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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 5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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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霁晓走没和任何人说。
她不喜欢离别。
偷偷地打包好行李,然后在离别的前一天清晨悄悄离开。
她给沈一屿留下一封信。
里面装着她房子的钥匙。
沈一屿拿着信封来到楼下,开门,房子里大部分的陈设还在,像林霁晓并未离开,也像她随时会回来。
唯一特别,是客厅正中的桌子上摆了本册子。
沈一屿走近,册子的表面贴了张便利贴,上面写着:
想我了便打开看看吧,里面的画不多,希望能捱到我回来的日子。
沈一屿当即认出,这和林霁晓从前拿在手里的画册是同一款式,只不过,不是她原来的那本。
这本更厚,每张纸页边缘有着不同程度的翘曲,握在手里,沉得他快拿不住,他的手有些抖,翻开最上面一页。
视线聚焦的瞬间,他的心像是突然被人攥紧了,拥堵、酸涩。
他似乎看见那个深夜里独自作画的少女,原来她从那么早就已经开始铺垫离别。
许久,一颗泪滴落,洇湿他们初见的那天。
沈一屿后来数过,画册中共三百多幅画。
有他们一起经历的现在,有他不曾参与的过往,还有一部分,是她期许与他的未来。
那些他看得见的看不见的日子,以这样的方式在他面前铺陈开来。
那是林霁晓眼中的世界。
她以这种方式填补她缺席的空白。
三年后。
郑姝月和陆献新店落成,经营得不错,偶尔会回象盱镇见见老朋友。
沈一屿很少去店里,更多时间他重新拿起相机,去世界各地走走看看。
每次的出发都没有什么计划,只是临时起意,想出去走走了,便买张票启程。
行李也很简单,一个背包,里面随便塞两套衣服,不变的是,总有一个夹层留着画册的位子。
又是一次远行,他来到祖国中部登一座名山。
登至山顶处,他解开背上的包袱,拿出水灌了几口。
然后坐在一处岩石上,取出册子娴熟地翻开一页,将刚才拍的照片与摊开的册子摆至齐平。
嗯,两处画面大致无二。
他想一一看过那些她曾经历过的风景。
第二天沈一屿回程,出站,远远地就看见马小野新提的车停在路边。
他径直走去,拉开车门,一落座,便看见了后排的郑姝月和陆献。
【什么时候回来的?】沈一屿把摘下的包递给陆献。
陆献接过:【昨天。】
沈一屿视线在两人脸上停留一瞬,笑了:【是该回来,给姝月庆祝一下。】
这一月,郑姝月完成了大学学业。
晚上,几人在沈一屿家小聚。
这三年,郑姝月和陆献在南城定了居,马小野和罗薇确定关系后也从家里搬了出来。
只有沈一屿还一个人守着这间小小的出租屋。
更准确的说,是两间。
“唉,霁晓姐预付了三年的租金,这转眼间租期都快到了,人还是没有半点要回来的消息。”
酒过三巡,马小野带着点醉意怅然道。
众人听后皆是不语。
这三年林霁晓没联系过他们,他们也不敢主动联系她。
林霁晓不联系是因为怕她会动了想要回到象盱镇的念头,半途而废。
其余人不联系则是怕打扰她,为她徒增压力。
而这些谁也没有挑明,这是他们专属的默契。
众人陷入沉默间,郑姝月突然想起些什么。
她扣了扣沈一屿身前的桌面,后者随之抬起头来。
“对了,一屿哥,你现在,恢复得怎么样了?”郑姝月指着自己的耳朵,用很慢的语气说道。
她视线落在沈一屿的右耳耳蜗,那里扣着一个透明的仪器。
陆献耳朵上也有一个。
那是他们新装上的人工耳蜗。
沈一屿小的时候因为家庭条件没法装人工耳蜗,后来他赚了钱,但依靠滑板比赛赢得的奖金是他收入中很大的一部分。
由于装上人工耳蜗后不能剧烈运动,他把这件事一推再推。
直到近几年,他年纪大了,而年轻的滑板人才层出不穷,同时静海生意好转,不再需要跑比赛维持经营,他意识到或许是时候了。
他在三个月前完成了人工耳蜗植入手术。
现在的他已经能听到声音,但要无障碍理解别人说的话还需要长时间的康复训练。
沈一屿是重度听力障碍,他的发声系统是正常的,但“听不见”导致的“说不出”,让他已经错过语言功能的最佳发育时期,想要恢复到和正常人一样的说话水平几乎是不可能。
但只要今天能比昨天听得更懂一点,明年能比今天说得更好一点,他就很满足了。
“嗯,挺好的。”沈一屿笑着说道。
他说得还不熟练,像婴儿笨拙地吐音,但是郑姝月听懂了。
这是她第一次听沈一屿说话,顿时来了兴趣。
于是——
“哇,真不错,已经能说短句了么?”
“来,陆献,你跟一屿哥比比谁说得更好一点。”
“诶,一屿哥你别害羞啊,再说点,再多说点呗。”
……
不知不觉已至夜深。
将众人送别后,小屋又回到孤零零的寂静之中。
晚上沈一屿不喜欢开太多的灯,只留了一盏小夜灯。
洗漱过后,他连这屋中唯一的光源都熄灭。
只留一束月光洒在床沿。
他缓缓倚着墙坐下,熟练地从手机里找出一段音频。
播放,一个清澈的女声在这无边夜色里轻轻漾开。
“天空在我们心里飘了一场雪”
“而你就静静地待在我身边”
“深夜不想睡,只想听着你给我的音乐”
“那声音,让人好思念”
沈一屿没想到,他最初听到林霁晓的声音,是以这种形式。
音频是在音乐会那天,他悄悄录下的。
他曾经幻想过,如果他能够听见林霁晓,那天她应该陪在他身边,与他共同见证人工耳蜗开机的那一刻,然后成为他听到的来自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声音。
可惜,还是成了遗憾。
又是一个夜晚,他在爱人的歌声中沉沉入眠。
第二天醒来,沈一屿收到一封匿名信。
信里装着一张画展门票。
举办地在——申城。
申城。
“你听说了吗?这次画展的焦点作品是那位的!”
“哦!你说那位啊!别提了,这次画展好多人都是冲着她来的呢!”
“不好意思……请问你们说的是谁啊?”
沈一屿路过一楼展厅,几个女生叽叽喳喳在角落围作一团。
对圈中事较有了解的,非常热情地为看展的路人科普艺术圈近期发生的几件大事。
第一件,便是今年年初金曦奖。
前几年,业界新秀庄柏然风头正盛,继金藤奖后接连拿下几座国际大奖,却独独与金曦奖失之交臂。
可由于那金曦奖本就和其他奖项不在一个量级,庄柏然的风评并未受损,经过一年的磨砺,业界依旧视他为今年的获奖热门。
只可惜,半路杀出个黑马,将今年的金曦奖截胡了。
截胡就算了,这位黑马还不肯透露身份,留下一个完全零曝光糊弄人的笔名——无名,又重新隐匿在大众视野。
众人纷纷猜测这是什么天才的昙花一现,却不想,这只是下给庄柏然的第一封战书。
此后,只要庄柏然参赛,这位无名就一定会出现,并且成绩总是压他一头,包揽金奖,再消失无踪。
更可气的是,她只参加庄柏然参加的比赛。
第二件,便是庄柏然自此和无名绑定了。
在这个舆论总是喜欢踩一捧一的世界里,他无疑成了被踩的那个。
网络上出现越来越多关于他的黑料,他此前的那些作品也引来质疑。
他的女友因此和他分了手。
他的作品质量也一路猛跌。
最后被人爆出,这些年他一直在靠富婆的钱找枪手。
所有获奖的作品竟没有一副是出自他手。
他的风评急转直下,被舆论喷烂后,体无完肤、连滚带爬地被驱逐出圈。
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第三件,自此之后,大家开始重新审视庄柏然的来时路。
于是人们想起了,曾经另一个与庄柏然紧密联系的名字——林霁晓。
当年的抄袭事件是否另有隐情。
一时间,各种猜测满天飞。
热度最火的时候,一个惊掉众人下巴的重磅消息横空而出——
无名就是林霁晓!
自此,无论是四年前还是今年发生的所有,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这一次,林霁晓不再为自己辩护,不再与烂人纠缠。
只走自己的路,用实绩将所谓的清白在众人心中落定。
“哇!这完全就是爽文女主嘛!”
“对呀对呀,搞事业的女人太飒了吧!”
“妈呀,说得我都想入坑了!”
喧嚣声中,沈一屿向二楼走去。
这是一个群展,数十位艺术家的作品被置于同一个展馆。
一楼有展区、休息厅、交流区,而二楼是纯展区,展出的作品比一楼少,因此人也更少,更安静。
甚至连布局都很简单。
阳光从二楼的落地窗斜进来,落在白得晃眼的地面上,漾开一片淡淡的金色。
那片光晕的前方,是一个由三面白墙围合而成的空间,正中的墙上挂着一副横幅油画。
沈一屿循着光走近,那画上蓝白色块交叠,共同绘制成一片泛着粼粼波光的蔚蓝大海。
画幅落脚,作品名处写着——《静海》。
记忆回到林霁晓离开的前一晚。
在沙滩边兜兜转转,二人又回到静海前。
林霁晓似是走累了,停下了脚步,若有所思。
【在想什么?】沈一屿问。
林霁晓看着前方的招牌,指了指:【沈一屿,为什么是“静海”?】
沈一屿不懂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如实答:【当时没想太多,这店靠海,而我们想开一家安静的书咖,各取一字,便叫做“静海”了。】
【怎么了么?】
林霁晓摇摇头:【没事,我只是觉得“静海”这个名字起得真好。】
【你还记得我说过,静海对我们每个人来说都有不同的意义么?】
回忆戛然而止,沈一屿听见有脚步靠近。
他循声回望,思念了整整三年的人出现眼前。
风吹过她的发丝,她就这样站在那里,与三年前的光影重叠。
“你还记得我说过,静海对我们每个人来说都有不同的意义么?”
“而这,是属于我的静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