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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查询 ...

  •   九月开学那天,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齐倦巢撑着那把用了三年的蓝色格子伞,站在浈阳中学门口。

      雨滴打在伞面上,发出细密的嗒嗒声,像时间在轻声计数。

      校园里种着的紫荆花被雨打落一地,粉白的花瓣黏在湿漉漉的水泥地上,像谁不小心打翻的颜料。

      “齐倦巢!”

      他转过头,看见傅厌殊从一辆黑色轿车上下来,没打伞,就那样冒着雨跑过来,校服外套的肩头很快就洇出一片深色。

      “你怎么不打伞?”齐倦巢把伞往他那边挪了挪。

      “忘带了,”傅厌殊钻进伞下,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眼睛却亮得像雨后洗过的天空,“不过我知道你肯定会带。”

      两人并肩走进校门。

      伞不大,勉强遮得住两个少年。

      傅厌殊的肩膀碰着齐倦巢的肩膀,体温透过薄薄的校服传递过来,带着雨水的凉意和少年特有的温热。

      “分班名单看了吗?”傅厌殊问。

      “看了,”齐倦巢说,“我们在一个班。”

      “废话,我让我爸找关系调的,”傅厌殊得意地扬起下巴,“不然以我那破成绩,哪能跟你分到重点班。”

      齐倦巢看了他一眼:“你又找你爸了?”

      “就这一次,”傅厌殊竖起一根手指,“我保证,期末考进前五十,不给你丢脸。”

      雨下得更大了些。齐倦巢把伞又往傅厌殊那边偏了偏,自己的左肩很快湿了一片。

      傅厌殊注意到了:“你肩膀湿了。”

      “没事。”

      “怎么没事,”傅厌殊伸手,握住伞柄,“我来撑。”

      他的手覆在齐倦巢的手上,温热干燥,和雨天的潮湿形成鲜明对比。

      齐倦巢触电般松开手,傅厌殊很自然地接过伞,这次把伞往齐倦巢那边倾斜。

      “这样就行了,”他说,“我身体好,淋点雨没事。”

      两人走到教学楼楼下,收起伞。

      走廊里挤满了学生,吵闹声、笑声、抱怨暑假结束的声音混杂在一起,空气里弥漫着湿漉漉的青春气息。

      高二(三)班在四楼最东边。

      教室门开着,班主任是个戴眼镜的中年女老师,姓陈,教语文,以严厉闻名,她站在讲台上,正在按身高排座位。

      “齐倦巢,”陈老师看了眼名单,“你坐第三排中间。”

      “傅厌殊,你坐……第五排靠窗。”

      傅厌殊立刻举手:“老师,我视力不好。”

      “你上次体检视力5.0。”

      “那是去年的,”傅厌殊面不改色,“今年下降了,真的,我看黑板都模糊。”

      陈老师推了推眼镜,目光在他和齐倦巢之间扫了个来回,最后叹了口气:“那你坐齐倦巢旁边吧,正好他成绩好,可以带带你。”

      “谢谢老师!”傅厌殊笑得露出虎牙。

      于是就这样,高二一整年,齐倦巢和傅厌殊成了同桌。

      日子像被设定好的程序,规律而平静地向前滚动。

      早晨六点半,齐倦巢准时起床,洗漱,吃奶奶做的早餐。

      六点五十,傅厌殊会准时敲响后门,有时候嘴里还叼着片面包,含糊不清地说“早啊”。

      然后一起上学。

      上午四节课,中午在学校食堂吃饭,下午三节课,放学后有时候去打球,有时候直接回家写作业。

      傅厌殊真的开始用功了。

      他会认真记笔记,虽然字迹潦草得像鬼画符,会主动问问题,虽然问的都是“这道题为什么选C不是选B”这种基础得让人哭笑不得的问题,会在齐倦巢给他讲题时,眼神专注地看着他,那种专注让齐倦巢有时候会分心。

      “听懂了吗?”齐倦巢讲完一道数学题,转头问。

      傅厌殊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眼睛里有种齐倦巢看不懂的情绪。

      教室里很安静,其他同学都去吃饭了,只剩下他们俩。

      窗外又在下雨,秋天的雨细密绵长,把世界泡成一片朦胧的灰绿色。

      “傅厌殊?”

      “啊?”傅厌殊回过神,“听懂了。”

      “那你复述一遍。”

      “……我饿了,先去吃饭吧。”

      傅厌殊站起来,动作有点仓促,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齐倦巢看着他匆匆离开教室的背影,心里涌起一阵奇怪的感觉。

      像有什么东西,在平静的水面下,悄悄改变了流向。

      十月的某个周末,古镇举办一年一度的庙会。

      那天难得放晴,秋高气爽,天空蓝得像一块洗过的琉璃。

      古镇主街上摆满了摊位:卖糖画的、捏面人的、做棉花糖的,空气里弥漫着烤肠的油香和糖炒栗子的甜香。

      四个人约好了在牌坊下集合。

      齐倦巢到的时候,傅厌殊已经到了,正蹲在一个卖金鱼的摊子前,盯着玻璃缸里游来游去的红色小鱼。

      “想养?”齐倦巢走过去。

      傅厌殊抬头看他,眼睛被阳光照得眯起来:“你说养在教室窗台上怎么样?陈老师会同意吗?”

      “不会。”

      “也是,”傅厌殊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那就不养了。”

      陆良和王然也到了。

      王然今天穿得更花哨,红配绿的衬衫,像个行走的圣诞树。

      陆良还是简单的白T恤,手里拿着相机——他最近迷上了摄影。

      “拍几张?”陆良举起相机。

      “拍我拍我,”王然摆了个夸张的姿势,“要拍出我英俊潇洒的气质。”

      “你只有傻气,”傅厌殊说,然后很自然地揽住齐倦巢的肩膀,“拍我们俩。”

      咔嚓。

      照片定格:傅厌殊笑得灿烂,齐倦巢表情有点僵硬,但嘴角是微微上扬的,阳光从侧面打过来,给两个人的轮廓镶上金边。

      后来这张照片被傅厌殊洗出来,夹在语文课本里,一夹就是很多年。

      庙会人很多,摩肩接踵。

      傅厌殊一直走在齐倦巢身边,时不时用手臂护着他,防止被人群挤到。

      有一次一个小孩横冲直撞跑过来,傅厌殊眼疾手快把齐倦巢往自己这边一拉——

      齐倦巢撞进他怀里。

      很短暂的一瞬间,可能只有两秒。

      但足够齐倦巢闻到傅厌殊身上洗衣粉的清香,感觉到他胸膛的温度,听见他因为刚才动作而略快的心跳。

      “没事吧?”傅厌殊松开手,但手指还虚虚地搭在他胳膊上。

      齐倦巢往后退了一步:“没事。”

      他低下头,假装整理被扯皱的衣角,耳朵却莫名其妙地发烫。

      那天他们玩到很晚。

      看了皮影戏,吃了庙会特供的斋菜,还在许愿树下写了红绸带。

      傅厌殊写的时候遮遮掩掩,不让齐倦巢看。

      “写的什么?”齐倦巢问。

      “不告诉你,”傅厌殊把红绸带系在最高的枝桠上,“说出来就不灵了。”

      夜晚回家时,月亮已经升得很高。

      四个人在岔路口分开,王然和陆良往东,齐倦巢和傅厌殊往西。

      街道空荡荡的,路灯把两个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今天开心吗?”傅厌殊问。

      “嗯。”

      “我也很开心,”傅厌殊说,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和你在一起,总是很开心。”

      齐倦巢没接话。

      他不敢接。

      有些话太轻,轻得像羽毛,却能在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十一月,雨季正式来临。

      广东的秋冬雨可以连绵下上一个月,不带停的。

      天空永远是铅灰色的,云层低得仿佛触手可及。

      雨水把一切都泡得发软:墙壁长出霉斑,衣服晾不干,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略带腐朽的气息。

      齐倦巢讨厌这种天气。

      他的左膝盖在潮湿天会隐隐作痛:

      ——小时候摔过一次,留下旧伤。

      他从来不跟人说,只是偶尔走路时会稍微顿一下,眉头微皱。

      但傅厌殊注意到了。

      “你膝盖疼?”有一天课间,傅厌殊突然问。

      齐倦巢正在整理笔记,闻言抬起头:“什么?”

      “你刚才站起来的时候,手扶了一下桌子,”傅厌殊盯着他的膝盖,“是不是旧伤?”

      齐倦巢没想到他会注意到这种细节:“……有点。”

      “下雨天就会疼?”

      “嗯。”

      傅厌殊没再说什么,只是那天放学后,他没去打篮球,而是跟着齐倦巢直接回家。

      “你跟着我干嘛?”齐倦巢问。

      “有事,”傅厌殊说,“去你家再说。”

      到了106号,傅厌殊让齐倦巢坐下,然后跑回家,几分钟后拿着一个热水袋和一盒膏药回来。

      “敷着,”他把灌好热水的热水袋递给齐倦巢,“膏药是我妈从香港带回来的,据说很好用。”

      齐倦巢看着手里的热水袋,绒布套子,上面印着卡通小熊。

      热水透过绒布传递过来,温暖而踏实。

      “谢谢。”他说。

      “谢什么,”傅厌殊在他旁边坐下,“对了,以后下雨天我帮你打伞。”

      “我自己可以——”

      “你可以个屁,”傅厌殊打断他,“上次你肩膀湿透了,当我没看见?”

      齐倦巢不说话了。

      从那天起,只要下雨,傅厌殊就会带着一把大黑伞——明显比正常伞大一号,足够遮住两个人,且不会让任何一边肩膀淋湿。

      他撑伞的技术很好,总是把伞往齐倦巢那边倾斜,自己的右肩常常湿一大片。

      齐倦巢提醒过几次,傅厌殊总是说“没事”,然后下次依然如此。

      十二月初的一个周五,雨下得特别大。

      放学时,天已经黑透了,雨幕在路灯下织成密不透风的网。

      学生们挤在教学楼门口,等着雨小一点或者家长来接。

      “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傅厌殊看着天空,“跑回去吧?”

      “跑?”齐倦巢看着外面瓢泼的大雨。

      “我背你,”傅厌殊转过身,蹲下,“你膝盖不能淋雨。”

      “不用——”

      “快点,别磨叽。”

      齐倦巢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趴到了傅厌殊背上。

      傅厌殊站起身,调整了一下姿势,然后冲进雨里。

      雨真大。

      砸在伞面上像打鼓,砸在地上溅起半尺高的水花。

      傅厌殊跑得很快,但很稳,齐倦巢趴在他背上,能感受到他背部肌肉的起伏,能听见他因为奔跑而略显急促的呼吸。

      世界在雨中模糊成一片混沌的光影。

      只有傅厌殊的背是真实的、温暖的、坚实的。

      齐倦巢把脸轻轻贴在他肩胛骨的位置,闭上眼睛。

      这一刻,他短暂地忘记了膝盖的疼痛,忘记了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忘记了那些关于未来的迷茫和恐惧。

      他只感觉到这个十六岁少年背着他的温度,和他身上混合着汗水和雨水的气息。

      像一座移动的岛屿,在茫茫雨海中,为他一个人存在。

      跑到江沿路口时,傅厌殊停下来喘气。

      “累吗?”齐倦巢问。

      “不累,”傅厌殊说,声音有点喘,“你太轻了,以后多吃点。”

      雨稍微小了点,从瓢泼变成淅沥。傅厌殊把齐倦巢放下来,两人站在屋檐下躲雨。

      路灯昏黄的光透过雨帘照过来,在积水上破碎成千万片金箔。

      “傅厌殊。”齐倦巢突然开口。

      “嗯?”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问出口的瞬间,齐倦巢就后悔了。

      有些问题不该问,有些答案不敢听。

      傅厌殊沉默了几秒。

      雨声填充了这短暂的空白,淅淅沥沥,像谁在轻声细语。

      “因为你是齐倦巢啊,”傅厌殊说,语气理所当然,“不对你好对谁好?”

      他说完,转头看向齐倦巢。雨光在他眼睛里闪烁,像藏着整个星空。

      齐倦巢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移开视线,看向雨中空无一人的街道。

      有些东西,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生长。

      像雨季墙角悄悄蔓延的青苔,安静,固执,无法阻挡。

      一月初,期末考前夕。

      齐倦巢发现傅厌殊的手机屏保换成了他们的合照——就是庙会那天陆良拍的那张。

      傅厌殊把手机放在桌上充电时,屏幕亮着,那张照片就毫无防备地躺在那里。

      齐倦巢盯着看了三秒,然后移开视线。

      那天放学后,他去了镇上的网吧——这是他第一次进网吧。

      空气里弥漫着烟味和泡面味,键盘敲击声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他开了一台机子,在搜索栏输入:“男生喜欢男生的表现”。

      回车。

      页面弹出无数结果,有的科学,有的猎奇,有的充满偏见。

      齐倦巢一条条点开看,越看心跳越快,越看手心越凉。

      “会不自觉地关注对方”

      “会找各种理由肢体接触”

      “会嫉妒对方和别人走得近”

      “会保存对方的照片”

      每一条,都像在描述傅厌殊。

      每一条,都像在描述他自己。

      齐倦巢关掉网页,靠在椅背上,盯着屏幕上自己的倒影。

      十六岁的少年,眼神里有不符合年龄的恐慌。

      他终于不得不承认:傅厌殊可能喜欢他。

      更可怕的是——他可能也喜欢傅厌殊。

      这个认知像一块巨石砸进心里,激起千层浪。

      恐慌、迷茫、害怕、还有一丝隐秘的、不敢承认的喜悦,所有情绪混杂在一起,几乎让他窒息。

      他想起奶奶说的话:“有些事啊,现在不懂,以后会懂的。”

      他现在懂了。

      但他宁愿不懂。

      期末考最后一天,又下雨了。

      考完最后一门,学生们像出笼的鸟儿涌出教室。

      齐倦巢收拾好文具,走出教学楼时,看见傅厌殊站在屋檐下等他。

      手里拿着那把大黑伞。

      “考得怎么样?”傅厌殊问。

      “还行,”齐倦巢说,“你呢?”

      “我觉得能进前五十。”傅厌殊笑,“多亏了你。”

      两人撑伞走进雨里。

      这一次,齐倦巢悄悄把伞往傅厌殊那边推了推。

      傅厌殊发现了,又推回来。

      “你别推了,”傅厌殊说,“淋湿了又该膝盖疼了。”

      “那你也会淋湿。”

      “我身体好,没事。”

      推让间,伞在两人手里来回几次。

      最后傅厌殊握住了齐倦巢的手腕——不是手,是手腕,指尖贴着脉搏的位置。

      “别动了,”他说,声音很轻,“就这样。”

      齐倦巢僵住了。

      他能感觉到傅厌殊手指的温度,能感觉到自己脉搏在对方指尖下狂跳。

      雨声突然变得遥远,世界缩窄成伞下这方小小的、只容得下两个人的空间。

      他们就这样站着,在雨中,在伞下,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

      谁也没说话。

      谁也没动。

      时间仿佛静止了。

      直到一个同学跑过,溅起的水花落在齐倦巢鞋面上,他才猛地回过神,抽回手。

      “走吧,”他低着头说,“奶奶说今晚炖了汤。”

      “嗯。”

      回家的路格外漫长。

      雨还在下,不大不小,正好够把世界泡成一幅水墨画。

      青石板路湿漉漉的,倒映着天空灰白的颜色。

      路边的老房子窗户里透出温暖的灯光,像一个个小小的、安心的巢穴。

      走到江沿路口时,傅厌殊突然开口:“齐倦巢。”

      “嗯?”

      “寒假……你想做什么?”

      齐倦巢想了想:“复习,预习,帮奶奶做家务。”

      “就这些?”

      “不然呢?”

      傅厌殊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想去北京。”

      “北京?”

      “嗯,去看看,”傅厌殊说,“你不是说以后想去北京读大学吗?我先去帮你探探路。”

      齐倦巢的心脏猛地一紧。

      “什么时候去?”

      “下个月,跟我爸妈一起,他们去出差,我跟着去玩几天,”傅厌殊转头看他,“你要不要一起去?我跟他们说,他们肯定同意。”

      “不了,”齐倦巢说,“我要陪奶奶。”

      “哦。”傅厌殊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快到106号门口时,雨突然又大了。

      豆大的雨点砸在伞面上,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跑!”傅厌殊拉住齐倦巢的手,冲进雨里。

      这一次,他没有背他,而是紧紧拉着他的手,十指相扣。

      两人跑到屋檐下时,都湿了大半。

      傅厌殊的刘海贴在额前,水珠顺着脸颊滑落。

      齐倦巢也好不到哪去,校服外套湿透了,沉甸甸地挂在身上。

      但他们谁也没在意。

      因为他们还牵着手。

      掌心贴着掌心,温度在潮湿的空气中交融。

      齐倦巢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傅厌殊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紧紧扣着他的手指,像怕他跑掉。

      “齐倦巢。”傅厌殊叫他。

      “嗯?”

      “我……”

      话没说完,106号的门开了。

      齐奶奶站在门口:“小倦?小殊?怎么淋成这样?快进来快进来!”

      手松开了。

      温度消失了。

      傅厌殊往后退了一步,笑着说:“奶奶,我回家换衣服,等会儿来吃饭!”

      “好,快点啊,汤要凉了。”

      傅厌殊跑向105号,跑进雨里,背影很快消失在门后。

      齐倦巢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

      掌心里还残留着傅厌殊的温度,和雨水一起,慢慢变凉。

      “小倦?”奶奶叫他,“发什么呆呢?”

      齐倦巢回过神:“来了。”

      他走进屋,关上门,把雨声关在外面。

      屋里很温暖,汤的香气从厨房飘出来。

      奶奶拿来干毛巾,让他擦头发。

      “小殊那孩子,”奶奶一边盛汤一边说,“对你真上心。”

      “嗯。”

      “有些事啊,”奶奶把汤碗放到他面前,“顺其自然就好,别想太多。”

      齐倦巢端起碗,热气氤氲了他的眼睛。

      “奶奶,”他轻声问,“如果……如果我喜欢一个人,但那个人不应该喜欢,怎么办?”

      奶奶在他对面坐下,苍老的手覆上他的手背。

      “没有什么应不应该,”奶奶说,“只有喜不喜欢,和敢不敢承认。”

      “可是……”

      “小倦,”奶奶看着他,眼神温柔而坚定,“你这一辈子,已经够苦了。如果有什么能让你开心的,就抓住它。别怕,天塌下来,有奶奶给你顶着。”

      齐倦巢的眼泪掉进汤里。

      他没再说话,只是低头喝汤。

      汤很暖,从喉咙一直暖到胃里。

      但心里那个洞,好像怎么也填不满。

      窗外,雨还在下。

      淅淅沥沥,像谁的叹息,又像谁的哭泣。

      这个漫长的雨季,好像永远也不会结束了。

      而十六岁的齐倦巢,站在雨季中央,第一次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的心意。

      也第一次,感到了灭顶的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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