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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1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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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走走停停,发完大米,黎阳街道的走访才算是结束了。回到黎阳主路,看着修缮整齐的花坛,阳光大片的撒在临街店面上,赖言非突然觉得,翻修了也还不错。
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其实只有自己在怀念,她忽然想到。那时候的雨天,她喜欢靠着墙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伴着隔壁隐约的收音机入眠,其实是隔壁老人腿疼的睡不着才听广播打发时间。他们总说,再多努把力就能搬出这个院子。
偏房阴冷,屋里的霉味经久不散,于是四面的屋子都朝着院子作门,每当艳阳天,院子中间就会牵起几圈麻绳,上面搭着五颜六色的床褥。
回去的路上,她看向身后空荡荡,不再轰隆作响的小推车,问道:“每个街道都会送这些吗?”
“是的,”负责人脾气很好,耐心解释,“登记在册的困难户,我们都要定期关心,送点物资。”
“怎么算困难户?”
“我们有志愿者走访调查,线上也有申请渠道,具体流程官网都能查到。”
赖言非点点头,没再说话。
跟着队伍还了推车,然后在手机上打卡,今天就算结束了。
赖言非看着窗外闪过的景色,翻出手机调出日历,打了个差。她沉默的数着后面的空白,抬头闭上眼,距离回校还有四天。
回到家,家里空无一人,静得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她看向客厅的时钟,已经六点半了,她停了下来,给于青打去电话。
响了一会儿才被接通,传来于青压低了的声音:“非非,我和你爸还要一会儿才能回去,自己找点东西吃,早点睡。”
赖言非注意到她的情绪,便听着那边窸窸窣窣的谈话声,停了一会儿。
“非非?”于青以为是信号不好。
“唔...”赖言非含糊道,仔细的辨别另一边的动静,拖延着时间:“那你们几点回。”
“我们...”于青的声音被另一道声音打断。她这边失真的厉害,听不真切那人说的什么,但她又听到赖邢忍着怒气的声音。
电话被挂断,重新归于房间的寂静。赖言非回忆起这几天于青变换不定的情绪,拉上拉链,又出了门。
赖邢的工地走过去要二十分钟。
她扫了辆自行车,傍晚气温又落了下来,冷风吹的她耳朵仿佛失去了知觉,微张着嘴,不让牙齿打颤。
越靠近,心里的不安就越重。
她把车停在路边,揉了揉发硬的耳廓。头顶青黄的叶子摇摇欲坠,这一片街道种的都是玉兰,此刻在深秋之中,竟相凋敝起来。
已是下班时间,她站在工地外围的隔离板前,透过缝隙向里望去。偌大的空地上只剩断壁残垣,还有一边建了一半的脚手架。
这个工地是赖邢新拿下的地皮,但他做事向来注重规划和效率,里面杂乱无章的陈设显然不符合他的性格。
赖言非心下一紧。
赖邢和于青极少向她透露家里的情况,总把她当小孩子,觉得她不该掺和这些。偶尔从饭桌上或者闲聊中听到片刻,也只是笑着支开他说你不明白这些。
她独自站在工地外的隔离板前,心里五味杂陈,一种被排除在外的无力感和隐隐的担忧交织着。
耳朵火烧般扯回她的思绪,她蹲在路边,拿出手机在本地最近的新闻上翻了起来,除了些毫不相干的旧闻,一无所获。
她没有再给于青发消息。想了想,她站起身,拍了拍裤脚的灰。玉兰叶子轻轻砸到她的头上,她抬眼看过去,剩余的叶子在冷风中哗啦啦的相撞。抿了抿嘴,由然升起与江城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她把自行车转了个方向,往前走了几步,正好看到一个工人模样的男人和她同方向的走,她立刻上前跟上,装作随意的样子问道:“师傅,这工地怎么停了?是出什么事了么?”
那工人瞅了她一眼,大概是闲着也是闲着,随口答道:“好像是被人举报了,说材料不合格,就让停了。”
不合格?
赖言非心里一顿,拧起眉。她太了解自己的父母了,赖邢或许有些生意人共通的精明,但在工程质量这种原则性问题上,他绝不会含糊,于青也绝不会允许。
这不是意外,是生意场上的尔虞我诈。
她掐着手指,不再耽搁,上车往家里骑。
回到家,客厅依旧空荡。她径直上楼打开电脑,在街道公开文件里找到了几天前发布的关于工地的处理通报。
通报上清晰地写着:接到实名举报,该工地项目违规使用不合质量标准的建筑材料,为确保安全,现责令暂停施工,配合调查。
举报。
赖言非冷哼一声,视线再落到建筑材料上,手指有规律的敲着大腿。
赖邢经常和合伙人在家里聊天吃饭。他们不告诉她工作的事情,却也不避讳她听。赖邢花了很大功夫才拿下这块地,而建筑材料,也是最近才开始采买,唯一能拿来使用的就只有她回来那天守的那批钢管。
停下手上的动作,脸色骤然冷了下来。
不对,时间不对。
如果钢管本身有问题,绝不会安稳的到现在才被举报,脚手架只差完工,几乎已经到了尾声。
那到底还有什么被忽视的建筑材料?
大脑飞速的思考,但无果。她自嘲的笑了下,就凭自己偶尔听来的两三点消息,能有什么结果。
她不再去考虑这个问题,盯着举报两个字,最浅显而直白的问题摆在她面前。
是“谁” 在背后做局,要置她家于死地。
她关掉网页,窝在客厅的沙发里,周身气压低了下去。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赖言非被灯光惹醒来。于青扶着满身酒气的赖邢终于回来了。
她匆匆起身去扶住另一只手,身上的毯子落在沙发上,冰凉的冷气灌入,冷的她一颤。
两人合力把赖邢送到沙发上,于青去厨房做醒酒汤。赖言非看着赖邢,声音拔高:“家里工地出什么事了?”
赖邢醉眼朦胧,头脑却还清醒,他习若平常的笑了下:“我们家能出什么事?”
“工地被举报停工了,”赖言非打断他,直接把手机屏幕亮到他面前,上面是那份官方通报的截图,“我看到了。”
赖邢朝前凑了凑,撇去面前的重影,含糊不清的回答:“一点小问题,爸爸能处理......”
“没事,哪没事了?”于青把杯子用力按在桌上,脸上还挂着为散的愠怒:“工程催得那么紧,现在一停工,每天的违约金不说,整个项目都快黄了!这叫没事?!”
“你住嘴!”赖邢脸色难看,低声喝道。
于青被他吼得一哼,忍着不忿把醒酒汤灌进他的嘴里,嘴里骂道:“你也就这能耐。”
“你别凶老妈。”赖言非的声音和于青同时响起。她顿了下,向于青问道:“谁干的?”
赖邢看了两人一眼,将舌根发苦的醒酒汤一闷而尽,不说话了。
于青在一旁冷冷一笑,语气里满是讥讽和不屑:“谁知道?阴沟里翻船,谁干的都不知道。但除了那几个,还能有谁?”
“说话要讲证据!”赖邢清醒了点,皱起眉,语气沉重。
“证据?哈!”于青像是被点燃了,猛地抬起头,声音带着哭腔,“你再光明磊落有什么用?他们只会疼鼻子上脸,踩着你往上爬!我说,就是陈中福那个杀千刀的黑心鬼!除了他还有谁?!”
“我让你住嘴!”赖邢“嘭”地一声放下玻璃杯,新添的温水溅了出来。
于青更生气了,她嚯的站起身,直接指着赖邢:“你吼我?你除了会吼我还会干什么!谁不知道那批钢管第二天就要用,前一天晚上他还假惺惺来找你喝酒,灌得你晕头转向!你说他心里没鬼,你自己信不信?”
赖言非看着两个人的争吵,心底的烦躁闷得她感觉到呼吸困难。她看着桌上的水渍,拿纸擦干,等到于青发泄完,沉默的递给她一杯温水,然后把赖邢扛进卧室。
她平静的把手机里的截图删掉,脑海里回想着陈忠福三个字,眼底晦暗不明。
前一天晚上的不悦总能在第二天翻篇。
搬了一整天的大米,赖言非一早起来浑身酸软,看了眼时间,又蒙头在被子里赖了会儿。
桌上是昨晚熬夜理出的资料,整齐的摆在一边。
赖言非收拾好站在桌前,看着屈指可数的页数,目光阴沉,她根本找不到什么有价值的资料。她吐出一口浊气,把纷乱思绪排除在外。
她没有再去找其他的活动,挑了根围巾,准备出去转转。
冷锋过境,屋外的风把温度吹成了个位数。
她加了件羽绒背心,穿了件打底,这次没有骑车,慢慢的走着,从桂树变成玉兰树。
这边的工地依然停工。
入口被封,她进不去里面,便盯着那片危楼外的绿色篷布,打量着里面的钢管,拍下几张照片然后又朝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