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宠若惊》素净修罗

5、择途（三）

　　当昏昏沉沉醒来，那轮月中的杀戮意味仿佛越加的重了。这个世界好像没有白昼，漫天的血色就如永恒般存在的，突兀刺眼却又理所当然。

　　莫言坐起身来，然后就开始陷入低血糖带来的短时呆滞期，双目怔怔，大脑却在努力的恢复运转。背上似乎不那么疼了，虽然因为伤口位置的所在看不见具体情况，但感觉上应该已经被处理过伤势。

　　扭过头，之前的那个黑袍男子坐得离自己躺的地方有一米多远，捧着一团光球，也不知是凝望，也不知是深思，要猜测一个万年面瘫的心理活动状况实在有些强人所难。而现在自己面对他的心态好像也有些微妙，说不上是感激还是讨厌的情绪占着更大的比重。

　　被莫言毫不犹豫标上面瘫标签的修却早已察觉了他的醒来，待他看向自己，便抓了光球抛了个漂亮的弧线，恰恰的落在他手上。“你还是普通人类，那个能让你不在血夜里冻死。”

　　明黄色的光球果然散发着恒定的热度在莫言手中静静的待着，不烫手，正正好好的温暖。莫言有些好奇的捏一捏摸一摸，虽然没有实质，但它会随着手上的力度扁下凸起，活像个光聚出的弹性暖炉。
　　“这个地方，到底是哪里。”簇了眉，毕竟还只有二十出头，就算经历过再多，面对这样完全未知的世界，要说完全不怕，骗得誰去。
　　修却没有回答，只是当着少年的面又从手心塑了一个光球出来，随意的上下抛动，犹自出神。

　　当莫言以为再不会得到答案，略低的嗓音却缓缓响起，少了少许拒人千里的冰冷，“你从哪里来？”
　　没料到他不答反问，但莫言还是老实的告诉：“复活节岛，我来看难得的全日食，却……"
　　“呵，复活节岛，这个岛怎么会用那么节庆的名字……”
　　男子的侧影，英俊，然而写满了不屑和冷酷。
　　缓缓的，如自语，如低吟，开始了魔王讲故事的时间。听众，只一人。

　　这是一个物产丰富的岛屿，森林茂密，引来了无数海鸟栖身，环绕岛屿的海域又有着大量的海产鱼种乃至两栖哺乳类生物。生态平衡，碧海蓝天之间，本是几乎堪称天堂岛的所在。

　　直到人类的脚印出现在这个小岛上，他们，漂流而至，被人类后世的考古学家称做拉帕努伊人。
　　有人类的地方，便会开始有所谓的进步，改造，只是这个小岛上体现出来的，只有不加控制的欲望而已。

　　当这些拉帕努伊人刚移居到复活节岛的时候，欢迎他们的是一片茂密的亚热带森林。在森林中，生长着一种刺蒴麻属植物哈兀哈兀，其纤维可以用来制造绳子。还有一种特有的树木名叫托罗密罗树，木质坚硬，用于烧火和制作木雕。而数量最多的是一种深色的大棕榈树，树干笔直，是用于运输、树立石像和制造大船的良好材料，结出来的果实可供食用，树浆可以生产糖浆和酿酒，是重要的食物来源。

　　而拥有智慧的人类，便利用哈兀哈兀所造出的绳，以大棕榈的树干为基础，造出了可达深海的海船，捕食海中的各类鱼虾，乃至海豚，不断丰富着自己的餐桌。
　　这并没有错，但接下来，人口大量扩张，大棕榈肆意砍伐，被用作房屋，船只的建造，建造耕地的工具，甚至被用来运送巨大的莫埃石像。

　　“莫埃？呵呵，那是那些原始人用来拜神所塑的石像，并在不同家族内产生了攀比，号称莫埃石像造的越大，便是对神的敬畏越虔诚。神，可是这么肤浅的？”提到莫埃之时，修的语调中只剩了赤裸裸的讥讽。

　　棕榈的发芽，便要半年，乃至三年，更何况发芽后的生长，也很是缓慢，哪里经得起这群欲望和野心都肆意膨胀的生物折腾，很快便在复活节岛上灭迹。之后，便是哈兀哈兀和托罗密罗，虽未灭绝，但数量也极为稀少，再难为那群贪婪的原住民所用。

　　待到再也造不了船，食物的范围，便缩到了浅海，缩到了海滩，直至海螺海贝，都已被吃完。
　　人类的考古学家在后期考察中发现，在复活节岛上，原有的所有陆地鸟类和半数以上的海鸟种类全都灭绝。
　　鸟吃完了，鱼吃完了，海螺海贝吃完了，庄稼和家畜因为自然的平衡被破坏，产量陷入了恶性循环，是故，原住民们便陷入了长期的饥饿之中。
　　于是，他们开始吃老鼠。

　　“你说……等老鼠再吃完，他们还能吃什么？”修眯起了眼，觑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少年。
　　忍着不是因为环境温度而产生的冷意，莫言白了白脸，“人……”
　　是的，是人。自己对复活节岛的历史稍微也有点概念，岛上后期考古中，有大量的人骨混于垃圾当中。人，是当时这个岛上，体型最大最易得的蛋白质来源。

　　“你知道的不少，”修意味深长的看着莫言，“那么，我来告诉你一些你不知道的事。”

　　存活着的人类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互相推倒莫埃的仇恨被累积倍加，原来的天宫，已等同地狱。这个岛屿上，被杀的生灵，冤死的孤魂，汇聚成了持久不散的戾气。而这份戾气，深入地底，亦传达至至高的所在，三界共震。罪孽已明，没有哪个种族可以在犯下这样的罪后被赦免。

　　当杀戮平息，便有三位墮落天使以其各自的异能，在原岛所在上方，共同扭曲撕开了一个新的平行时空，造出了一个新的幻境空间，纳所有杀戮，嗜血，贪欲及死灵的怨念于其中，再不现于人前。

　　“这一处，便是镜界，现在这里是三界的猎场，无论身份，只凭实力决定生死输赢。对于猎人，这是一处狩猎，发泄，娱乐的地方，而这种对刺激的追求也跨越了种族。”
　　“至于原先仍存活下的那些原始人族，便是刚刚你所见到的那些生物，他们只栖息在这片乌林妖歌之中，互相捕食，早已被剥夺了神志。”修耸耸肩，这片树林自己也好久不来，这份历史在自己漫长的生命里也没有那么重要，讲了那么长的故事真是违背自己的本性。

　　“他们的神智又在哪里？”莫言已经开始头疼了，自己倒是多么倒霉啊……
　　“莫埃。”什么？这个答案还是出乎了少年的意料，这一时，清秀的脸上明显有着不敢置信的神情。
　　“呵呵，怎么？不行？存活着的，不一定有灵魂，行尸走肉而已。看上去不是活物的，也不一定没有灵魂。有什么比让他们清醒的面对自己的罪孽，漫度千年来得更适合惩罚他们的罪？”修的嘴角缓缓上钩，笑得魅惑，邪恶，而残忍。

　　莫言陷入了自己的沉思。
　　他记得那些散落在山上海边的莫埃，神态各异，无一展颜。
　　他记得那份有如凝质的绝望和沉重。
　　他以为那是历史的痕迹，却不知是因罪孽的背负。
　　而生与死，存与灭……

　　良久，少年抬头，还有最重要的疑惑。“为什么我又会在这个地方？”
　　修无谓的抛着球，心底却有一点点窃喜，硬是努力压住了笑意，不让它蹿上脸来。“我不知道。”
　　“嗯？”莫言的一个字却充分的表达了他心中的不相信。
　　“我不知道，要问卡斯帕，他的异能是时空系的。每当日全食，镜界总需要新的猎物，而你……” 修还是忍不住，嘴角漫上了一抹舒心的笑，虽然在莫言眼里直接导致了讨厌度的上升。好欠扁！“不知道为什么，被选中了而已。”继续说完，虽然猎物的眼中已满是愤怒，可是这样比看他一付淡然有趣了太多。

　　“你究竟是誰？”猎物开始咬牙切齿，有若口中逼出的字有实质，早拿来把自己砸死的趋势。
　　“修.蒂斯，全名。”终于想起来问了么。
　　“我是说身份。你知道那么多那么详细，不要告诉我你只是个路人甲之类的。”
　　修在心中暗道，观察能力不错，也有点脑子，这只猎物果然很讨喜。

　　再一次没有正面的回答，倒扯到了一个全新的话题。“如果有一只巨型怪兽失控嗜血，急切的需要一次进食才能平息它的狂怒。前面有两条分路，一条路上有一人，一条路上有五人。如果有能力的话，你会不会将巨兽驱赶去只有一人的路上，牺牲他以保得其余五人的性命么？”
　　少年低头思索，但很快抬头，“会。”在损失不可避免的情况下将其最小化。

　　“如果前方有一只巨兽失控嗜血，急需一次进食才能平息它的狂怒。它所行进的那条路上有五人，如果不能阻止巨兽，五人必死。而你高高在上的观看着这一幕，身边也恰好有一个人，你会否把那一人推向巨兽，以喂食它来拖延时间换得其他五人的平安？”
　　相似的问题，这一次，少年陷入沉吟，良久。

　　“哈哈，”修笑得狂妄，自己作答，“你不会，人类，你们总有道德的约束，总觉得不能亲手葬送那份无辜，总觉得不能去主宰干涉他人的命运。”
　　“而我，就是那不受任何规矩所束缚，嗜血好杀主毁灭的墮天使，修.蒂斯，也是这一界的主人，怕了吧？在我眼里，始终只会有一和五的取舍而已。”高高的扬起了头，换上了骄傲的表情，但却有失望涌上心头。不知为何，希望你能懂，不知为何，一样的血夜，今天的竟让自己有些冷。

　　“哼！”少年一声冷哼抱了光球蜷身就睡，留给魔神一团背影，看着十分可爱，他也没想想自己抱着的光球又来自于何人之手。
　　“主毁灭也要有自己的公平判断标准，那样的局里确实没有别的选择。号称自己嗜血好杀，幼稚，吓谁啊。”当自己几乎以为他已睡着，莫言闷闷的声音却从那边传来。

　　而魔神仰酸了的脖子终于低了下来。挪挪蹭蹭，挨着少年坐下，靠在树干上，被人骂了居然心中反而安定满足。
　　其实，今夜也没有特别冷嘛。誰曾见过修.蒂斯的这份小心翼翼，若看见，就算是安德烈也可能掉了下巴。

　　高仰着头的，旁人看去都是骄傲，誰看穿，那是骄傲者害怕面对可能来临的伤害。

作者有话说

　　复活节岛的历史是真实的，而毁灭的选择，是在上课时，老师的一个例子给的启发。这一章可以品一下，谢谢各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