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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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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4
美国西部时间比法国巴黎差了至少九个小时。我从床上睁开眼睛看见客房窗帘微微闪着金黄色。又是全新的一天,我钻出被窝,光脚站在地上,威尼斯人酒店顶层客房里铺着的是最柔软的羊毛地毯,此刻让我脚底感觉细细的麻痒。我用左手中指拨开两层窗帘,从我站着的地方望出去,太阳已经从内华达山脉的后面升起,将这座沙漠之城照耀得一片灿烂金黄。
“来吧,倒霉的一天!”这句话我每天都会对自己说,今天亦然。
可能是时差的关系,也可能是昨晚那个梦的关系。醒来的我现在感到头疼,就好像脑袋里有两个小人儿在打架,虽然还不至于打到将脑壳裂开,但这种犹如针扎般的刺痛却让我很恼火。而在我翻遍了随身携带的行李后,很无奈的发现我没有带阿司匹林。
“太好了,太好了!”我坐在床沿上,瞪着空空如也的储物柜,脑袋里的小人儿再次开战。假如说还有什么比一大清早起床头疼难耐却找不到止疼片更让人心情郁闷的话,估计就是现在突然响起的门铃声。
“我没叫过ROOM SERVICE,Heck(作者翻译:Heck是法语----真见鬼)!”我用法语很响的骂道,一边气冲冲跑过去将门打开。
“Est-ce la façon dont les choses!!!(作者翻译:法语----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承认我在生气的时候说法语的概率比较高。
“Ari,你知道我听得懂你说什么。”门外站着的是西装笔挺的Arthur,这与我蓬头赤脚穿着睡衣睡裤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
“那下次我用拉丁语骂人。”我没好气的地回答道,顺便朝房间里一扭头,“你不想进来坐会儿?”
“你忘了今天上午大家要一起去见Dorothy吗?”
“又是Cobb决定的?”我跑进盥洗室,开始准备梳洗。
“不,是我决定的。”
“什么时候决定的?”
“Ari,你记性变差了,昨天大家在Les Artistes Steakhouse里的时候我提出的,Cobb也同意。”
那一定是在我出去透气的空当你们决定的,不然我怎么不知道。我啪啪用冷水拍打着脸,眼界中瞬时模糊成一片,头疼依然没有减轻。
“几点?”我问门外的Arthur。
“你快迟到了,现在离九点还差14分钟。”
好吧,我承认在拉斯维加斯的第一天我就睡过了头,也许是那个梦让我沉迷在潜意识世界中太长时间,看来有必要问Yusef把上次任务里的那首唤醒歌给要来,这玩意儿用来当闹钟不错。
把脸埋进掌中,我懊恼地甩掉水珠:“我会准时到的。”
Dorothy.Herjines
老实讲对于Herjines家的人我没什么兴趣,但对于Arthur的未婚妻我却有点好奇。好吧好吧,是很好奇!
“我打赌她的胸围绝对不会超过90。”Eames对着Yusef说。
“你这是在贬低Arthur的品味吗?”后者说话和Eames一样,这两个家伙全都是不会吐象牙的嘴。对此我不发表任何意见,至少我相信Arthur,在梦里他对我说过他不会和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订婚,那么我相信Arthur起码是喜欢Dorothy的。就算像Cobb所说的,Dorothy是这次任务的目标,但我不觉得Arthur会为了一次任务的成功而去欺骗女孩子的感情,换做Eames我会相信。
她有着一头麦芒色长发,湖蓝色眼睛,五官细致,眉目温柔,四肢颀长而优雅。Dorothy.Herjines,怎么看她都符合成为Arthur未婚妻的所有标准,何况还有优良的家庭,这样的女子认谁见了都会心动,包括Arthur。我下意识地打量着自己,棕褐色头发,黑色瞳仁,身材过份娇小,以至于从中学开始就一直被别的同学戏称为“豌豆公主”,连我母亲都会在不经意间管我叫“小豌豆”。现在我这颗小豌豆面对的是一朵美丽娇艳的玫瑰花,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是什么结果---------正如昨天Eames讲的那样,我该庆幸Arthur没有爱上我!
“嗨,你好,我是Dorothy。”
“你好,叫我Ari好了。”我回答着,一边接受Dorothy热情的拥抱。
Eames很响地吹了声口哨:“Arthur真让人嫉妒,亲爱的。”他管谁都叫亲爱的,不分男女。
“你就是Ari?!”Dorothy的语气有点奇怪,“Alax跟我说起过。”
“Alax?”我没反应过来。
“我想你们都叫他Arthur,其实这是他在大学时候的昵称,他真名叫Alex. Phoenistion(作者翻译:阿历克斯.菲尼斯顿)
Alex,我默念着,这个名字听上去很陌生,我宁可叫他Arthur。Alex让人想到某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但绝不是Arthur那样子。
“但愿他没说我什么坏话。”
“不不不,他说你是他见过的最有天赋的人,你是个天才。他对你赞不绝口。”
“是吗?”我表示怀疑。
“你就这么不相信我?!”Arthur站在我背后,声音正好传到我耳朵里。
“Ari,你是我们大家不能缺少的伙伴。”说着,他又将手扶在我肩膀上,和昨天一样,还是那种温暖的触觉。我还能说什么呢?!不能缺少的伙伴,这个称谓听起来不错,其实是比清水更寡薄的关系,它与任何暧昧、亲密都沾不上边。或者我不该要求太高,毕竟我和Arthur只有一次任务上的合作,要说搭档都算来勉强。Cobb和Eames才是他的搭档。而我,我突然发现,我和Arthur的关系竟然没有既定的词汇可以定义,真够悲哀的。
“恭喜你!”我半侧过身,想了好一会儿才挤出这句话。
Arthur,恭喜你,真心的。
在这天上午和中午剩下的绝大多数时间里,我一直呆坐在威尼斯人酒店的长廊酒吧中,它是这里的一大景观,酒吧上空的蓝天白云其实是人造顶棚,坐在里面让人感觉永如春天般和煦,哪怕外面的世界狂风暴雨。
“这地方我喜欢。”Eames喝着服务员递上来的咖啡,“跟梦境一样,虚假却极度吸引人。”
“难怪Yusef会说哪怕在梦里耽上十年,只要那个梦能让你快乐与幸福,十年算不了什么。”我悠悠地说道。不远处Arthur正和Dorothy坐在一起,他们不知说些什么,Dorothy的眼睛一直看着Arthur,嘴角满溢笑容。然后我看见Dorothy将头侧靠在Arthur肩上,她的麦色长发从他肩膀上垂下来,Arthur很温柔地吻着Dorothy的前额,一点一点最后吻住她的唇。不知为什么,我脸上居然有点发热,Arthur的吻应该是温柔的,不管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这点我清楚。
“你爱他?”Eames问我。
“别傻了!”
“你爱他,YES OR NO?”
“假如我回答YES,难道Arthur就可以不和Dorothy订婚吗?别忘了,Cobb说这是任务,Dorothy是目标,这和我爱不爱他有关系吗?”我自己都觉得说话的口气有问题,眼睛里涩涩的,仿佛有液体涌出。
“好了,丫头,你就承认爱他又怎么样,反正这个棒槌马上要成别人丈夫了。”
我苦笑起来,爱吗?!喜欢吗?!以前我都不曾问过自己,对于Arthur我从来不曾想过这个问题,仿佛他在我身边是天经地义的。我是天才筑梦师,他是一流侦察者,还有比这个更完美的组合吗?!是的完美,每次我想到这里脑袋中唯一闪现出的形容词就是完美,PERFECT!于是我将这一切看成是一种习惯,习惯有他在我旁边,习惯看他摆弄东西,习惯听他说一些严肃的事情,习惯欣赏他一成不变的衣着风格。习惯到我不曾发现这也是一种爱,除了那个吻,那个该死吻常常出现在我梦里,提醒着我,暗示着我,它让我的潜意识越来越害怕接近爱情这个范畴。因为我知道,爱情对于盗梦者而言是万劫不复的深渊,Cobb和Mal就是最好的证明,我可不希望像他们那样,在LIMBO里住上几十年,最后还要靠卧轨自杀才能醒过来。所以假如不是因为这次Arthur突然说要订婚的话,我想我会把这段感情彻底封存起来。我觉得我可以装得比任何人都像,继续当我的筑梦师,继续当Arthur的同伴,继续着没有悬念的生活。直到有一天,或许当别人来盗我的梦的时候,他们会发现在我潜意识的最底层,在我心灵和记忆的最深处一直锁着个秘密,如果他们能够打开,他们会看见我对Arthur的全部爱情。
“是的,我爱他!”我昂着头,努力睁大眼睛为了不让泪水流出来。
Eames扁扁嘴,冒出个无可奈何的表情:“他知道吗?”
这次我是真的笑了,我不认为Arthur是迟钝到这种程度的男人,非要我说出口他才会知道。
“你该给他点暗示,让他和你约会。”
我没有回答,只是继续笑着。天晓得,我这笑容有多难看,比哭还难看。
“听我说,丫头,现在你只需要一样东西,伏特加。”Eames打了个响指,替我要了杯烈酒,“这杯我请你,晚上酒吧见。”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这里,接受Eames的邀请本身就不像我会做的事。但更让我想不到的是,Eames不但请了我,还请了所有人---Yusef、Cobb当然还有Arthur,却不包括Dorothy。这个酒吧我没来过,天知道Eames是怎么知道的,他似乎对这种颓废糜烂而又散发着情色的夜生活乐此不疲。这里有最闪亮的装饰、最性感的裙子、最昂贵的钻石,这些突然都不再懂得收敛和害羞,骄傲地展示在旋转的灯光之下,仿佛不再有下一秒,而造就了幻想的永恒。我陷在暗红色沙发里,看着Eames去寻找陌生的女郎,去喝她们杯里的酒,吻她们烟熏的眼睛,顺着蜘蛛网丝袜向上抚摸她们早熟的臀。连Yusef都在和陪酒女郎打情骂俏,Cobb不知道什么时候躲了出去,现在和我在一起的只有Arthur。
“你不该来这种地方。”他说,有点一般正经。
“明天就要订婚的人也不该来。”我拎着酒杯,缓缓吞咽着里面微酸的液体。
“Ari。。。你是不是有心事。。。”
“哈!”我格格笑出声,“多谢关心,我在想怎样才能完成这次的任务。Dorothy是个好姑娘,Arthur你可不许欺负人家,更不能利用她,知道嘛!”
“那你自己呢!”Arthur突然问道,酒吧过份昏暗的灯光让我看不清他的眼神。
“我嘛,我很好啊,没问题,放心!”我一仰头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没所谓悲伤,因为我们的关系让我根本达不到需要悲伤的地步,连装个样子都没有必要。没所谓惆怅,因为我们的关系让我根本不必去紧张什么时候你会不告而别。只是我心里堵得厉害,脑袋抽筋似的疼痛,单抽着一条感情线索,反复反复拉扯着,叫我舍不得,放不下,却又求不得。
“小丫头和小男生要来点这个嘛?”Eames卷云一般冲到我们两人中间,怀里搂着一个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勾搭来的美艳女郎,一头卷曲的黑发,浓眉大眼。他手里拿着一包烟,在我们面前晃来晃去。
“大麻!我记得你说过你不再干倒卖大麻这活儿了!”
“别激动,小男生,这是这里免费提供的,要来点嘛?极小剂量,不会上瘾,却能让你浑身舒坦。对付美女,比如说你的Dorothy,就需要这个!”Eames说得露骨地恶心,Arthur的脸色有点发白。
“小丫头,你没告诉他吗?”Eames的脸贴上来。
“告诉我什么?”
我瞪眼看着Eames,就知道他会来捣乱:“够了,Eames,忙你的去!”
Eames搂着美女坐到Arthur身边:“小丫头惨了,你也惨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Arthur似乎觉察到什么,一边问Eames一边盯着我看。
“什么意思?!你真是个棒槌。。。这小丫头喜欢。。。。。。”
“Eames!!!!!!!!”我大喊着打断他,同时伸出脚去狠狠踹在他小腿上,然后猛得站起来,不顾一切向外冲去。
在我身后,就听见Eames不断嚷嚷着:“你不是爱他吗?为什么要隐瞒?Arthur,这小丫头爱你!她爱死你了!!!!”
我在走廊里啜泣,无声,只有眼泪不断划过脸庞。Eames,该死的Eames,为什么你要告诉他,这下你叫我如何面对Arthur,明天就是他的订婚PARTY。我只感到一阵晕眩,世界在我眼中变的扭曲。我知道即便我刚才灌下了很多酒精,即便是在这人间至乐的拉斯维加斯,但我不快乐,因为快乐的对象早已被抽丝剥茧、分崩离析得无法辨认。但有趣的是我也无法痛苦,因为痛苦的定义不能适用在我们两人身上。没有表白、没有承诺、没有誓言、有的只是一个在梦境中模糊的吻而已。那为什么此刻我要哭泣要流泪?我还能隐瞒欺骗自己到什么时候,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我是爱着他的,一直一直!
“内心若纠结太多,会刺伤自己的。”Arthur的声音如梦魇般,清晰而又如幻境。波澜狠狠地荡漾开来——泛着刺痛,滚烫的翻搅开来。
“别管我。”我喃喃道,“离我远点。”Arthur,求你了,离我远点。。。
还是那种温暖的触觉,我能感到他将我扶住,把我的脸捧在掌中。
“你爱她吗?”我记得我在梦里曾经问过这个问题。
“Dorothy?我不会和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订婚。”果然,回答如出一辙。
“那么爱呢?!”
“Ari,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怕我会拒绝你?”Arthur用手指擦去我脸颊上的泪痕,他那双沉灰色眼睛里闪出一种奇特的光彩,如海面上的涟漪,深不可测,轻易就让我迷惑了。
“太迟了,Arthur。”
“你可以试试看。”说着他将唇帖在我脸颊旁,“对于筑梦师而言,一切皆有可能。”
我怔在当场,来不及反应Arthur说的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自己轻轻地将嘴唇扫过去,慢慢扫过去,带着一点迟疑和不确定。就在我要接近Arthur嘴边的时候,他突然将头转过来,将他的唇整个覆盖上来------是持续温暖的触觉在我的口腔里,感受到他的舌尖正在舔过我细小的牙齿,那样绵长而温柔。纯粹到不能再纯粹的一个吻,非是梦中。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