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流那拉提》山野二疯

5、第四章

　　阳光照在苏合的脸上，让他第一次知道春天的阳光也可以这样恶毒。
　　两头绵羊在他身畔悠闲的啃着青草，苏合看着那地上绿油油的碧嫩草叶，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颤动。
　　被绑在马桩上的手，牛筋绳已经深深陷进皮肉，勒的他有些麻木。不过看着那两头绵羊，他还是嘿嘿的笑了。那是他的羊呢！
　　虽然饿了两天，挨了一顿皮鞭，背上依然火辣辣的痛着，但是想到自己可以拥有两头这么可爱的绵羊，他依然开心的咧嘴笑了。笑意拉动了唇上的裂口，又痛得皱起眉头。
　　“嘿。”巴根凑了过来，“苏合，你怎么样了？”
　　苏合小心笑笑，声音嘶哑：“就是有点渴。头领醒了吗？”
　　“没醒，不过哈尔巴拉队长说头领没有危险，咱们都能活着回去了。”
　　苏合点点头，背上的伤口碰在木柱上，一阵阵刺痛。他困难的往前挪挪，结果手被扯的更紧，痛楚让他紧咬住牙。
　　巴根有些同情的看他：“虽然奖赏了两头羊给你，可是队长的鞭子也太狠了。”
　　苏合左右打量，小声：“别乱说。”
　　巴根靠近神色隐秘：“哈尔巴拉队长很紧张呢。奴隶们都在私下猜测是谁下的手。那天扎木合家不愿救援，现在哈尔巴拉队长正怀疑他们呢。打算明天就回呼伦贝尔。”
　　苏合的嗓子简直干得要裂开，他低着头，不再搭理巴根。
　　这些事情，不是他们奴隶该问的。
　　如果开战，奴隶就该去流血。那颜间的仇怨，他们没有资格，也没有必要去管。
　　巴根看他不说话，只得悻悻的起身：“我明天再来看你。”
　　苏合点点头。

　　夕阳下，个个帐篷前燃起了篝火，烤牛羊的香味，伴着马奶酒的清香一阵阵钻进苏合的鼻子。
　　远处扎木合家的主帐前，大火熊熊。男男女女正在拉手笑语欢歌。悠扬的长调高高的飘在长空下。
　　帐篷周围的人都去看扎木合家的其其格公主了。
　　苏合一个人跪坐在马桩边，好似被所有的人遗忘在这里。他抬头看四周，忽然发现夕阳下也有一个身影，远远的伫立在人群外，默默看着歌舞欢腾的篝火。
　　是他！那位少年那颜。
　　苏合惊愕的看他。
　　夕阳使少年的身侧笼罩了一道金色的光芒。他黑亮的眼睛里闪着一种苏合从来没有见过的沉静和忧郁。
　　震撼感觉让他难以言语。
　　夕阳下的草原上，孤单而高贵的身影。那幅美丽的画面，是他在梦中也不曾见过的啊。
　　那个身影忽然转过身，看向他。
　　明澈的目光让苏合的心突然狂跳了一下。
　　少年缓步向他走来，苏合呆呆的看他走近。
　　少年微笑：“被罚了？”
　　苏合点点头。
　　少年看他干裂的嘴唇，掏出了腰上的羊皮酒壶：“张嘴。”
　　苏合感激的张开嘴，甘露一般马奶酒从高处落进嘴里，流入体内，一直沁入心肺。
　　少年坐到他身侧的木栏上，静静的望着远处的篝火。
　　苏合舔舔嘴唇，低头不敢再看他。
　　少年轻轻说：“那是各家头领，还有我安答。今天他们要在长生天的见证下，为我安答和其其格订婚。”
　　苏合沉默。他知道，本来现在该在欢庆的应该是少年才对。他为了帮助自己，放弃了马赛的头名。
　　少年低头看他。苏合黑黝脸上的愧疚表情让他发笑：“怎么，你这奴隶以为我是为了你们那颜放弃比赛？”
　　苏合抬头，不知怎么回答。
　　少年抬手猛灌一口酒，用衣袖擦过嘴边，冷笑一下：“你这奴隶还真挺特别的。如果你是我的，我倒可以让你成为我的那可儿，你马术那么棒，一定可以帮我。”
　　“苏合…哪有那个命啊。”
　　虽然这样说，心里还是暖意融融。
　　欢庆的人群里忽然跑出一个人影，大声呼喊：“牧仁！牧仁！”
　　少年跳下木栏：“在这儿！”
　　“大那颜叫你哪！”
　　少年几步跑走，没有再回头看苏合。

　　篝火最前方坐着扎木合请来的各个部落头领。
　　牧仁走到父亲身边坐下。脱脱大那颜严厉的看他，低声喝道：“你安答的庆典都敢不参加？”牧仁低头不语。
　　对面克烈部的王罕大笑：“哈哈，如今蔑尔乞家与扎木合家结为亲家，我克烈一族第一个恭喜你们！来，铁木真，我们父子为扎木合得到蔑尔乞部的雄鹰！敬他们一杯！”
　　铁木真起身微笑道：“扎木合安答，恭喜你！”
　　此时的蒙古乞颜部虽然弱小，但是铁木真是扎木合的结义安答，又是王罕义子。脱脱听见他这样说，立刻凑上去大笑举杯：
　　“这都要感谢长生天的护佑，才让我儿赤烈都得到明月一般的其其格公主。能和扎木合家结为亲家，这也是我蔑尔乞部的光荣啊，哈哈！”
　　蔑尔乞部的长子赤烈都起身随同父亲一起举杯，毛毡上只有牧仁坐着未动。
　　塔塔尔家的毛毡上空空的没有人，只有哈尔巴拉阴沉着脸跪在一旁。听完五位那颜的一番话，他突然冷哼一声，起身向牧仁走来。
　　“牧仁那颜，我哈尔巴拉代塔塔儿全族，谢谢你搭救我们察阿安那颜。我在这里给你叩头，至上最高的敬意。长生天明白，你才是蔑尔乞部真正的雄鹰！”
　　他这一番话，声如洪钟，生生压住了其它几人的笑声。
　　全场的人都转而看向他们二人。
　　哈尔巴拉毫不犹豫的在众人的目光中，匍匐到蔑尔乞家少年那颜的脚下。
　　脱脱和他的大儿子赤烈都相对一望，脸色变了一变。
　　王罕和扎木合脸上也都带上了不愉之色。
　　牧仁低头看他，点点头：“我们都是那拉提草原的子民，相互帮助是长生天的旨意。你不用多谢。”
　　他年纪不大，但说这番话时，神情肃穆，浑然一番和父兄截然不同的威仪。牧仁抬头，正看见铁木真微笑着朝他举杯。
　　他回以微笑，端起酒一饮而尽，转身离开酒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