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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西街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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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不要让那个丫头跑了。”
接着几声凌乱匆忙的脚步声飞快的往远处去了。
一群傻瓜,我在心里暗骂道。
难道就你们知道成天用人海战术围剿追杀么,难道我还会傻得跟你们一群大男人拼体力不成。看来哪位中国老祖宗的名言‘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应该被我驳为谬论。我微微缓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也稍微放松了,从怀里掏出那个空了大半的旧帆布包略为清点了一番。
四百五十块整,虽然和我的理想收入有差距但是也还是让人满意的。这是我收入的来源之一,进行商品买卖。这是比较委婉的说法,解释的更明了些我就是城管额外收入的主要来源人群。我的商品其实只有一种,香烟。这是一种进口烟,外包装是狭长的宝蓝色纸盒只在盒子的两端印有金色暗纹,盒子的正中位置是用流畅的英文古体字母书写的香烟名,那些字母的首部高高扬起带着一股凌人的高傲气质,只是这份高傲却并不是能够在阳光下肆意炫耀的。
这些烟全部是走私进来的,我所处的S市是港口城市每天都会有无数的集装箱入港出港,其中也包括那些走私的。走私进来的很大一部分会被运到西街,然后再由西街分销到全国各地。如果在S市随手抓一个路人询问西街,通常只有一个结论,鱼龙混杂之地,S市最大的一颗毒瘤。西街从外表看来其实和其他的贫民窟没有不同,最不缺的就是瘾君子、赌棍、Ji女诸如此类,可以说只要是和西街扯上关系的基本就被人逐出了良民之列。但是在西街却集聚着S市最有势力□□帮派,这股势力究竟庞大到什么程度,我这个局外人也说不清楚。我只知道警方为了剿灭这股势力部署了多年,每次行动抓获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小马仔,从这些小喽啰口中得到的信息用处实在有限,于是始终不能动摇其根基半分。
我手上的香烟是这一次的余货,平时走街串巷寻找卖家就是我的副业之一。每当这种时候我还是很感激自己这副细瘦如豆芽的小身子骨,一来弱不禁风的样子极具掩护效用,二来就是发生像现在这样的突发性状况了。其实有时候我也常想我们国家的警察应该感谢感谢城管人员的,因为这些勤劳的市貌维护员在驱赶破坏市容的小摊贩之余还会不辞辛劳顺便肩负起警察的工作—“缉私”。
还记得似乎看过这样一则广告,一群贫穷的黑人小孩因为囊中羞涩买不起足球,只能在大街上捡了空易拉罐当足球的替代品,后来其中一个黑人小男孩长大后成了著名球星,最后广告还加了画外音:我就是罗纳尔多。所以当我以每秒20米每秒的速度向前狂奔躲避追缴的危急时刻,脑子里竟然还不知死活的想到以这种魔鬼训练方式训下去,改明儿说不定我还真能拿奥运冠军啊!要是真能这样我绝对也拍个“公益”广告,剧情就是一个瘦得跟豆芽菜似的小女孩被一群辛勤劳动的城管大叔围剿,最后跑着跑着就跑到了奥运赛道上最后冲上了领奖台,最牛13最激动人心的就是最后加上一句牛掰到不行的话:我,就是江夏知! 其实有一刻我是十分佩服自己的,话说又有哪个精神正常又处于花骨朵般年华的小姑娘能瑟缩在肮脏的垃圾箱里还能充分发挥阿Q精神做些不切实际的美梦的。
等到城管收队,我爬出这个酸气冲天的垃圾箱已经是午后了,推开箱盖清新的空气灌进了我的鼻腔。果然是久居咸鱼之室而不闻其臭,现在有了空气作对比那股不堪入鼻的臭气立即让我干呕了起来,蹲在路边大半天却什么都没吐出来,这时我才记起自己从早上开始就没吃什么东西。晃晃悠悠地回到西街太阳已经快下山了,刚走到街口却瞟到有三个熟悉的身影正往这边走来,走在最前面的男人长相极为普通留着板寸头,只是从左边额头上方到右眼角有一道十分显眼深褐色伤疤,他身后一左一右两个跟班颇有些老大的派头。我立刻转过身把头压得低低的想要往回走避开那三个人,可是还没等迈开步子就被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喝住:“哟,这不是江家Biao zi的女儿夏知么。” 我顿了顿,手指不自觉握成了拳头指甲一下就钻进了肉里,脸上条件反射撑起一个近乎谄媚的笑脸转过头:“成哥好。” 成哥是西街一个不大不小的马仔头头,虽然他上头大得能压死他的人不少,但是因为他的主要业务就是管附近这个片区的放贷业务,也就成了这片名副其实的街霸。 “看着你这副打扮又是出去赚外快了吧。”成哥斜着眼上下打量了我一遍,将嘴里那根吸到一半的香烟吐到地上又继续说道:“啧啧啧,你妈她真不是个东西。自己吃喝玩儿乐倒是挺快活,自己在床上挣的钱都不够花还要靠你出去赚钱补贴家用,难怪你长成这副细胳膊细腿的样子。”说着他长着粗粝厚茧的手就伸了过来捏住了我的下巴,“不过这张脸倒是长得还不错。”此刻的我在他的手里就是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随时都有可能被转到任何出得起价格的买主手里。也许在别人看来我心里现在已经万丈波澜,但是事实上我的神经太强壮早就对这种事情没有任何感知了。自从知道家里那个不愿意安分蜗居一室的女人染上赌瘾开始我就明白,总有一天我会成为一件用来抵债的商品,不是被自己卖掉就是被别人卖掉。空余时间我努力的挣钱只是希望这一天能够晚来一些,能够撑到完成高中学业,这样至少能让我能和心里的梦想靠得更近些。 “恩,得跟你妈打声招呼把你养肥一点,女人该凸的地方还是得凸的。”他的另一只手飞快地在我的臀部捏了一把,脸也凑得更近,突然他用手捏住鼻子一把推开我。“TMD,这什么味道这么恶心。”我立刻战战兢兢的回答:“下午躲城管的时候,我跑到那附近的垃圾箱里躲了一会。”还没等我说完刚刚还性兴致勃勃的成哥立马变了色,“TMD,你回去告诉你妈不要以为被老子玩儿两把就不用还钱了,这个月的利息又快到期了让她好好盘算盘算怎么保住那只贱手吧。”扔下话成哥一脸扫兴骂骂咧咧地走人了。我长长地吁了口气,看来我今天烧高香了,要是在平时碰到成哥心情不爽少不了挨一顿打的,没想到今天遇见这么让他败兴的事就这么轻易的放过我了。走到居民楼下,阿飞那家伙就烟熏火燎般从黑黢黢的楼洞里窜了出来从我手上接过了那只帆布袋,“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呀,我都等你一下午了,早说了跟你一起去你偏不真是个倔丫头。”被阿飞这张婆婆嘴神神叨叨一念我的神经彻底松弛了下来,那颗乐于斗嘴的小宇宙立刻燃烧了起来,“阿飞同志,我发现你都可以替代我妈的位置当我小妈了,她一年还没你一天念叨得多。”话刚说完头上马上挨了一记爆米花,我大声喊痛捂住脑门。“说了不许阿飞阿飞地乱嚎,要叫阿飞哥哥或者明飞哥哥!”我看着他一脸正经训斥我的样子心里一阵狂笑。明明只比我大两岁却偏偏摆起一副我是大人你个小屁孩要敬老的架势,让人觉得滑稽十足。阿飞的大名叫陶明飞是我家房东陶老四的独生子,他妈妈很早就去世了陶老四一个人身兼双职把他拉扯大。听说陶老四十几岁就出道跟着大哥在外打拼,多年下来也攒下了不少的积蓄,其中的大半都被他拿去买了房产,不仅是西街就连S市也有他的房子。说起来混到这个地步他已经可以金盆洗手让阿飞过上不错的正常生活了,可是他却一根筋的十分讲道义认准了‘一日为大哥,终身为大哥’这句话。虽然现在绝大部分收入来源都是靠收租,但还是会插手一些帮派内部货物安置运送等事务,这批烟就是阿飞从他老爸手里悄悄扣下的。因为陶老四的日子并不十分清闲,那些收租事务也就没有太多精力顾及,阿飞就自然地接过了。他劝过我很多次说他掌控着家里的经济收入,大不了他瞒着他爸帮我妈还债用不着我这样拼命赚钱,但是我拒绝了。我还记得那时我死命睁大眼睛盯着他问:“难道你也跟其他人一样把我当Ji nv么?”他当时被我这句话给问蒙了愣了半晌才慌乱地解释:“夏知你不要误会。我把你当妹妹不想你为了这些钱把自己搞得那么辛苦。” 我艰难地扯了扯嘴角,“阿飞,既然我不是Ji nv那么我就没有什么可以拿来回报你的,没有付出任何代价得来的钱我江夏知一分都不会要。即使将来因为还不了钱被卖了,我也不后悔,至少努力过也还有些尊严。”后来阿飞再也没提过类似的话,但是那之后他会变相地用自己的方法来帮我,例如从他老爸手下二次走私些余货什么的。我到底还是厚着脸接受了,一来我心里的确把他当哥哥看虽然嘴上从来不叫,跟自己的哥哥不能太见外;二来,我也的确不是什么节气高尚抵死不受“嗟来之食”的人,毕竟靠我不值钱的劳动力真的赚不了什么钱。我赚的钱大部分是用来交学费的,至于那些利息,那个女人在每月底都会奋力工作,基本临近最后期限那几天几乎不会下床。这也就直接导致她那张本来就不结实的木板床更加摇摇欲坠像唱昆曲似的依依呀呀直响,每次都要我绞尽脑汁怎么样用木板和钉子将床休整得即稳固又美观。那个女人每次都会站在一边指挥念叨:“你可给我钉漂亮点,这床对我来说就像是店铺的门脸开门迎不迎得到客就靠它了。”这句话我不置可否,更何况也没有发言权。不过我在心里也不是不会埋怨的,身为Ji nv本来就已经很可悲了,还偏偏要用卖肉的钱去豪赌。活生生把本来可以过得平稳些的生活搅得一塌糊涂,还连带着我跟她一起上了艘海里的独木舟,或者更形象地说是一块破门板,正好能载上两个人但是又千疮百孔,每每看着要被卷进海浪它又凭着自己的浮力浮了上来。看起来有惊无险但是门板上的人心知肚明,缺的就是一场更大的风暴连人带门板一起卷进海底。那种刺激感绝不是坐云霄飞车能体验到的,如果想逃脱就只能在风暴来之前学会游泳奋力上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