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舞梦回西大陆》紫貊

6、第六章：追随

　　第六章：追随

　　十字大陆原本是一个整体，像是一只巨大的十字架铺在混沌之海上。它是创始神手中的完美杰作，但却在经历了“混沌之初”古神代的缠斗与“血河时期”的圣战而被蹂躏得支离破碎。整个十字大陆像是被抛碎的十字架，最大的几处裂痕把十字大陆分成了五块：东、南、西、北、中心大陆。五大陆像是五块较大的碎片，小些的缝隙形成了后来的内海，塌陷的地方变为大型湖泊，隆起的高处曼延成山脉，而那些被震碎飞出主大陆的小块则组成岛屿……
　　经历了无数岁月的十字大陆历经沧桑。
　　时代在被不断地推移前进，就算是神也有灭亡地时刻。寻着记忆也无法找到当初的人，然而却抱着渺茫的希望寻寻觅觅。物换星移，时间的脚步走到了现在。
　　东大陆是个神秘的东方国度，那里以出产丝织品、茶叶以及锻造精良的武器而闻名；南大陆则是被沙漠拥抱的炽热之国，以出产各类稀有矿石、买卖奴隶和网络情报而出名；西大陆是个水之国度，却因发达的贸易以及雾乡群岛的紫红酒而分外有名；北大陆被被称为冰封大陆，此国工匠擅长制作各类交通工具，不管是海里的船只、陆地上的车辆还是天上的飞船都是极具匠心的杰作。
　　东、南、西、北四块大陆各由四大君主把持政权，四君主虽有权，但实际上还是受制于中心大陆的天晶族——女性教皇葛瑞斯与男性圣祭祀法王西瑞尔这对孪生姐弟。
　　血天使依然躁动着，魔族也策划着他们的阴谋。
　　十字大陆表面上安定祥和，其实底下却暗波涌动。

　　一阵秋雨一阵寒。
　　对于四季分明的西大陆来说现在正是多雨的时节。秋雨总是夹带着丝丝的寒意由天空降下然后渗透进泥土里，植物吸吮过这种寒凉后，就会颤抖着脱落一身的繁华。
　　再过两个月，翡冷翠帝国即将迎来冰封大地的日子。秋，只是过渡期罢了。此刻，寒凉的空气里透着凄凉的浪漫情怀。只要是无雨的日子，风喜欢拥抱着纷落下的叶片与花瓣在半空中旋转。在逐渐萧条的季节里，飘零的生命也不甘寂寞，哪怕只是在坠落时最后一次曼妙舞动。
　　相反的，夜空里的星辰却越发凄迷起来。它们一颗颗闪亮着仿佛情人腮边晶莹的泪，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接住它。当双眼迷失在美妙的夜色中，心情也被拥抱在暗夜的怀抱。
　　星辰是美丽的，夜晚却是寒冷的……
　　黄昏时，玫儿听到马儿离去时的嘶鸣声，他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就是感到胸口传来一阵疼痛。
　　人多的地方，消息走漏的特别快。虽然老管家并没有对玫儿透露什么，但是男孩还是在侍女那里听到了德勃菲尔公爵离去的消息，他紧紧握住手中的那只面具面向窗户而坐。
　　男孩的身体虽然在温暖的房子里，但是心已然飞向夜空。玫儿想像着自己变成一只小小的夜莺在黑夜里歌唱，或是已然成为围绕着南十字星周围的不起眼的小星星。想着的档儿，乌云遮住他的视线淹没了清明的夜空，接着窗外飞过细细的雨丝。它们划过窗玻璃在上边留下水的伤痕，哭泣着坠落了夜空的遗憾。
　　玫儿侧头贴在冰冷的大理石窗台上，他看着手中的那只瓷白面具上的金色蝶纹，突然感到有暖流溢出心灵的窗户。涓涓细流终于在一年后再次造访干涸的泪腺，眼泪温暖地轻触着冰封的心灵。止不住，欲泛滥，想放纵……
　　“吱吱~”
　　松鼠妹妹玛格丽特靠近男孩，它用小爪子轻碰着他的衣领表示安慰。而哥哥翰斯则跳上玫儿的肩头，用自己的大尾巴抚触着他的脸庞。
　　男孩动容着放下面具，一边抚摸玛格丽特和翰斯一边擦拭掉眼泪，然而他的视线仍然回到了面具上。
　　窗外霏雨缠绵，凄凄冷冷；心底湖泊荡漾，扰人纷乱。玫儿垂下眼帘，急着掩饰内心的不安。
　　悸动在莫名间降临。
　　“玫儿少爷。” 老管家敲了好几声房门，在无人应答后，便径自走进卧房。
　　“什、什么？”男孩有些紧张，生怕这位老人家在昏暗中瞧见他的羞赧之色。
　　老管家似乎没有注意到玫儿的异样，他只是说：“从现在起您已经自由了，想要留在海伦港的话，领主夫人会为您安置住所。”
　　玫儿轻抚着窗台上的面具，然后像是下定决心般地说道：“如果我不想留在海伦港呢？”男孩听出了老管家话中的另一层意思。
　　“那么，就随玫儿少爷的意思。”
　　“老管家，我只要一辆马车，今夜就要。”
　　玫儿拒绝了领主夫人的好意——在海伦港的安身之处。他选择了跟随，选择了面对命运，不再迷失于夜空。
　　“只有南十字星是真正的引导者，让人在无尽的黑夜里不再孤独。只要跟随它，就能离开绝境。”
　　父亲的话犹如在耳。
　　其实，玫儿心里也知道不一定能赶上公爵。但是，这是一种信念。哪怕无法追赶上他，就算是给自己活下去的理由也好。向着自由而去，不再被绝望所包围。如同小时候，玫儿总是喜欢挣脱父亲的怀抱，在南大陆广漠的夜空下向着南十字星的方向追赶。他大叫着，跳跃着，往那明亮的方向奔跑着。可是始终无法赶上，它只在天边的尽头闪烁着，作为引导的方向而已。南十字星虽然不像北大陆的北斗星那样耀眼，但非常的迷人，它的美是存在于玫儿心里的。
　　“虽然无法跟上他的脚步，但是我有了在人生道路上走下去的理由。”玫儿知道公爵的目的地，在西大陆乃至整个十字大陆，人人都知道选帝侯将去中心大陆受教皇加冕的喜事。
　　“往亚历山大城的方向。”玫儿指示了马车夫，接着马车就在小雨中驶出海伦港。
　　海伦港不算大，一个小时左右就能出城。
　　玫儿所乘坐的马车有些艰难地在泥泞路上跑着，此刻地面有些湿滑需要加倍小心，但是因为雨势很小并不碍事。车头上挂着两盏西大陆特产马灯，它是由火系魔法燃亮的。因此在雨夜赶路时，就不怕夜黑风大把唯一的明火扑灭了。
　　北上去亚历山大城并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到达的，对于双腿不便的玫儿更是路途艰难。
　　“说不定公爵赶夜路翻过了山岭。”男孩不顾自己生理上的不便，一心想着他。
　　和城内的繁华不同，城外不远处就是山岭地区。西大陆在整个十字大陆是出了名的地貌多样，因此一般民众对于地形突变早已见怪不怪。
　　马车进入一段山路。
　　车轮滚过地面发出嘈杂的碾压声，而天空此时也回响着不寻常的轰鸣声。淅淅沥沥的小雨逐渐转变成夹杂着爆雷的大雨，山路变得越发湿滑。乌云裹着紫黑色的闪电袭来，马儿的脚步显得慌乱不堪，连老练的车夫也开始手忙脚乱。两只松鼠惊恐不已，玫儿抱起它们轻声安抚。此刻，他自己的心情也紧张到了极点。
　　神秘幽静的山谷突然间变成一个脾气暴戾的巨人，他大声呵斥，阻止着想要前行的人们。秋季多雨并不希奇，然而天气突然变成现在这般，就未免让人感到不可思议了。
　　“我的老天爷！那是什么？！”隐约听到马车夫在车前叫嚷道。
　　玫儿掀开马车的白帘，凝滞的空气塞进了男孩的鼻腔。
　　马车陷入恐怖的境地，前方山路上出现一团紫黑色的气体。飘移过来气团张开了它的巨大手臂，像是噩梦般袭向马车。时而划过天际的闪电霹将下来，大地颤抖着表达它的恐惧。两匹马儿欲挣脱缰绳，它们慌乱地四处乱撞。车夫紧紧拽住手中的缰绳，他努力地想使马车急速调头。车子被摇晃和拉扯弄得吱呀作响，湿滑的山路让车轮失去控制。两匹马儿嘶鸣着、蹬踏着。马缰受不了蹂躏，它最终被硬生生扯断。受惊的马儿红了眼往前狂冲，它们直直地撞进那团气体。马车失去重心往前倾倒，虽然没有侧翻或是滚下山坡，但是已经动弹不得只能僵在当场。
　　玫儿眼睁睁地看着脱缰的马儿被气体吞噬，活生生的先例摆在眼前，但他却逃不掉了。车夫被震翻在地上并且当场昏厥过去，玫儿真希望自己也能失去知觉。这样他就不会意识到自己即将面临死亡，男孩遗憾自己没有赶上公爵就要失去生命了。
　　“做德勃菲尔庄园的玫瑰培育师，帮我培育出正统的血泊玫瑰好吗？”
　　“跟我走吧。”
　　……
　　德勃菲尔公爵低沉柔和的嗓音不断地在玫儿脑海里回荡着。
　　心愿完成不了了。
　　玫儿紧紧握住公爵留给自己的礼物，他意外地发现它在黑暗中散发着如毒素般的香气。
　　被围绕在公爵的气息里死去也是最大的幸运吧？
　　他这样想。
　　气团近了，即将吞没一切。丝丝阴风勾住马灯，原本不灭的灯火顷刻间熄灭。玫儿突然把衣服扯下一块，然后将两只松鼠裹在厚实的布料里，接着把布料球用力扔出窗口，高声喊道：“翰斯，玛格丽特，快跑！”
　　布球顺着山坡往下滚，松鼠们尖叫着，那声音里包含着惊恐与不舍。
　　马车瞬间被黑暗吞下，玫儿的声音被淹没在空气里，山谷里只剩下乖戾的风还在回荡。
　　“公爵……德勃菲尔公爵……”玫儿闭上眼帘，依然紧紧握着男人留给自己的面具，这是公爵唯一留下的并最终陪伴男孩走向生命终点的东西。

　　最后一声不舍的呼唤猛地撞进了克拉雷•赫尔梅斯•德勃菲尔的梦境里，它像是一只上等的水晶杯在清晨由高空摔落地面发出破裂声，虽然渺小，但足以让人心神为之一颤。
　　公爵被惊醒，他的梦又开始与别人的思维或是梦境同步了。男人由床上坐起，白虎沃尔也睁开眼睛起身走向他身旁。它有些担心公爵。
　　“沃尔，我没事……没事……”他摸着白虎的头颅安抚它，然而此刻他自己的心情却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
　　窗外漆黑如墨，整个山岭沉浸在无边的黑暗中不能自拔。今夜应该是满月之夜，但连续几日的风雨交加使得现在的天空依然无法清明。天空曾经狂怒过的余波依然纠缠于天空、大地、草木甚至是人心中挥之不去。
　　德勃菲尔公爵扶住额际叹息。
　　[那个声音是玫儿的，他在呼唤我……恐怕玫儿是在怨怼我的离去，自己没有和他说上一句话就走了。任谁也会觉得这是不礼貌的行为，况且自己还那样劝诱玫儿跟我走。发出邀请的人是我，突然离开他的人也是我。这会给另一个人在心理上造成阴影。不过，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玫儿误会我也好，不信任我也罢，总之自己是无法面对男孩道出原因。]
　　[就让我成为那个不讲信用的人吧，玫儿却可以解脱束缚，在他百年的人生里寻求属于人类的幸福。而我呢？我却要在漫长的岁月里继续流浪，继续和一个个人擦肩而过。所以，玫儿没有跟随我是正确的，不然自己的另一个自我会伤害到他。叛离或是抛弃他人的罪让自己背负也无所谓……]
　　几天前，领主的马车把德勃菲尔公爵送到驿站后，男人就自行租了辆驿站马车离开海伦港。那时，天空开始飘下小雨。结果在车子进入山岭时，有一匹马由于雨天路滑拐了脚。至此，德勃菲尔公爵便被暂时困在山岭下的小旅店里。现在这个季节是客运旺季，少了一匹马对于驿站来说有些麻烦。公爵便在旅店二楼租了房间暂时落脚，等着驿站调度到马车过来。公爵没有抱怨天气或是担心误了北上的行程，因此他并没有打算另租马车或马匹。
　　这几天夜里，远处的天空闪着雷鸣发出咆哮的怒响。这一片山岭并不大，但总是被一股诡异的魔法气息所包围。看似不经意，却时时刻刻飘荡在山谷并且围绕于山岭居民的身边。
　　不时会有魔法师或是赏金猎人经过这里的山岭。
　　德勃菲尔公爵时常会思考一些关于十字大陆的问题：
　　女教皇葛瑞斯非常痛恨血天使与魔族，称之为异己。也许在“血河时期”，这两大族类的确威胁到了人类。但经过那么多年，血天使与人类有了混血儿，而魔族也有了血统分支。两大族类的种群更加复杂起来，真正威胁到十字大陆的异己并不多，但势力却很强大。那些混血儿或是血统分支也许很无辜，但并不代表就无危险性。因此，女教皇就下达了封杀和血天使以及魔族有关的一切生物。她的铁血政策降临到十字大陆上。
　　葛瑞斯是十字大陆至今唯一的女教皇，历代的教皇都是由男性接任。
　　天晶族永远只有两个人，他们是以一男一女的形式出生的。两人额头都生有一块天晶，因而得名。相传，天晶原是利亚女神的双眼。每一代天晶族都不是人类所生，他们是通过额头的那块天晶所形成。
　　双生子是女神利亚所宠爱的神子，作为十字大陆和人类的保护者，他们一生都得无欲无求。所以，常人应有的爱情对于天晶族来说是无法达成的心愿，这是他们人生中唯一的遗憾。
　　天晶族的双生子分别担任着教皇与圣祭祀法王的职务。先诞生的为教皇，随后而来的就是圣祭祀法王。至今为止，都是男性的天晶族先出生，然后女性的天晶族才作为扶持而降临。
　　然而，这代教皇突然间变成女性，似乎暗示着十字大陆不安定因素的启动。各大陆上的魔族开始蠢蠢欲动，血天使也频繁觉醒。这使葛瑞斯很担心，因此女教皇的铁血政策也随着躁动而降临。这位银发的绝代佳人在柔美的外表下隐藏着强硬的政治手段，明处的执行庭、教会、骑士、魔法师成为这个女人的武器控制着世界的局面；暗线的秘密警察、赏金猎人、暗杀者就成为她的手段为其排除异己。人类依然是宠儿，日子难过的只是那些血天使与魔族。但是，有时无辜的混血儿和其他人也会受到牵连，显然这是女教皇一手造成的。
　　德勃菲尔公爵坐躺在旅店的床上思虑着这些，白虎沃尔在旁陪伴，但他依然感到心口缺了点什么。
　　十字大陆的悠长历史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释清楚的，造成如今的局面也不全是葛瑞斯的错。但是公爵身体里有一半魔族血统却是不争的事实，男人碍于麻烦不得不隐瞒自己的血统。现今只有西大陆菲冷翠帝国的几个皇族知晓他的身份，也许女教皇也知道，不过并没有人来真正确认公爵的血统问题。毕竟，中心大陆教皇国的御用酒乃至整个十字大陆的供酒有一半出自公爵的雾乡群岛。
　　一旦德勃菲尔公爵遭遇不测，他有能力在身故后让整个十字大陆的酒业形成瘫痪。所以，高层人事不会愚蠢到去计较他的血统问题。
　　“我现在只是平凡人……”男人喃喃着阖上了眼帘。要不是人类的生命只有百余年，他也不会麻烦地为自己的身体混进一半的魔族血统。
　　有一道轻轻的哀鸣声传入公爵的耳膜里，沃尔竖起耳朵也注意到了。
　　不！应该是两道低频率的求救声，而且是出自于动物的。
　　独特的声音使得公爵哑然失色，不好的预感爬满心头。
　　“啪啦啪啦”的抓窗户声也凌乱地响起，然后哭泣般的哀鸣更为清晰地传来。白虎沃尔蹿到房间的窗户下，男人也腾一下冲到那里。
　　然后，坏的预感应验了。在位于二楼的客房里，属于公爵的那扇窗户的外侧，正有两只浑身颤抖的小小身影惊慌失措地扒拉着窗玻璃。
　　“翰斯！玛格丽特！发生什么事了？”公爵颤抖着手指打开窗户，用毛毯裹住因为淋了雨快要僵掉的两只松鼠。
　　“呜呜~吱吱……吱呜……”
　　翰斯急得在毛毯上跳着，而玛格丽特则抱住自己的大尾巴不住地呜咽，尾巴上的毛全部耷拉着。
　　“翰斯，翰斯！慢点说！”德勃菲尔公爵几乎面临抓狂的边缘。
　　松鼠翰斯捣蒜似的点着小脑袋，接着用它独有的声音和肢体语言叙述着几天前发生的那幕恐怖事件。
　　听完这一切，男人的脸色苍白，脸上闪过瞬间的失魂落魄。
　　不过，他马上镇定了下来。
　　“沃尔，带路。去山上的月曲城堡！你应该还认得怎么去。”
　　公爵在房间里为松鼠留下食物与毛毯。然后，他随着白虎蹿出窗户一起消失于夜幕里。
　　世事难预料，不是每一件事都能如意。公爵以为自己避开了，对方就不会陷入危险中。然而，他却忽略了男孩的心情。他追来是为了责问他为什么不辞而别吗？一个孩子单纯的心曾经被伤害，现在渴望得到温暖。公爵的温柔是把双刃刀，抚慰对方的同时却依然割入了他的心中。拔出来，留下伤痕，成为印记……
　　带他回身边，一定要带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