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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杀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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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打劫
金蛮蛮没有回房间,而是跑到船头去,入秋时节,太阳还是那么热乎,风却开始有点发凉了,她看着船底下清澈的黄河水,一边感慨隋唐时候没有遭到破坏的自然环境,一边继续愁眉苦脸。
要说杨积善一个典型的炮灰路人甲,死不死怎么死能有多大的关系呢?只要徐懋功把手尾处理好了,不让杨玄感找上门,这事情也就完了。
可是,为什么她总是觉得不妥呢?总是觉得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事情大条了大条了大条了……呢?
难道,一切的根源只是她想太多了?因为穿越定律对她的影响太深刻了,所以她见不得任何不符合自己原先认知的事件发生,一看见事件异常,就立马杞人忧天觉得自己随时会被时空和谐掉?而其实她只是太把自己当根葱,完全是她自己在自作多情?
金蛮蛮甩了甩脑袋,明知道多想无益,自己骂了自己一顿,感觉就好多了。剩下那一点点挥之不散的隐忧,还是让它沉默吧沉默吧沉默吧。
这次南下宋州,为了避免过于张扬引人注目,几十条渔船都是分开行动的——瓦岗寨都是些乌合之众草莽之贼,要他们结成方阵队列像军队一样整整齐齐出征那也是天方夜谭——站在船头上,金蛮蛮只能看到另一艘客船在前方不远处行驶着,小渔船什么的不是在后面慢悠悠地跟着,就是争强斗快飚得没影了,整个队伍零零散散。
金蛮蛮极目远眺,只看见河面上有许多黑点,和别的一些来往的船只穿插交错在一起,也分不清哪些是自己人哪些不是了。她猜,这么大半天下来,这“船队”当头领先的那条船,跟挂在最末位的那条船,之间的距离怕是得拉开了有一二十公里。
这时候,船经过了一条分岔的河道口,一条跟金蛮蛮所在这条船大小差不多的客船,从河道口中转了出来,恰好跟他们平行。
作为一条贼船,自然要对任何进入视线范围的物体都当作备选目标来加以关注。
金蛮蛮跟船上其他人一样,不约而同地对这艘船多看了几眼,发现这艘船外表看上去十分普通,也没有装着什么货物,因为明显吃水很轻。
这年头很少有专门长途载人的船,大多都是载货顺路载客,除非是一个组织包船,像瓦岗寨这样……当然也有个人包船的,那这里头的油水恐怕就大了,因为不管是搬迁、出行,还是行商,都很可能会有大量的银两傍身。
回头看看船上那些从房间窗口往外瞄的,在舢板上一边工作一边斜眼的,趴在船边上肆无忌惮瞪着看的,一个个都是一副猎人看到猎物又心照不宣的诡异表情。
那客船与瓦岗贼船并行一小段路之后,便不动声色地渐渐落后,缀在了后面,这也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可惜,客船哪里能想到,瓦岗贼船可不止这么一条,金蛮蛮所在的这条最大的客船是主船,附近随时有好几条大大小小的船在暗中护航,它的前后左右,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只要主船发出信号,它们都随时可能暴起。
通过一整个下午的观察,瓦岗人几乎可以确定,这艘客船就是一块大大的肥肉,船上有二三十个男人,几乎都作短褐短打装扮,唯独其中一个年轻男人,穿的是长袍,面料上等,花纹精美,身边还跟着个小厮。
虽然船上的人似乎有些出门的经验,刻意掩盖真实的人物关系和状况,但耐不住有心人长时间的观察。瓦岗寨的人发现,这艘客船上的那些个刻意穿着地不尽相同的男人,都对那个年轻男人表现出恭敬和服从,这就很容易猜出来,这艘客船是这个华服男子包下来的,其他人都是他的下人——虽然不乏身材高大雄壮魁梧之人,但据单雄信说,这些人都是普通人家的下人,不是练家子,没几个耐得住他一拳的。
渐渐入了夜,客船慢慢收了帆和桨,却没有靠岸的打算,而是让它在河面上飘着,这也是出于防盗的考虑,当遇到危险的时候,可以随时反应,不至于被绑在岸边。
可惜,已经被猎人盯上的狐狸,就算再聪明再多防范,也难逃一劫。
为了降低客船的警惕,瓦岗的主船没有随着那艘客船慢慢停下,而是照着原来的速度往前驶去,在客船看不见的另一边,悄悄地放下几艘小艇。
借着夜色,小艇用最快的速度、最隐蔽的路线,迂回逼近了客船,附近护航的大小渔船,也纷纷靠了过来作为支援。
而客船上时不时传来些杯盏交错和大声交谈的响动,一片轻松愉快的气氛,丝毫没有大难临头的觉悟。
金蛮蛮瞅了一眼另一条小艇上的单冲,他是这次小型行动的指挥官。单冲扭头看了一下躲在暗处监视客船上动静的渔船,那渔船上红灯一晃,发出了信号,单冲便扬了扬手,低声说:“上!”
他的话音未落,一条条勾索像蛇一样猛然向上窜起,准确地挂在了船沿上,然后小艇上的众强盗纷纷秀出矫健的身手,噌噌噌几下就爬到了离水面丈把高的船板上。
金蛮蛮不会爬绳子,可是她会迷影纵,轻易地紧随在众人身后,跳上了船。就见船板上已经躺下了三四个人,那都是先上来的哥们儿手快,悄无声息地干掉了的。
金蛮蛮双刀在手,倒也不惧什么,她第一次做这种勾当,生怕一个不小心坏了大家的事,只好乖乖地躲在后面,紧盯着单冲的动作,就等着他一个手势一声令下,才敢跟着做。
这时候探路的兄弟都回来了,表示屋里人没有防备,可以下手,单冲点点头,手中的朴刀举起,借着月色灯光的反射,轻轻一挥,众人会意,大喝一声,从各个房间破窗而入。
要是在游戏里,和人组团刷普通怪的话,作为刺客的金蛮蛮也会在外围干掉一两个落单或者逃跑的怪物,不需要半点犹豫。但现在是在现实中,自然就不能相提并论,她看着众强盗都是直接冲上去,手起刀落、干脆狠决,而自己却始终迈不动脚步。
年轻的单冲动起手来,利落狠辣根本不比任何人逊色,而且手上很有两下子,都是一刀一个,手下就没有一合之敌,一路杀过去,脚下躺了一溜的尸体,鲜血将他土黄色的靴帮子都染成了暗红色。
上船的不过十个人,还除去一个站着发呆的金蛮蛮,就将一条有着二三十个家丁守卫的船给杀得鸡飞狗跳,其中勇武,当以单冲为首。
金蛮蛮看着单冲那拿人命不当人命的狠劲儿,不由得心里有些发毛,她想起单冲说的,如果她真的把大狼狗的眼睛弄瞎了,单冲一定会挖她的眼睛来赔,现在她相信了,这种事情,单冲肯定做得出来!
她正面色阴晴不定中,单冲又当面一刀砍翻了一个人,回头扫了金蛮蛮一眼,那双看似无神的单眼皮,此刻却是透着一股阴暗的无情,那始终紧紧抿着的嘴唇,悄悄泄露出他深埋于内心的戾气。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单冲说。
金蛮蛮无言以对。
单冲斜着眼,冷冷地说:“别以为别人给你点好脸色,就该由着活像个二世祖一样吃白饭、胡耍任性。你若是不会杀人,就别把生计当游戏。”
金蛮蛮张了张嘴,正要回应,这时候客船中有人大叫:“找到他了!这厮在这儿,小郎来看!”
单冲闻言,抬腿便往声音来处去了,金蛮蛮一句话也没来得及说。
但单冲临转身前,那一眼似乎不是在看她,而是看向了她身后的某处——
金蛮蛮反应过来的时候,身后已然响起了兵器破空之声。
有偷袭!
她几乎是本能一般,向右后方一个侧闪躲过一击,随即以右脚为轴,将身一旋,同时整个右肩甩开,旋转的力量从身体,通过整条手臂、手腕,再到小刀,积聚到了顶点,以最大的动能,瞬间刺入了一具身躯的后背,扑哧一声,听在她的耳中如此清晰。
刀尖碰到硬邦邦的脊骨,金蛮蛮条件反射地将手腕往下一压,一招剔骨,骨肉剥离!
直至温热腥甜的血液再次溅了她满襟满脸,她才醒悟过来,可她的身体总是比她的头脑要快得多,反身背刺和剔骨出手,对方惨叫一声向前扑倒的时候,她已经下意识地施展出了上步突刺的技能,左手的尖刀来不及收势,就狠狠扎进了对方的背心。
金蛮蛮再一次,重温了那样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在她的面前剧痛地抽搐,继而挣扎着倒落尘埃。而这次,再也不是重伤,而是死亡。
前后不到三个呼吸的时间,一条人命就毙于她的手下,而这于她,似乎不过是三个最基本起手技能而已,在游戏里,这仅仅只代表着一场战斗刚刚开始。
人命,就是这么的脆弱,只需三刀,两刀,一刀……就能够轻易取走,甚至都不比游戏里的怪物,那一堆堆常刷常新的数据,来得更加坚韧。
加入瓦岗寨,是为了在乱世中保命,这是她金蛮蛮的选择。
那么为了保命而杀人,为了生存而越货,这也是她的选择么?
是么?
金蛮蛮克制不住自己的颤抖,用力地闭上了双眼。
明明——她早就知道,一朝身为土匪,她终归必须要走上这条路的。
明明,她早就知道,一朝身为反贼,如果不能狠心杀人,终有一天会变成炮灰,不能保护自己,也无法保护家人。
明明她早就知道,一朝身为乱军,就意味着战斗、战斗、战斗……
明明她早就知道的……
——所以,请睁开眼睛,直视鲜血吧,金蛮蛮,抛弃那无用的悲悯和矫情,你不在二十一世纪,你在隋末乱世啊,金蛮蛮。
她在心底,轻声地对自己如是说。
可是,她的双手依然冰凉,颤抖不能自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