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我翻过的车》君静持

3、冤冤相报何时了2

　　“你且下去罢。”她叹了口气，摆了摆手。
　　“……是。”婢女松了口气，行了一礼，低下头，恭恭敬敬地出去了。
　　“红袖。”沈应容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轻轻地吹了吹茶面，“你说王爷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呢。”
　　“若说在乎这个女人，可却将她锁在废院几十年不闻不问，死后更是叫她曝尸三日，可若说不在乎……当年陛下震怒，他都不曾退让，不论如何都要留这女人一命。”沈应容叹息一声，饮了口茶，“他待这女人如何，我并不在意，只是……”
　　说着，她放下手中的茶盏，面上难掩忧虑之色，“她那个儿子，叫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处理。”
　　此刻，屏风后缓缓走出了一个红衣少女，这少女长发及地，容貌美艳，身材玲珑，只见她走上前来，轻轻地为沈应容按压着额角，“王妃心中已有了决断，不是么。”
　　“我只是犹豫。”又是一声叹息。
　　“月伽是蛊道高手，但凡她那个儿子有她数分之一的实力，于我儿而言，若他归顺，则是助益，若不归顺，怕是强敌——我想招揽他为我儿所用，却摸不清王爷的心思。”
　　“这么多年来，府中人皆不知月伽还有个儿子，而王爷既然将他的身份瞒得这样隐秘，怕是不愿他现于人前，我若贸然将他接出来，怕引了王爷的反感。”
　　“可若要这孩子自生自灭，”她皱着眉头，心绪万千，“我却是舍不得的。”毕竟，若能将此人收归于她儿子的麾下，这对她儿子来说，会是巨大的助益。
　　“王妃不妨试探一二。”红袖轻笑出声，“或许王爷并不在意他的身份究竟如何。”
　　“王爷心细如发，定能看穿我的想法，若是惹怒了王爷……”
　　“看出来又如何，清怨公子是府中世子，您为他筹谋一二，想必王爷并不会反感。”此言倒也不假，毕竟左清怨身为王府世子，又是嫡长子，素来便深受晋王的器重。
　　更何况，当年立清怨为世子，是晋王亲自向陛下请的旨意。
　　“既然如此。”沈应容沉吟片刻，“红袖，你拿着我的令牌，去一趟碎月轩罢，对了——记得叫上陈道君同行。”
　　“陈飞鸾……这又关他何事？”红袖佯作不解。
　　“我打算叫那孩子以我沈氏远房亲戚的身份在府中生活。”沈应容垂眸，敛去眸中神色，“顺道叫他与我儿一同拜入陈道君门下习琴。”
　　“……”
　　晋王府，秋水长天榭。
　　“让左相思入我门下？”望着眼前的红衣少女，陈飞鸾皱紧了眉头，有些疑惑，“你确定这是王妃的命令？”他记得前几次，可从来没有这般命令啊。
　　红袖微微颔首，掩面而笑，“千真万确——还请公子跟奴婢走一趟。”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走罢。”王妃算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上司的吩咐，他毕竟也不好违背，更何况，如今他是靠着王妃的势力在府中立足，若是王妃厌恶了他，他恐怕会吃些苦头。
　　如此想着，他闭了闭眼，这便迈开了步子。
　　步过朱墙轩窗，踏过花木回廊，陈飞鸾又一次来到了这个僻静而又荒凉的碎月居。
　　月色之中，此地一片寂静，荒草丛生的小道上，似乎仅供一人通过，他与红袖二人一前一后，走上了这破败的小径，小径的尽头，则是一座高耸入云的石塔，塔门用铁锁链捆紧了，而塔门外，还站着两个身着黑甲的武士。
　　“劳烦二位打开塔门。”红袖拿袖中的令牌，微微颔首，“我奉王妃之令前来，还望二位行个方便。”
　　闻言，这两个黑甲武士微微低头，在检查过令牌的真伪后，这便恭恭敬敬地打开了铁锁。
　　“嘎……吱……”
　　沉闷的声音落在了耳中，下一刻，一道幽深的小径显露了出来。
　　“二位请。”
　　黑甲武士侧身让开。
　　陈飞鸾于是跟着红袖进去了。
　　一进这石塔，他便感觉一股阴冷之气扑面而来，除此之外，空气之中似乎还漂浮着一股子腐臭味。
　　他皱了皱眉，却也不曾多说什么。
　　这条幽深的小径无疑是极为狭窄，极为阴暗的，而红袖并非修士，无法在黑暗中视物，她正要点燃手中的火折子，却见陈飞鸾一挥袖，周遭便浮现出星星点点的荧光来，这光点很是柔和，恰好足够她看清楚周遭事物。
　　她这才想起来，陈飞鸾是元婴期大能，这般的小法术，自然是手到擒来。
　　她于是弯腰行了一礼，笑道：“多谢。”
　　虽是如此，但她心中仍旧有些诧异——本朝的修士极其蔑视凡人，视凡人的性命如草芥，他们大多眼高于顶，态度傲慢。
　　但陈飞鸾，似乎与别的修士不太一样。
　　终于，小径走到了尽头，二人于是停下了脚步。
　　“吱呀——”红袖推开了身前的石门，缓步而入，而陈飞鸾则跟在她的身后。
　　腐臭味越来越浓了。
　　他皱紧了眉头，却什么也没说。
　　不仅仅是腐臭味，这个地方似乎对法力的使用也有着极大的压制——原本明亮而柔和的荧光，都纷纷黯淡了下来。
　　他眉头皱得更深，只好掐了个诀，手中幻化出了一盏华美的宫灯。
　　于是，一片昏黄的光晕，洒落在了凹凸不平的地面上。
　　借着这一片光亮，二人终于看清了此间的陈设。
　　此间陈设并不华丽，甚至不算干净。
　　这地方杂乱至极，简陋至极，天花板上吊着蛛网不说，就连桌子椅子，都缺了边角，而在这些个家具上边，都分布着深深浅浅的污浊痕迹。
　　陈飞鸾兀自走上前去。
　　“……”
　　床榻边，似乎跪伏着一道漆黑而诡异的影子。
　　这道影子，无疑是极纤细，极瘦弱的。
　　惨白的石壁上，在足有三人高的地方，开了一处小窗，而那微弱的月光透过小窗，投射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陈飞鸾沉默了片刻，而后提着灯往前走。
　　行步无声，宛如鬼魅一般。
　　腐臭味越发浓郁了，而这气味的来源，似乎正是那床榻之上。
　　幽微的烛火照彻此间，那黑影为这光线所惊，先是瑟缩了一下，而后警惕般地转过头来。
　　——这是一个羸弱的孩子。
　　只见他衣着破烂，蓬头垢面，身上，也连半分多余的肉都没有。
　　他已经瘦到了一种皮包骨的地步，空荡荡的衣袍挂在他身上，使得他就像是一抹幽魂。
　　然而，最为引人注目的，还是他那一双妖冶的，在黑暗中闪烁着荧光的紫色双眸。
　　这双眼睛，直教人毛骨悚然。
　　似乎是出于本能，陈飞鸾移开了视线，但他心中那惊惧之意，却如同鬼魅一般，死死地缠着他，叫他不得挣脱。
　　他呼吸一窒。
　　“……”
　　又是一阵沉默。
　　陈飞鸾恍惚了一瞬，无法遏制地想起了之前的事情。
　　——上一次，他是被左相思亲手杀死的。
　　那时的左相思已是帝王，而他陈飞鸾，正是帝师。
　　那时，他殚精竭虑地辅佐他，想尽了法子让此人坐稳帝王之位，他以为这人对他总会有那么几分感激之情，可谁知这人冷酷如斯，竟生生将他给杀死了。
　　死前的痛苦似乎仍旧刻在他的骨子里，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而他面上的神色，难看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