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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逆转 ...

  •   安柳身着江南裙,头戴鹅黄钗,手捧一把上古好琴,粉红小嘴在面纱下若有若现,正红着脸依偎在焦锐的怀中,缓慢的朝目的地而去。
      焦锐一身白绸,腰佩叮当,脸庞刚挺而冷硬,此时也是衣冠楚楚一派青年才俊的样子。
      此两人在街上引得侧目,典玉堂的伙计在老远的地方就看到这两人缓步而来,咋咋嘴巴,八卦的指给掌柜的看:“哟,瞧,不知哪家的小姐公子呢,咦,那琴,看上去是个值钱的玩意儿。”
      掌柜探头看了一眼,摸摸胡须,眯了眯眼点了点头,“不错的琴,看的出质地。若是能好好在手里摸摸,就更好了。”
      这么说着的时候,竟见这两人直直朝他们而来,让了几步,那两人竟进了店里。
      “店家。”安柳款款一揖,声音嗲的让焦锐头皮发麻,“我们是从林山县来的,谁知遇了贼,缺点银两周转,不知道店家可否出借一些,好让我相公去邻县找个朋友,凑个银两回乡?”
      店家听到这番言辞,打量了这两人一眼,脸上是惊讶而可笑的表情:“出借?哈哈,姑娘,你看看外面的这个典字,你当我们这儿是慈善堂吗?”
      焦锐脸上略有忧虑,看了安柳一眼,他只知安柳要他身着富贵,同她扮作夫妻进这典当店,却并不知道安柳究竟想做些什么。
      安柳听闻也不言语,只是看上去眼神黯淡了些,忽又转过头撒娇一般地瞪了焦锐一眼,一手捏了一把他的腰,似乎很用力,“都怪你,买翡翠买翡翠,银两也不好好看好,早知道就不放你那了。”
      焦锐猝不及防的被安柳捏了一下,那力道确实不重,但莫名其妙的让他一个激灵,一股麻麻的感觉窜到了腰际,他张了张嘴,却又闭了嘴。
      店家看到这两夫妻打情骂俏的,又看了看那琴,摸摸胡须,眸中精光四射,“姑娘,我看你们也不像一般百姓。出借点银两给你们也无所谓,只是——”他呵呵笑了笑,“你们也知道我们是做什么生意的,只要有典当的东西,可行。”
      焦锐喉咙中不知咕哝了些什么,然后抬起头,嘴角扬起了笑容,说,“这个我们自然懂,那要不——”要不就典当那把琴吧,安柳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谁知安柳瞥了他一眼,轻轻踩了他一脚,又开始撒起娇来,“这怎么行,这琴是我过世的父亲传给我的,我怎么能典当它呢。”
      焦锐皱起眉来,“一把琴而已,干吗这么在乎,典当了后我以后再帮你赎回来就行——”停顿了一下,又说,“以后等拿到钱了,你想要什么样的琴都可以。”
      安柳抿了抿嘴,紧紧抱住了琴,又说,“我不依。”
      焦锐眉皱的更紧了。
      “我若典当了这把琴,就不配做它的主人。”安柳半真半假,目光对上焦锐,又倏地转开看向了掌柜,“掌柜,我要典当自己。”
      “哈?”此言一出,店里的人全都呆了。
      “你开什么玩笑?”焦锐愣了一下之后突然觉得有点心慌,“赎不回来怎么办?你知道这街上,被典当的女子多是什么下场吗?”
      ——面貌好一点的被卖到大户人家做女婢,被官人买来亵玩,坏一点的直接进妓院,千人骑万人骂,他怎么能让她这样犯险?!她就这么自信他能够拿到他想要的东西来赎她吗?
      安柳瞥了他一眼,淡淡说,“相公,我相信你。”这一局轻轻淡淡,似乎理所当然的样子,让紧张的焦锐蓦地安静下来,他想起了他们还必须继续演下去,一个去邻县找朋友借钱的富家公子,怎么可能拿不出赎她妻子的银两呢?
      “呵。”他借微笑掩盖心慌和震惊,嘴角扬起自信的表象,“这是自然。”哪怕扑汤蹈火,哪怕上刀山下油锅,他绝不会让她深陷囫囵。
      焦锐想到这里笑了一声,炯然有神的目光看向店家,声音沉静而凌厉,又变回了那个生意场上愈发老道的焦老板。
      “掌柜的,你都听到了。我典当我的妻子,三百两,三天时间。三天之后,我给你十分厚利,你必须把我的妻子原原本本完完整整的还给我,否则——”他眼中陡然升起一股杀意,掌柜的缩了缩脑袋。
      “十分么?”掌柜的咬咬唇,通常典当利息都在五分上下,十分利息的非常少见,眼见眼前这两人身着不错,关系毫无疑问是夫妻,琴也是好琴,应该不会坏账,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把女人卖了,他什么损失都没有,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他抬起头,嘿嘿笑了两声,搓了搓手,说,“那好。成交。公子请到那边签个字画个押就行。至于夫人么,这三日可就在内堂休息,闲茶淡饭的也可以招呼招呼。”五百两十分利息,他还有的多赚。
      “嗯。”焦锐从鼻子中哼了一声,跟着掌柜画了押,然后转身看着安柳,安柳朝他淡淡笑了笑,示意送他到门口。
      门外人流汹涌的,街上还挺热闹,安柳不能走远,只在阶梯这边低着声音嘱咐焦锐:“钱先拿去应急买米,剩下的把黄爷的米也都买回来,自己身边存着最后一些,到西方去和源头的米商谈价钱,这一路上,你能凑多少卖多少,就全看你自己的了。”
      焦锐闷不吭声,眼神倔强,在安柳面前又似回到了那个狠厉的脏兮兮的孩子,他抬起头,眼神看不出情绪,他说:“你等我回来。”
      安柳笑了,拍拍他的肩膀,点了点头。
      焦锐手攥的极紧,一转头就走,不回头,看都不看安柳一眼,他怕自己一回头,就忍不住后悔。

      安柳这几天的日子其实过的还不错。弹弹琴,看看书,听听典玉堂的伙计聊聊最近中业城的八卦。
      ——比如说,最近米真是卖疯了,三条街外黄家的米已经降到了三个铜板一斤,而与之相邻的米店几乎都全都倒闭了,所有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黄家不是在卖米,而是在刻意打压街尾的那一家店,当然最得益的就是百姓,有些人一下子买了几十几百斤米,估计几个月都不愁吃的了。
      ——再比如,最近有些看上去就不是好人的彪形大汉在四处搜查一个叫做安柳的女子,告示贴了满大街,那是一张毁了容有着伤疤的面孔,惹得人们指指点点,安柳从旁边经过的时候笑了一笑,画成这样的尊荣,谁会有兴趣去找?你若画个戴面纱若隐若现的女子,她倒要担忧了。
      其实,她晚上在客房里梳妆的时候,已经发现到某些改变了。
      比如,那条伤疤越来越淡,虽然师父的药有效也是原因之一。但原本安柳的面容骨骼较宽,眼眉较小,但最近这阵子不知为何,下巴慢慢的变尖细了,眼眉变得越来越有神采,明明整张脸看上去还是安柳的样子,但就不知道为何有种前世飞月的味道。
      ——师父说的相由心生,莫不是就是这种情况?
      就在这种安然中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她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情绪,也没有任何担忧着急的样子,这副样子反而让掌柜的更加放心。
      这一天,已经是第三天的傍晚,掌柜的一直在门口张望着,心里不知怎的也开始有点焦急起来了。毕竟是做生意的人了,仔细想想:这对男女他从来没有见过,也不知他们是否真的是夫妻。而那夫人整天都蒙着面巾好像见不得人似的,他出借的五百两和十分利息,不会真的打了水漂吧。他无意间瞥瞥街那头的妓院:真卖了那姑娘,不知道能卖个什么价钱。
      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不是应该先确定下他的“货物”究竟长什么样子才行吗?
      于是他急急忙忙的叫上了伙计,直奔后院,见到那姑娘正坐在后院石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琴。说起来,她弹的琴可真好听,弹奏的时候连那天上的鸟儿都会落到他家后院的枝头,歪头聆听着。
      掌柜和伙计慢慢走近,态度也还算客气,“姑娘,这已经是傍晚了,你相公还没有来。要不,我们先算算帐吧。”
      安柳挑完最后一根琴,淡淡的回答,“你急什么,天都还没黑。”
      “这,”掌柜的擦擦汗,说,“因为夫人你一直戴着面纱,小的有点不放心,能不能让我们看看您的容貌?”
      安柳瞥了他们一眼,不说话。
      那掌柜的见安柳不理他们,心里不禁更加有些着急起来,想着,给旁边的伙计示意了一个眼神,让伙计去掀她的面纱。
      那伙计坏笑一声,觉得好玩,便上前直靠近安柳,安柳没有动,他便大胆的用手去扯。还没扯开就觉手突然被外力猛地一坳,“哎哟”一声,后退几步,手荡在身旁已经没了知觉。
      伙计抬起头,气愤地看了眼前突然而至的人一眼。
      焦锐一脸风尘仆仆,下巴的胡须青涩点点,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瞪着眼前的两个人,而跟着他过来的手下早将掌柜的压到一旁。
      “哎哟,公子,饶命,饶命啊。”掌柜的大叫。
      焦锐笑了,可表情却是格外凶狠,就像护崽的狼头首领一般,恨不得上去将敌人撕碎,四分五裂。
      “钱。”他简洁明了的说了几个字,手下一个大汉将在肩头的一个箱子砰的放下,箱口用力的甩开,露出满当当的白银。
      安柳似什么都没有看到一半,无悲无喜,抬起头看到转过身来的焦锐一脸放松和喜悦的眼神,终也笑着叹了口气。
      “回来了?”
      “嗯。”

      安柳不得不佩服焦锐,他确实是个为商的料子。
      焦锐一路往西,路上将能做的生意都做了一遍。把香山的茶拿到林安去卖,拿林安的手镯放到香都怡红院竞拍,把香都的胭脂水粉运到西昌的大户人家,还一路上忽悠了不计其数的商家店面的米店给他付定金和他拿货。他说是手上大堆的米,可以较低廉的价格卖给他们,只是运货要两三天后,实则他一路往西,正是到西边的长启,去和米农谈价格,用更低廉的价格进行大批量的采购。
      所以,一切都是现成的,他没有米,但卖米,收了定金的钱,到目的地后跟米农最后买了米,然后一路回来又卖了米,由此大赚了一笔,当他带着还剩几车的米回到长乐街店面后门的时候,所有人都欢呼起来。
      ——他们不仅没有输,而且黄家的米得到了,进货的米源得到了,连钱,也得到了。情势已经开始逆转。

      这一日,焦锐做东,请安柳上贵宾楼好好吃上一顿,因为楼下没了座位,店堂的伙计低着腰笑呵呵的请他们上楼,待他们坐定位子后,推荐了几个贵宾楼最好的小菜,待焦锐点头后,就答应着促厨房上菜去了。
      焦锐提起桌上的茶壶,泡了泡其中一个茶杯,倒了水,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倒了茶,递给了安柳。
      “喝茶。”他言简意赅。
      安柳也不客气,轻轻抿了口,侧耳听了听,突然笑了。
      “焦锐,你看看靠窗口的那桌。”
      焦锐漫不经心“嗯”了一声,朝窗口看去,猛然间眼神一凛,冷笑一声。
      坐在窗口的有三个人,一个人肥油大耳,但脸色越见焦虑和忧心,正点头哈腰的答应着什么,另两个人衣冠楚楚,一派淡定,似乎不管对方说什么都不会动摇。
      “林老板,阮老板,就当放我一条活路,我已经到这个地步,绝对不能前功尽弃!再卖给我一点米吧,我愿意出双倍,不,三倍的价格买你的米!”
      林贾之只是皱皱眉,并不说话。开口的是阮元,“黄老板,你知不知道你坏了米行的规矩,用那么低的价格卖米,其它米商都损失惨重。原本我们今天根本不想来见你,若不是你爹对我们林家曾恩情,我们根本不想管这个事。”
      “是是。”黄奎答应着,几乎哭丧着脸说,“林老板,当我求你了,我已经赔了大本来卖米,连产业都抵押出去了,这个时候前功尽弃可怎么得了?眼看着姓焦的那小子就要倒了,还差一点点了、就这么一点点。”他比划了下。
      “一点点是多少。”林贾之开口了,语气却是极其淡定和冷漠,“做生意钻了牛角尖,谁都救不了你。”
      “那个姓焦的,原本不过是个乞丐,哪知几个月不见就翻身做了米商,还老在我眼前晃荡,林老板,实话跟你说,我打断了他兄弟的腿,他若做强,必定饶不了我,这小子瑕疵必报,到那个时候就晚了!”
      “你怕?”林贾之扬扬嘴。
      黄奎愣了愣,没说话。
      “你要米也行。我们卖你。”林贾之说,“就按三倍的价格给你。不过有言在先,你到时候若倾家荡产,别来找我。”
      “好好,一定,”黄奎见林家卖米给他,高兴起来,“那小子撑不了多久的。”说着就站起来,“那我去准备银两,等会去米香院拿货。谢谢林老板。”说着也不看周围一眼,就咚咚咚的下楼去了。
      “没想到世上还真的有自掘坟墓的人。”阮元看着那个背影感叹道,“黄家好歹也算大户人家,没想到,钱财败的这么容易。”
      “哼。”林贾之淡笑一声。
      “算起来那个叫焦锐的小子果然厉害,有城府。早就跟西边的米农拿了大批的米,还让人假扮百姓买黄奎的米,自己的米店面却还在哭穷,这不是明摆着给黄奎下套吗。一点点,哼,一点点就可以要黄奎的命。”
      “弱肉强食是天经地义,谁也怪不得,”林贾之站起身来,扬扬嘴角,缓步转身走过来,停在安柳的身后,对着安柳对面的焦锐笑笑,淡然地说:“是吗,焦老板?”
      焦锐微皱了一下眉,放下筷子,看见对面的安柳也是皱眉,压低了脸庞,顿时明白了什么。
      他站起身来,手一摆窗口那桌,“林老板,到你那桌说去。男人的话女人听不懂。”
      林贾之瞥了坐着的女人一眼,也不在意,便随着焦锐回到了窗边。
      “林老板也真是厉害。连我长什么样,做什么,也全都知道。”焦锐一坐下,就有点自嘲地说道。
      “商场上,随时随地掌握情报是必要的。”林贾之不以为然。
      “那林老板要插手?”
      “呵,”林贾之笑起来,“有钱赚何乐不为。你看我像是要插手的样子吗?”
      “这就好。林老板要说到做到。”焦锐嘴一斜,顿时一股威胁的气势。
      林贾之可不是被吓大的,就焦锐这点气场还压不住他,他自是不以为然,“你放心。我林某最讨厌管闲事了。你们的恩怨自己解决。”
      “那就好。”焦锐说的铿锵有力,站起身来,“那就这样了。焦某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林老板要看戏,别忘了备着茶水糕点。我焦锐绝对不会让你失望。哼。”说着他就直直走向安柳,然后将安柳纳入怀中,不让别人看见她的容貌,走下楼,一直走出了大门。
      “初生牛犊不怕虎。好气势。”林贾之喝了一口上好嘉善酒,不禁有些赞叹,“他日必成大气。”
      “只怕养虎为患?”阮元小心翼翼地问。
      “呵呵。”林贾之笑而不答,似乎这个问题本身就非常可笑一般。
      “——等他真的做到了再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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