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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求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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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是段卿颜抓了我的腰带回到之前的大殿内,神仙阿姨和神仙叔叔一人坐在一张云床上,。两个人的头各偏向一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宁前辈、岚前辈……”路上,我问了段师姐两位长辈的名号。仙子姐姐的父亲姓宁,叫做宁真吾,号便是宁真子。仙子姐姐随母姓,神仙阿姨叫做李青岚,号作岚上人。论起武功,比宁前辈还要高明。
这讯息不是仙子姐姐亲口告诉我,我心中很是遗憾。不过想想这些都是自己错过的,就越痛恨起自己来。
我跪下磕了个头道:“黄蓉有错,自知对不起云裳姐姐……”此刻我身体虚弱得很,头脑却异常清醒:“但请二位前辈给晚辈一个弥补过错的机会。云裳姐姐的伤,请让晚辈一试!”
说完,我怕他们不同意再撵我走,连忙开始诵读《九阴真经》中“疗伤篇”的内容。几句之后,又开始背起《九阳真经》。
在场这三人,初始还带着疑惑,到了后来无不动容!
“你要怎么做?”宁前辈问得很直接。
我缓缓地吸了口气,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妥……”“不成!”岚前辈和段卿颜道。
我摇摇头:“前辈和段师姐可是觉得,若是失败会送掉我的性命么?可我自己都不在乎了,还请让晚辈试上一试吧!”
“黄蓉,其实你不必如此……”宁前辈从高台上走下来,到了我面前:“裳儿的伤势,我们还是有办法的……”
“还请前辈成全!”我也不多做解释,只反反复复重复这句话。后来我发现,其实我跟仙子姐姐真的很像,至少都执拗得很。
良久,他们见我态度坚决,也不再坚持了。
为了稳妥,我还问了《九阴真经》的梵文的总纲,没想到段卿颜就精通梵文。我心中揣摩着九阴九阳两门功法,在灵鹫宫住了三天调养身体,心态上,强逼着自己心平气和,这样才好施救。
再次来到寒冰洞的时候,岚前辈、宁前辈和段卿颜都守在洞口算是护法。站在玉床之前,看到仙子姐姐,我又开始流泪。
一直以来,我都不认为自己是个软弱的人。来到这世上,虽然惶恐着,但也坚韧地活下去。只是遇到了仙子姐姐,到正视了自己的内心,我才知道,今生今世,有一人,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住进了我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便是轻轻触碰,我的防线就要为之崩塌。
慢慢地俯下身去,我的双唇印在了仙子姐姐冰冷的额头上。然后我直起身,狠狠地擦干眼泪,推起仙子姐姐的上半身,顺势盘坐在玉床之上。
寒属阴,第一步,便是借助这寒冰洞内的寒气,驱使九阴内力达到极致。
体内的真气由慢到快运行着,吸收的寒气也越来越多。我浑身冰冷,仿佛冻住一般,真气运转的速度也慢了下来。我便知道到了极限,内力再不足以抵抗寒气。
一咬牙,我按照九阳神功的经脉路线搬运起来。因为九阴内力的压制,初时丝毫感觉不到有九阳内力生出,如果一直这样,我的经脉迟早支撑不住。
正焦急时,自觉血液和脏腑中有热气生出。我细一感受,这不是九阳真气,更像是我的脏腑和血液中本来就有一样。我脑中灵光一闪,定是此前的蝮蛇之血没有炼化开来,它又跟九阴内力属性不合,所以潜藏在我体内。
也幸好现在被这寒气激发,否则我一直习练九阴功法,这东西是个隐患。渐渐地,这阳性血气便发散开来。借助这气血,九阳真气顺势而生。
由若有若无,到丝毫之间,九阳真气十分顽强,在我的经脉中对抗着洪流般的九阴真气。
我被寒气冻得有些麻木,等到九阳真气壮大起来,那滋味,真是生不如死!这一阴一阳两种真气缠斗不休,我觉得身体都要碎了,皮肤隐隐地渗出血珠来。
死死地咬着下唇,我告诉自己,坚持,一定要坚持住!
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冈。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他自狠来他自恶,我自一口真气足。
默念着《九阳真经》的要诀,不断暗示自己,不去想疼痛。伸出双掌,我将九阳真气渡到仙子姐姐体内,一边停下九阳神功,运转起了“疗伤篇”,将这真气循环到她经脉中。待到九阳真气减少,又重新搬运。足够了,再渡给仙子姐姐,运转“疗伤篇”……
仙子姐姐体内生机渐生,我也似乎忘记了疼痛。这样不知道往复了多久,探出的真气感觉到仙子姐姐的经脉修复得差不多了,我心神一松,便栽到玉床上,没了知觉。
醒来的时候,我好一会儿才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动了动身体,奇怪了,本以为经脉定然千疮百孔,可是如今这样起身居然不甚疼痛。
这时,房门打开了,我一抬头,是段卿颜。
“段师姐……”我直起身子,到底还是受了伤,不免一阵龇牙咧嘴。但是哪里顾得了这些:“仙子姐姐怎么样了!”这才是我最关心的。
段卿颜点点头,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我。
我看她点头,彻底放下心来。
“你们两个……”我正准备查看体内的情况,就听段卿颜道:“你们两个,唉……一样的执拗,那绝然惨烈的样子,难怪会彼此倾心……”许是我做的事终于得到这位大师姐的认同,她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和缓。不过听了她说我跟仙子姐姐彼此倾心,一时间我美得很。
“段……段师姐,”美完之后,我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我、我的衣衫……”
“是我换的,怎样?你那身血衣,难道是要拿给裳儿看么?”段师姐很干脆地答道。
“不、不是……”我一脸纠结,虽说同是女性,但,算了,当她属性相同好了,反正看她跟那二师姐毓章公主……
“说起来,我是你堂姐。裳儿小的时候,我还曾给她洗过澡……”
我……
我真想问一句,大师姐,请问你贵庚,不过这是万万不敢出口的。看她还跟我拉起一句家常,我更放心了,仙子姐姐不止是恢复了,情况一定还很好。
“你已经昏迷两天了,此前我们进去的时候,你就已经昏倒了。师娘查看过你体内的真气……”段卿颜一脸古怪:“算了,还是你自己看看吧,我去叫人做些膳食给你。”言罢,她出屋了。
我努力盘坐好,细细地感受身体的状况。查看了半晌,还真是大吃一惊。古怪,不是一般古怪。经脉中阴阳两种真气居然交缠循环着。
莫非是我昏迷的时候九阳神功一直运行着?等到它跟九阴真气持平或者没斗争过九阴,两家实力均衡,所以讲和了?
至于我的经脉,既然这两种真气相安无事,它们就各自帮我疗伤了?
坐在床上我思前想后,应该就是这样。
只是,这让我以后可怎么跟人动手过招啊?岂不是体内真气一旦不平衡,我就要忍受那天的痛苦?这还是小事,若是不及时让它们平衡起来,天知道还会不会像这次这样好运。
皱着眉头想到段师姐回来,也没解决的办法。为今之计,只好好好练练怎么运用它们才不坏了平衡,其他的,走一步算一步了。
又过了一天,除了阴阳内力问题,我已经能跑能跳了。等段师姐来看我,我就小心翼翼地提出想见仙子姐姐。
段卿颜却告诉我仙子姐姐还需休养一段时日,我大失所望,但也知道急不来。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我便在灵鹫宫住下了。
能转的地方转便了,这宫里有个地方我最喜欢。几乎每天,我都会到藏云台看云。
看着那袅袅绕绕,云生云灭,我一颗心时而飘回小时候和老爹相处的日子,时而想起跟仙子姐姐并辔而行的安心。时而傻笑,时而忧伤,有时候又会默默流泪。
“整个灵鹫宫,小师妹最喜欢这里……”
这一日我在藏云台发呆,身后传来段卿颜的声音。
“明日,我就要下山了。今日来,算是跟你这堂妹辞行的。本来以为你是想不开,不过这几天下来,看你也并非是要轻生。”
我没回头,段卿颜真是嘴硬心软,明明是关心我,偏偏要这么说。
“段师姐,能跟我说说仙子姐姐小时候的事么?”
感觉到背后的人一滞,大概是没想到我会问这个吧。等了一会儿,就见段卿颜来到我身边,跟我并排坐了。
“裳儿小时候啊……”她的目光望向脚下的云海,思绪想是飘得很远很远了。
“在灵鹫宫长大的孩子,想必儿时都是不大快乐的。”她说了句似乎没相干的话。
“我和毓章的年纪大了裳儿许多,她开始习练武功的时候,我们差不多也有小成了。老三是个男孩子,师父师娘时常闭关,一闭关又要很久,他就自顾自地调皮捣蛋。”
“裳儿十岁以前,跟我和毓章在一起的时间要远远超过师父师娘。她的武功,是我跟毓章手把手打下的根基。教她习字读书,教她操琴作画……裳儿很聪明,也很听话……”段卿颜淡淡地笑着,早没了平日的飞扬凌厉,倒像是、倒像是一个母亲骄傲地谈起自己的孩子。
我大囧,神仙阿姨这妈妈做得可真失败,也有点不负责任。只是,神仙阿姨恐怕就是像仙子姐姐这么长大的。难怪仙子姐姐出事了,段卿颜要那么着急,这分明是长姐为母的架势啊。
“可是我和毓章的课业也紧得很,有时候也要闭关,虽然时间不会很长。那段日子,又赶上老三家里没了长辈,回去中土守孝。偌大个灵鹫宫……”
“后来我就下山了,再回灵鹫宫的时候,裳儿已经十五岁了。”
“有时候,便看见裳儿坐在这里。”
“我问她,她说这里看得到中原……”
“再后来,这小丫头就偷偷跑出宫去。却是不知我们早就知道了,等她经历了波折再回来,就开始拼命地练功。只是还会来这里,有时候会坐上一整天。”
“这些年里,裳儿一直知道你的消息。那次出去,她本意也是要去找你的。”
“这样又过了五年,中原武林能胜得过裳儿的屈指可数,师父师娘便也放心她闯荡了。只是我和毓章不放心,她去找你,我们就跟在后面。”
“裳儿只默默地看着你,怕你爹发现,她都是等那位东邪因为访友等事离开了,才敢靠近,那时候你刚刚十四岁。我和毓章眼里,你是个鬼主意多,又练功勤奋的小丫头。”
“裳儿大概就是那时候渐渐喜欢你的吧。等到被你爹发现,我和毓章是在场的。”
“黄蓉,你该庆幸有这样一位爹爹。否则就算裳儿丧命,恐怕换做他人是你的父亲,也不会应允只要你愿意就好。”
我静静地听段卿颜诉说着,这许多年我不知道的事一一展现眼前,有些百感交集。
老爹,仙子姐姐……我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下来。
“哭出来好……”段卿颜转头看我:“就是凭你这份真性情,我和毓章都觉得你是不明白自己对裳儿如何。若是知道了……定然会倾尽诚挚,不会悔……”
段卿颜说完站起身,单掌一探,掌风卷起云彩,再向上一推,那白云就丝丝缠缠消散在天空。
“人生便如是,”她道:“黄蓉,你可知裳儿为何喜欢这里?”
我摇摇头。
“只因这里最寂寞!”
“人在孤独的时候,也会到一个让她觉得更孤独的所在,因为那里,更容易记起暖意,那暖意也格外动人!”
“你懂了么?”段卿颜问了我,也不等我回答,就转身离开了。
我呆呆地坐在原地,想起五岁那年跟仙子姐姐初次见面,我的手覆在她的手上,那个兀自倔强的小女孩。
想着想着,泪湿衣襟。
第一个给她暖意的人。竟是那样深的情谊么!
段卿颜走后,又过了五天,岚前辈和宁前辈差人找我。
宁前辈开门见山,说是仙子姐姐不欲见我,让我下山。
我张口结舌站在殿中,好一会儿都没说出话来,满脑子都是仙子姐姐不想见我。
她不原谅我么?是了,这又怪得了谁!
“二位前辈,云裳姐姐不肯见晚辈,晚辈甘心受着没有怨言。只是,若要晚辈离开,能否让晚辈到云裳姐姐房门前道别?”我没其他办法,只好曲线拯救自己了。
“好吧……”岚前辈答应了,宁前辈就跟着点了头。
我跟着神仙阿姨和神仙大叔来到一处宅院,这就是仙子姐姐的住处么?不过二位前辈在,我虽想了解仙子姐姐的生活,也不好多看。
“裳儿,黄家小妹妹来向你辞行了。你若是见她,便开口应一声。”岚前辈的称呼,又让我记起了当年。只是此情此景,真是物非人也非。
等了半晌,屋子里也没声响传来。
我不等神仙阿姨再说话,在他们诧异地注视中,撩起裙摆跪在院中。
跪门,有何跪不得?
是我犯错,错了,就要承担,要改,要弥补。这无关乎什么尊严,也非是懦弱,更不是没出息的行为!
过而能改,这是堂堂正正的勇!是诚!
“仙子姐姐,我要走了,你要不要见我一面?”我很想不通自己一股勇往直前,要让仙子姐姐回心转意的正气,怎么出口就成了这样无赖的话,可是话一出口,眼泪却止不住流了下来。
依旧没有回答,我就知道是这样。
抹了把泪我站起身,走到岚前辈和宁前辈面前,施了一礼:“二位前辈,能否借宫中瑶琴一用?”
大概是看我快走了,他们也没为难我,便叫人取了一张琴来。
我整了整衣衫,深吸了口气,从侍女手中接过琴,盘膝坐在地上,将它平放在两膝上。
我闭上眼睛,过往种种一一在脑海中浮现:襄阳城中我们初识,雷电交加,那份纯挚的情谊。
两年前她孤身下天山,万里寻我。这样如玉般的人物,被老爹打得奄奄一息,仍不放下我。
只是我随意赞叹,抚着沧雪,如何不舍,她也说:“送你。”
庐州月下,她倾诉衷肠。两人对饮,那馨香的怀抱,梦幻的唇温。
小镇中,我们一追一逃。郊外,她陪我到红霞满天。
官道的树林中,她将那枚玉玦摔在地上。城外,她伤心欲绝地离去……
她淡然,她浅笑,她蹙眉,她展颜。
她的勇敢,她的期待,她的迁就,换来的,是我一次又一次的怠惰和逃避,最后更是……我伤她至深!
黄蓉啊黄蓉!黄蓉!你真真是天底下最最负心薄幸之人!
我泪落如雨,心如刀割,也不再想平复什么心境。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旁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我用尽平生意气,倾世之情。一曲凤求凰,却被我弹得肝肠寸断!音节拨得滞涩难继,不负缠绵之意。曲终后,我更是一口血溅在了琴上。
从前,我一直以为弹琴唱歌哭哭笑笑之后,什么不快也会得以缓解,甚至忘掉。可是此时除了疲惫,那思念却透进了骨子里。
我望着隔在前面的那道门,只觉得这便是道深渊,让我跟仙子姐姐永不相见。
咫尺天涯!
黄蓉啊,你活该!
但是仙子姐姐呢?她为什么也要受这份苦!
明明彼此倾心的两个人,怎么就到了如今的地步!
我伏在琴上,吞声而哭。
良久,用袖子抹了把脸,我摇晃着站起身来,将琴捧还给岚前辈和宁前辈。
慢慢地又回到仙子姐姐门前,我知道自己再没有借口留下了:“仙子姐姐,”这是我第一次当着岚前辈和宁前辈的面,如此称呼仙子姐姐,“我走了,你放心,等回到桃花岛见了我爹,我再回来。你要保重身体!”
“仙子姐姐,你定然是气我的,所以一定要等我回来。你要亲手揍我才解气的,一定要等我!”说完最后这幼稚的话,我回身向两位前辈深施一礼,又转头望了望那道门,终是迈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