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番外：莫言玄墨（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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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红衣黑发，一步一步地踏上了铸剑台，回头对我粲然一笑。
依稀间记得她平时似乎极爱穿白色，现今她一袭红衣被铸剑台上涌起的热气鼓动得猎猎作响。红色的衣衫，红色的火苗，让我想起她嫁给我的那天，她也是一袭红衣，我折一枝梅花别在她鬓角，她冲我微微一笑。我在天边燃烧着的晚霞的映衬下，醉了。
她依旧笑着，眼角却流下血泪，在她惨白的皮肤的衬托下显得更为刺眼：“夫君，你想要铸造出这世间最锋利的宝剑，我便达成你的愿望罢！”
她深深地看了我最后一眼，缓缓转身，纵身一跃，融入了那片火红。
“莫邪！莫邪！”无数次，我都这样高喊着这个名字从梦中惊醒，然后看见莫言担忧的眼神。她的眉眼与我梦中的那名女子的脸交叠，令我的心脏一阵抽搐似的痛。
我一把搂过她瘦削的肩，让她的脑袋深埋在我胸口，她发间若有若无的清香让我渐渐安定下来：“莫言，答应我，不要再离开我了。”
她抬起头，纤细的指尖毫不留情地重重戳上我的额头，笑道：“你啊，又说傻话了！你说，我何时离开过你？”
我揉了揉被戳痛的额头，也受了莫言笑容的感染，跟着笑了起来：“是啊，你何时离开过我。”
莫言见我恢复正常，于是又黑起脸来，质问道：“说！莫邪是谁？是哪一个女人？”
见她吃醋的样子，我忍不住揉揉她的头发：“哪个女人会比我的妻子更让我魂牵梦绕？莫邪，是一柄剑。”
听了我的回答，莫言这才“哼”了一声，重新躺下，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在我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去。我用手指拂过她光洁的额头，却再也不曾阖眼。
她不记得了，是幸运，因为她可以不用再承受过往的那些伤痛；我依然还记得，亦是幸运，因为我要牢牢地记得，我要给她幸福。
我们不是人，不是妖怪，我们只是飘荡在这世上的两缕剑魂。时间对我们来说已经失去了意义，我们不会老，不会死，只是冷眼看这世上发生的一切。我们消亡时不会像普通人一样再入轮回，而是，魂飞魄散，再无痕迹。
我知道，我们一直在等待一个时机，也许魂飞魄散对我们而言，不是终结，而是解脱。这是我在遇到那个叫做观月翼的女孩之后才想明白的一点。
那一天，我和往常一样去到山中采药。山中的兰花又开了，我采了几枝，心想莫言一定会喜欢的。猛然却听见莫言的声音，不，应该是莫邪的声音，那个时常回响在我梦境中的声音。我循声走过去，发现地上躺着一柄剑，我一眼认出那就是莫邪，我怎能忘记那柄用莫邪的鲜血铸成的剑。莫邪剑的出现，是不是意味着我和莫言的时间到了，在这世上飘荡的一百多年，是否终于到了尽头？
我正这样猜想着，上前拾起它，从中汲取着莫邪曾经的气息。莫邪却挣脱了凌空而起，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天正下着大雨，我踏着一脚的泥泞跟随着痕迹向前走去。
莫邪正安静地卧在一名少女的身边，那少女也不知在哪里躺了多久，早已浑身湿透。
自从莫邪以身祭剑后，我发誓此生再也不铸剑，再次遇到莫言的我做了一百多年的医者。我上前替她诊了诊脉，之前受了内伤，身上满是擦伤，现在又因为淋雨染了风寒。
她就是莫邪现在的主人么？可是为什么我从她身上感受不到莫邪的气息？那种熟悉的感觉仅仅来自她手中的剑。医者之心让我不能见死不救，于是我将她带回了家。
当天晚上，我破天荒地头一次没有做那个前尘往事的梦，却被莫言的抽泣惊醒。睡眠一向安好的她似乎是被困在了梦魇中，我拭去她满脸的泪水。
“夫君……是不是只有这样做你才会回头看我一眼……”她低声呢喃道。
我猛然一惊。
当我还是干将的时候，莫邪曾对我说过同样的话。那时我醉心于铸剑，一心想要铸造出世上最为锋利的宝剑，完全冷落了莫邪。莫邪曾经幽怨地对我说，夫君，是不是只有这样做你才会回头看我一眼。那时我正埋首于古老的铸剑图谱中，根本无暇顾及她说了什么。
在那之后，莫邪就决绝地穿着她嫁给我时的那袭红衣，从高高的铸剑台上一跃而下。一直以来望着我的背影的她，只留给我一个背影。
我想，她恨我。所以她才会在我们的魂魄被从剑身剥离时选择了忘记一切成了莫言。莫言，莫言往事，从头开始。
我想，我爱她。这是我怀抱着已经变成一柄冰凉的剑的莫邪从铸剑台上跳下的时候才想起来的。我一直爱她，只是我遗忘了这一点很多年。我们变成了两柄宝剑，世上人人梦寐以求的神兵，我干将的名号也终于响彻神州大地，这是我原来一直追求的，却不想这竟然是用我和我妻子的性命换来的。
我们在世上不知飘零了多少年，冷眼看着世人的各种纷争，我们的主人也不停地更迭着。后来我才知道，我们两个竟是苇原中国的天照大御神与月读命的转生。神之力谁人不觊觎，于是开始有各种各样的人企图将我们的魂魄从剑身中抽取出来，为自身所用。终于有一人成功了，只是区区人类的身躯又如何承受神之力，我眼见着那人变成一具干尸。剑身是再也回不去了，我们也不可能再随便附身在普通人类的身上，于是我们终于成了两缕剑魂。莫邪把她的记忆留在了剑身中，成了莫言。她欲重新开始，那么我亦追随她而去，因此我也更名为玄墨。
前尘已忘的她宛如出生的婴孩，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我牵着她的手，在一个村子定居下来。既然回忆让她如此痛苦，我就给她一个新的开始。
可是，为何选择遗忘的她竟会被以往的梦魇所侵扰？我看见莫邪发出幽蓝的光芒。
原来是那女孩带来的莫邪与莫言的魂产生了共鸣。我抱紧了莫言，上天安排我们遇见这个女孩，是想告诉我们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番外：莫言玄墨（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