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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逢 ...

  •   一架马车缓缓驶入未水县,小厮长栋掀开车帘对着车内的李衡道:“公子,我们就要到未水县了!”

      车内是一穿着青衫的男子,容貌俊秀,手里正拿着一本书,正是未水县新上任的县令李衡,李衡原是户部尚书家的二公子,未及弱冠便中了探花,又是世家出身,本该青云直上,只是他为人性子孤高,又不远服软,本已做到了正五品的光禄寺少卿,却因直言犯上被贬至千里之遥的未水县当一小小县令,其实以李衡的家世,若他父亲求求情,他再向那贵人低低头,也不至于被贬到这么远的偏僻小县,可父亲李崇山觉得他性格过于刚直,虽才华横溢,却也有些不知变通,便没有替他张罗,他想着任由这个刚刚长成的儿子外放吃几年苦头,总好过这刚直的性子再惹下大祸。

      “那我们快些到客栈,明日你去看看未水县附近有没有合适的地方,我们还需赁个房子。”

      长栋不由得伸展了腰:“知道了公子,你放心吧,都交给我!”

      从繁华的帝都到这偏僻小县,宰辅之路,青云之志似乎只在别人抬手间便碾落成泥,李衡心中自然有些沮丧,却并未过分颓废,县令也是一县之主,事关一县百姓生计,不可以小事视之。既来了安陆县,便也要做出样子来,不能就此颓丧了。

      到未水县的第二日,李衡便遇上一桩案子,一面容憔悴的妇人击鼓鸣冤,状告自己的丈夫毒杀发妻。李衡对这此间人、事都不了解,便先升堂询问。

      那妇人形容枯槁,脸色蜡黄跪在堂下陈情:“大人,民妇是张氏,状告那狠心的王屠夫,他……他要毒死我啊!”

      “你这疯婆娘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要毒死你了,明明是你自己吃了不新鲜的肉才腹泻不止,我好心送你去看大夫,你却来告我,难不成你外面有了汉子,想害我,夺我家产。”

      “你胡说!”张氏捂着胸口声嘶力竭,“若只是吃坏肚子,怎么可能痛成那样,我还吐血了,如果不是小翠妹妹救我,将我送去找秦大夫,我早就死了!”

      张氏看着坐在公堂之上的李衡,往前膝行了两步:“大人,民妇没有骗人,王屠夫确实下毒谋害我,秦大夫替我解毒后说我中的是砒霜之毒,秦大夫医术精湛,未水县都知道,秦大夫不会骗我的!”

      李衡听得还有人证,便去传唤送张氏就医的小翠和她口中的秦大夫。小翠本就跟在人群中过来看热闹,不多时便也上了公堂跪在下方。

      小翠跪在地上战战兢兢抖如筛糠,她眼神躲闪,不敢看李衡,更不敢看其他人。

      “你就是送张氏寻医的小翠?”李衡见堂下跪着一约摸十五岁的少女,“那日你看见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如实说来!”

      小翠胆子小,已经吓得脸色发白:“那日我去张家姐姐那里拿肉,看见张家姐姐倒在院子里带她去找大夫,因天色已晚,县中医馆都已关门便去了附近秦大夫处,别的……别的我也不知!”

      “那你可曾看见张氏吐血?”李衡继续追问。

      小翠抬头,却见王屠夫恶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再不敢说什么,只是一直重复着:“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秦沅就是在这一片混乱中到了公堂之上,她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衫裙,并非那种天水碧的蓝色,反而有几分老气,这般装扮,不太像一个年轻姑娘,倒像是孀居之人,脸上戴着一块面纱,只露出一双晶亮的眸子,告诉其他人她的年龄。

      “民女回春堂大夫秦沅见过县令大人!”

      秦沅跪下向这新来的县令行礼,抬眸的那一刻却呆住了。秦沅那双沉静如潭的眸子在看见李衡的那一刻骤然一缩,像是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她的身子微不可查地晃动了一下,而后又很快镇定下来,秦沅紧紧攥着掌心,指甲快要戳破掌心才让自己保持镇定,无人知晓她面纱下的脸早已苍白,嘴唇也因为隐忍痛苦而几乎被咬破。

      不是他!秦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新到的县令是很像那个人,但不是他,所以别怕,秦沅,你别怕!

      李衡敏锐地捕捉到秦沅眼神的变化,这秦大夫刚刚看自己的眼神……不像是敬畏,更像是厌恶,像是看见了什么肮脏的东西,似乎有恨,有厌恶,还有恐惧,可李衡确定自己从未见过秦沅,哪怕她戴着面纱,自己素日接触的女子多为家中的丫鬟,或是亲友家的女儿,可她们都和秦沅对不上。

      李衡压下心中疑惑,沉声问道:“你是那日医治张氏之人,张氏说她被丈夫下了砒霜,是否属实,你为她医治之时,她是否中了毒?”

      秦沅低下头不再看那张让自己厌恶的脸,她条理清晰地讲出那日所见:“那日天色已晚,小翠带着张氏到我的屋外,我见张氏之时,她脸色发青,腹痛剧烈,口吐鲜血,鲜血呈黑紫色,气息奄奄,民女替其诊脉,其脉象紊乱,却系中毒之症,民女当即为其催吐施针护住心脉,方将其救下!”

      早在那日救了张氏,秦沅就知道自己多半要被扯进一桩复杂的人命官司,可她到底无法坐视不理,秦沅从随身携带的布包里取出一块染血的手帕呈上:“此乃张氏当日吐血的帕子,张氏确实中了砒霜之毒,民女所知就是这些。”

      “一派胡言!”王屠夫见秦沅拿出那块染着大片暗褐色污渍的帕子便破口大骂,“你这妖女,你懂什么医术,若我娘子真中了砒霜,你还能救活她?你来历不明,戴着面纱不敢见人,谁知道是不是哪家青楼跑出来的!一个女子,又这般年轻,也能解毒?定然是你见我娘子吃了不新鲜的食物闹肚子,便想讹诈钱财,挑拨我们夫妻感情!”

      王屠夫跪了下来看着李衡:“大人明鉴,这秦氏是三年前来的未水县,平日里她那屋子里便时有男人出没,不是暗娼也得是江湖骗子,我要告她诬告良民!”

      秦沅是女医,这世道对女医偏见诸多,她不在意却也忍不住心寒,她抬头,一双眼睛如深秋的寒潭,深不见底,他只是看着李衡,语气平静,仿佛被咒骂的人不是自己:“大人,民女所知皆在此,张氏是否中了砒霜,这帕子上的血迹可以证明,大人也大可以传唤县中其他大夫,民女不怕对峙!”

      李衡给了长栋一个眼神,长栋便心领神会,一边让衙役去请未水县几位德高望重的大夫,一边去王屠夫家中搜查。

      王屠夫又推搡了小翠一把:“你说清楚,我娘子到底是不是中毒!”

      小翠被王屠夫吓得腿软,浑身发抖:“回大人,张家姐姐……她只是吃坏了……肚子……,民女没看见她吐血,只是腹泻……”

      说完这话,小翠便像个鹌鹑一样,将头埋了起来,只是她肩膀剧烈地颤抖。

      李衡心中冷笑,这王屠夫是把自己当傻子了,这小翠眼神飘忽,言语结巴,显然是在说谎,这王屠夫在公堂之上便敢如此恐吓证人,实在是太嚣张了。

      李衡面上却不显,只是一拍惊堂木,对着秦沅怒斥:“大胆刁民,竟敢诬告良民,诈骗钱财,你还有何话可说,来人,将这秦氏拉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秦沅眼神微僵,脸上却没有任何神情,既没有求饶,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冷冷地看着李衡,心中生出一中果然如此的想法。

      张氏见自己的两个证人一个被吓得当堂改口,一个要被打板子,止不住地喊冤:“大人,民妇所言句句属实,这秦大夫是个好人啊!”

      在一旁围观的百姓也议论起来,秦沅在未水县三年,救治过的病患无数,她虽年轻,却医术高明,又有仁心,受她恩惠之人不计其数,见这新来的县令三言两语便定了秦沅的罪,也有些不服,可李衡到底是官,民不与官斗,只是看着李衡的眼神多了几分厌恶,只能叹未水县又多一恶犬。

      不多时,长栋派去的人都回来了,被带下去打板子的秦沅也完好无损地回到公堂之上,王屠夫看见衙役手中那一包东西吓得脸色青白,跪在了公堂之上。

      长栋站在王屠夫身旁,汇报着情况:“大人,小的去请来了未水县几位德高望重的大夫一同验看这血帕和张氏脉象。”

      那几位大夫一一替张氏诊脉后确认,张氏确实中了砒霜之毒,且那血帕上的色泽气味确实是中砒霜之后吐血留下的。

      而另一边,医馆的学徒也证实,七日前王屠夫在医馆买了一包砒霜,说是家中有老鼠。

      长栋将手里拿一包东西递给一位大夫:“这是从王屠夫家中搜到的!”

      几位大夫一一传验,证实那包东西确实是用剩下的砒霜。

      人证物证俱在,王屠夫再无法抵赖,只能跪下认罪求饶!而李衡也案律法,判张氏与王屠夫和离归家,杖责三十,流放三年。

      秦沅听着王屠夫杀猪般的惨叫,眼神中略过一丝快意,却也听得心烦,只向李衡微微行礼便转身离开。那孤寂的背影消失在寒风中,李衡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秦沅,心头因秦沅而生的疑惑却久久未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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