢钉在他身上,连逃的余地都没有。

      纪熠舟放下杯子,杯底与托盘相碰,细微的声音贺其宴却听得很清楚。他站起身,黑色风衣裹着一身潮气,后襟垂着的两根皮质带子,无精打采地晃荡着。

      他在贺其宴面前站定。距离近得过分,彼此的呼吸几乎要撞在一起,贺其宴甚至能闻见纪熠舟身上淡淡的咖啡味。

      下一秒,纪熠舟缓缓低下头,鼻尖近乎贪婪地凑近他的颈侧,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温热的气息扫过皮肤,贺其宴的身体一下子僵住。周遭的空气像要被他吸进肺里,再吐出来时,言语尖锐。“新买的香水?家里好像没有这个味道的哦?还是说…… 你沾上了他的味道?”

      贺其宴的喉结动了动,没说话。直到纪熠舟那道锐利的目光,缓慢地、精准地抬起,落在几步之外的周淮身上,他才猛地回神,压着嗓子对周淮说:“你先上去。”

      周淮的身影彻底被浓稠的夜色吞没后,贺其宴脸上最后一丝伪装的平静轰然碎裂。他转过身,盯着纪熠舟,压着翻涌的情绪,声音里裹着怒意,“你跟踪我?”

      他太熟悉这种感觉了。被人盯上,被人悄无声息地跟着,像猎物被窥视,连呼吸都觉得不自在。旧日那些被纠缠、被掌控的阴影,顺着这股熟悉的寒意漫上来,沉甸甸压在心头,让他几乎要喘不过气。“你他妈是不是觉得这样很有意思?阴魂不散地纠缠我?从国内跟到巴黎,你钱多得烧得慌啊?”

      纪熠舟脸上那点假模假式的笑意倏地消失了,眼底只剩下冰冷的、疯狂的偏执,连声音都冷得像结了冰,“或许吧。”

      他往前倾了倾身,气息带着侵略性地扫过贺其宴的脸,没给人躲闪的余地:“但比起看着你跑,我还是愿意烧点钱。正好,我房卡就在兜里。上去吧,我们慢慢说,你躲了我这么久,总该有句话要讲吧?”

      “我们两个有什么可说的?” 贺其宴咬着牙。

      “你要在这儿跟我闹吗?” 纪熠舟的声音放低了些,却更具威胁性,“这地方中国人挺多的,要是闹起来……”

      后面的话没说完,可贺其宴懂了。他扯了扯嘴角,话里浸满自嘲。“好样的。”纪熠舟到底也学会了这套,懂得如何逼人就范。

      你看,精髓的东西总是一学就会。纯真需要费力维系,而世故与手段,却无师自通。

      最终,贺其宴迈开了脚步。
      他没有再看那人,只是沉默地、僵硬地,走向电梯厅。
      身后,是那道胜利在望的目光。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铺着厚重地毯的走廊上,脚步声被吸得没了声响。电梯门打开时,纪熠舟长腿一跨先迈进房内。

      进了房间,最先觉出的是暗。窗帘拉得密不透风,只从边缘漏进点灰蒙蒙的光,把家具的轮廓晕得模糊。

      “我现在给你机会说。”贺其宴顿了顿,眼底毫无温度,“但如果我听到任何不想听的,后果自负。”

      那一刻,纪熠舟毫不怀疑,贺其宴是真的想在这异国他乡弄死他,没开玩笑。

      在令人窒息的静默中,纪熠舟艰涩地开口坦白。他承认查了航班信息,又通过周淮朋友圈里无意泄露的照片背景,顺藤摸瓜地锁定了酒店。

      “小聪明全用在我身上了?名侦探柯南来了都得喊你一声大哥啊。纪!熠!舟!”直到纪熠舟说完,他才扯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

      “我没有在跟踪你,这些信息都是很公开透明的,你都不知道我每天看那些朋友圈有多烦!”

      “嫌烦,你可以屏蔽。”

      “我做不到,因为我想看见你,我从他拍摄的照片里细细搜寻你的踪迹,你穿什么,你吃了什么……我只能从他那里窥探到一点踪迹。因为你根本不理我!所以我只能出现在这里和你当面对质!无论我发多少消息,打了多少电话全部石沉大海!我怀疑两年后,你拍拍屁股走人,联系方式一拉黑,谁还找得到你?”

      贺其宴没说话,只往窗边靠了靠。

      这房间位置不好,推开半扇窗,看不见河水,望不到那片红砖墙的尖顶。

      明明是同一个巴黎。

      可天光是灰的,连空气都比别处压抑些。他望着墙根那丛打蔫的花,垂头丧气地耷拉着。

      贺其宴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水,水流冲进杯底,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他垂着眼,小口抿着温水。

      双方都在等,等这场避无可避的凌迟。

      纪熠舟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我有时候是真搞不懂,你脾气古怪得很,时好时坏,还特别小心眼。最近总把郁岫往我跟前推,又是想干什么?我真的猜不透你的心思。”

      “这很难懂吗?我在帮你创造机会,不管你是想解决他的债务,想找到郁怀江,还是想追他、喜欢他,我这都是在帮你。”贺其宴自动忽略了前面半句话。

      “是吗?”纪熠舟坐在椅子上,仰头望着贺其宴,指尖带着点讨好的意味,轻轻勾了勾他的手指,“那我现在改主意了,我需要你,你能把自己也送到我跟前吗?”

      贺其宴开始想自己是从什么时候没有处理好这段关系,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怎样才合适?哪些心事该跟谁讲,哪些话题又该对谁开口?

      哪里错了?

      长久的沉默像霉菌一样在房间里滋生蔓延。纪熠舟的呼吸越来越重,带着濒临窒息的急促,每一次吐纳都充满了灼人的、得不到回应的恐慌。

      他哑声追问:“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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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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