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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公子玉剑破星河 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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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辉英吞了一口唾沫,暗暗想道:“他奶奶的,真是人财运来了什么都挡不住!这一幅珠帘怕不值千把两银子?舱里想必珠宝更多!
这雌儿想来没走过江湖,谁不知这一带好汉忒多,财宝掖还掖不及呢,他还胆敢在显眼处大摇大摆挂这样一幅帘子?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管他是哪路神仙?上次去见大宋的宁大人,却没有什么稀罕宝贝,不如我就把这帘子送去,朝中有人做了后台,就是出点事也妨不着甚么。便是只要舱里的东西,只怕也是大大地发了一笔横财!”
但他毕竟是老江湖,一转念又想:“不对,俗语说小心驶得万年船,这舫中人如此毫无顾忌,必有依恃。我在江上纵横一世,可莫要临老了栽个大跟头。”但他毕竟是水盗本性,积习难改。先前就为阿萱一根玉箫,就不惜得罪了金陵一带颇有名头的杨宗宁,连江湖中人畏之如虎的女夷教中人的面子都不卖。要他眼见这一笔大富贵不染一指,简直就象叫老虎吃斋念佛那样困难。一时思前想后,甚是苦恼。
正不能决断,忽然珠帘掀起,帘上珍珠互相撞击,声音细碎繁密,极是悦耳。从帘内鱼贯而出一队少女来,手上各执一盏玲珑剔透的六角宫灯,在甲板上作雁翅状一字排开。
众少女正值二八佳龄,俱是身着淡绿纱衣;云鬟高挽,簪着同色碧玉珠花,容色清艳怡人。此时她们亭亭立于船头,江风吹拂之中,但见层层纱衣飘飞,真如一株株临江水仙。
众人只觉身在仙境一般,神思飘飘,不能自已。阿萱心中想道:“这些少女如此美丽,不知系出何门?她们的主人岂不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忽见珠帘微动,舱口两名绿衣少女连忙打起帘子,从舱里缓步走出一个人来。
恰在此时,云开雾散,一轮明月破云而出,清朗的月光照在此人身上。
众人看得清楚,那人原来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公子。只见他头带一顶金冠,身着一袭雪白的轻罗长衫,用一根白玉腰带轻轻绾住,此外别无饰物,然而缓步行来之时,却自有一种高贵清华的气度。真个是丰神如画,俊美难言。
杨宗宁不禁脱口赞道:“好一位浊世翩翩佳公子!”其他人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已是呆住了,但心中所想的,都是同一句话:“世上竟有这样出众的男子!”
那公子一眼看出铁辉英正是这群水盗的首领,举手一揖,朗声道:“尊驾原来就是金须龙王么?小可途经贵地,已按例在上游水寨纳过银两,只因小可的船身过大,老爷子这许多船只拦在此处,急切之间无法通过。小可实有急事在身,耽搁不得,还望老爷子行个方便,先放小可的船只过去。”声音清亮柔和,甚是悦耳。
铁辉英听他称自已为龙王,心中甚是得意。又见他一人出来,身边只有这些绿衣少女,并无护院保镖之类人等,想来只是寻常富家子弟。便放下心来,拈拈胡须,阴沉着脸,半晌方慢慢说道:“你这娃儿倒懂得礼节,老夫这点子事本也用不着多长时间,待老夫完结此事,教训了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放你过去便是。只是——既是费了老夫一番功夫,可也不能白白放你过去啊!”
那公子微笑道:“还请您老明示。”铁辉英嘿嘿一笑,手一指那幅珠帘,道:“那就留下这幅帘子,作为你孝敬老夫的见面礼吧?”
此言一出,站在那公子左侧的一个脸儿圆圆的绿衣少女,顿时面现怒色,叫道:“你敢这样对公子说话?你可知我家公子是谁么?”
铁辉英哈哈大笑,说道:“老夫出道三十年来,对谁都这样说话!你家公子人是长得漂亮,又有几个银钱,那又怎么样?难道还比得上玉剑郎么?老夫连玉剑郎都不怕,还怕你家公子么?”众水盗也附和着哈哈大笑。
张谦在一旁听得清楚,便问杨宗宁道:“先生,那玉剑郎是什么人?”
杨宗宁肃然道:“但凡在外行走之人,谁不闻俗谚有云,‘女中十一娘,男中玉剑郎’?这两句话说的是当今武林之中,年轻一辈里最出色的两个人物。
春十一娘自不必说了,那玉剑郎本姓江,名暮云。乃是南唐已故前中书舍人江祯之子,他从小好习武艺,曾得异人传授,十六岁时就考中了南唐国中的武状元,甚得国主宠爱。他常行走江湖,也不肯出来做官,但江家乃是勋戚,当初随烈祖打下江山,门第虽不及王、谢两家世代贵阀,但也甚是显赫。故此国主还是赐他四品之衔,挂个闲职,以便随侍陛前。
他剑术很高,据说十六岁考武状元之时,只凭三尺青锋,便陆续击败了前来挑战的十名高手,个中甚至包括了江南剑派三剑客之一的‘雷霆剑’封平威。封平威也是剑术名家,成名已有十余载。当初他名扬江湖之时,只怕那江暮云还只是个吃奶的娃娃,现今他竟也败在那江公子的手下,实在令人惊诧不已。
兹事体大,竟然惊动了江南剑派宗主沈尉。沈尉孤身前往金陵江府,与那江公子相见。二人在江府后园秘密一晤,第二日沈尉便离开金陵,返回教中,从此再不言讨教一事。
当时因是二人独处,旁无人观。故此当日情景究竟如何,也是无人得知。但那江公子第二日照常出来会客读书,举止如常,并无任何受伤迹象。那至少说明他与沈尉对决并未落败。其剑术之卓越,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只是他如此精绝的一身武艺,却不知究系出自何人门下。人都说江湖中有四大谜团,便是春十一娘的身世、玉剑郎的师承、南唐国的传世宝库和女夷教的《天枢实录》。”张谦摇头道:“没听说过。”
轻碧在旁抿嘴一笑,说道:“张公子不是江湖人,不知不足为怪。我家教主的身世,不但江湖上无人知晓,连我们与她相处十多年的时间,也都一无所知,恐怕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来的罢?至于那江公子的师父,据说号称无明子,但江湖上哪有这样一个剑术名家?只怕也是虚拟的名号罢了。江公子的剑术,教中姐妹也曾有缘得见。观其神韵。确是自出一家,不与别家剑派雷同。
那南唐国的宝库倒一直传得沸沸扬扬,据传本为烈祖开国所设,后来历代君王又将珍宝大量充入其中,以备战时军需之用。
但依我看连国主都未必知道在哪里。否则他便取出那珍宝来充备军饷罢了,又何必向宋称臣?
至于本教无上宝典《天枢实录》,相传为上古玄女所著,参透生死之秘,权夺造化之工,乃是天地间第一奇书。可惜书中所述太过玄奥高深,连祖师都只能解其中三四。且向来只有本教教主方有权翻阅,旁人自然更是不知道其奇妙之处了。”
阿萱却甚是好奇,追问道:“难道那玉剑郎使的竟是一柄玉剑么,不然为什么叫玉剑郎呢?”杨宗宁哑然失笑,道:“真是傻孩子,玉性脆弱易碎,怎可为剑?听说那江公子出身名门,容颜俊秀,有如玉树临风,人材十分风流。且自小文韬武略,无所不精,又是江湖上有名的剑客。无论从家世人品来看,都真真是完美无暇,实在是女子心中的玉郎。因此江湖中人便送他这样一个美称。”
兰烟在一旁指指那船上的公子,好奇地问道:“就象这位公子一样英俊么?”阿萱眼波流转,回头笑道:“那可要问兰烟姐姐你自己了——姐姐你对哪个最动心,哪个就最英俊。”兰烟脸上一红,嗔道:“坏丫头,你敢笑话我,我------我不理你了。”
方才铁辉英说话虽然无礼,但那公子听在耳中,面色如常,倒也似乎并不生气,说道:“钱财本是身外之物,既蒙铁老青眼,便送了您又有何妨?阿锦,取了帘子给铁老罢。”
这话却是向那方才出言斥责铁辉英的少女说的。那少女阿锦跺足道:“公子,你……”那公子并未开口,扫了她一眼。虽是眼光淡淡的,却隐然有不怒自威之势。阿锦不敢再说,只得去取了珠帘来,含怒走到船舷边,将手中珠帘一递,没好气地说道:“喏,拿去罢。”
莫豪武最是好色,眼见这些少女姿色不俗,早就暗咽馋涎不已。此刻见那阿锦过来,哪肯失去这个机会,连忙纵身上前,一手接过珠帘,另一只手却顺势摸了一摸阿锦一双圆润的小手。
阿锦一缩手,怒道:“你干什么?”莫豪武仗着自己势大,涎着脸笑道:“好妹子,跟哥哥亲近亲近,又有什么打紧?”一边又伸出手去。
阿锦眼中杀机一闪,却并不再躲避。眼见莫豪武一只大手要摸上阿锦脸蛋儿,只听“嗖”的一声,一只银色小箭破空而来,不偏不倚,正钉在莫豪武手上。只听“扑通”一声,莫豪武已应声昏倒。他身边一水盗眼疾手快,已接住了珠帘,当下不敢再行生事,连忙呈给铁辉英身边四弟子魏林。
阿锦不防还有人插手,倒微微一惊。只听铁辉英大吼道:“你这个臭丫头,又来多管闲事!他若有三长两短,老子就杀了你生祭!”一个清脆的声音答道:“天下不平事,自然天下人管得!他死是死不了,不过昏迷太久,血脉不通,倒极有可能成了废人!我说要和你和解,给你解药,可你又偏偏不干。”
铁辉英此时已拿到了珠帘,立刻迫不及待地翻看了一番。他是积年的水盗,一眼便看出那帘上珍珠虽然只有指头大小,却是真正的南海珍珠,且有四五百颗,足足能值上两千两银子,心中暗喜,脸上却阴沉沉地道:“你再多管闲事,老夫一定不会放过你!”
那清脆的声音回答道:“你早就不打算放过我啦,不然又何必带这么多人来追我?你要抢我的宝莲箫不算,还想要人家的珍珠帘子,真是贼性不改啊,黄胡子老蛇儿!”
阿锦到底是少女情怀,听到“黄胡子老蛇儿”六字之时,忍不住扑噗一笑。
那公子听到宝莲箫三字,却是浑身一震,转头往那说话声望去:只见众水盗紧紧围着的一只货船的甲板上,站着五六个人,说话的是其中一个青衣少女。她年龄尚稚,手执一柄精光闪耀的短剑,眼角眉梢,皆是笑意。不象是身处重围之中,揶揄对方首领,倒似是寻常与女伴斗嘴一般,带有三分笑谑,三分娇嗔,却只有四分薄怒。
那公子心中不禁怦然一动,忖道:“怪了,我从未见过此女,怎会如此眼熟?”遂微笑道:“这位姑娘,请恕小可冒昧,刚才姑娘说到宝莲箫,能否让小可一观?”
阿萱闻声望去,两道清亮如水的眸光,正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睛。
就在那眸光相对的那一刹那间,奔腾的江水、林立的刀枪、绝世的玉箫、铁辉英、轻碧兰烟、杨宗宁、甚至是张谦,周围一切的一切,都好象不存在了。在那似曾相识的眼中世界里,阿萱浑然忘记了一切,觉得自己象是长上了一对轻盈的翅膀,轻飘飘地飞到了天地的尽头。天和地之间,只有那袅袅不尽的云雾、美好的鸟语花香,还有她,和面前身穿白衣的,这陌生的、然而又是那样亲切的男子。
这一刹那能有多长?一刹那只有六十弹指,但有时一刹那就决定了一生。
这一刹那有多美?象是流星划过长空的亮丽的光彩,象是春花初次迎着朝阳绽放的灿烂,生命中很多奇妙的事,就在这一刹那间,发生了,决定了、结果了。
那公子以为她尚在犹豫,便道:“如此重宝,确也不便当众展示,倒是小可唐突了。只是这宝莲箫原是当年国主最心爱的东西,怎会到了姑娘手中?姑娘与南唐宫中,可有什么关系么?”
此言一出,众人更觉吃惊,这公子初见玉箫,便能清楚说出它的名称来由,而他方才之言,更证明了宝莲箫的不凡及其来历,但阿萱一个名不见经转的小姑娘,究竟为什么会有这样珍贵的东西?
阿萱陡然从茫然中惊醒,已觉失态,见他询问,更觉有些害羞,低声道:“这是当初别人寄放我家之物,来龙去脉,我也不知。我恨不能胁生双翅飞入宫中,向国主当面问个清楚。只是我这样平民百姓,又怎能轻易进入九重宫阙?”
那公子眼中神光一闪,道:“如果我能让姑娘见到国主,姑娘肯携带此箫与我同行么?”
众人听他言语之间,气度恢宏,显是并未将这些水盗看在眼里,倒如换了一个人般,不似先前那样谦逊礼让,都是大为震惊,齐齐将目光投向了阿萱,看她怎生回答。
铁辉英听那公子突然说出这等话来,竟然浑然视已方如无物,心中老大不耐,冷哼一声,道:“你这小子倒是好大的口气,要带走我铁辉英追捕的人。莫非忘了这是在谁的地盘上么?”
那公子剑眉一挑,长笑而立,朗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又怎会是老爷子的地盘?小可刚才乃是尊重你金须苍龙身居长辈,且不愿随意坏了江湖规矩。故老爷子虽对小可要求苛刻,小可也并无一声怨言。
但这姑娘身携之玉箫事涉宫廷,那是何等重大之事!老爷子却还不死心,妄想夺宝,可知这是欺君妄上的大罪么?”说到最后,语气已渐有威压之势。
杨宗宁在这边船上,尽数都听在耳里,便对张谦和阿萱悄声说道:“这公子来头倒是不小,就不知那老糊涂识不识得大体了!”铁辉英此时利令智昏,爱宝如命,哪里听得进去?冷笑道:“老子管不得这是谁的宝物,既从老子这里过,就得给老子留下!欺君妄上?哼,现时天下局势瞬间万变,谁知江山是姓李还是姓赵?,老子欺了哪个君?妄的哪个上?”
原来当年南唐开国之主烈祖李昇,本是吴丞相徐温膝下养子,改名徐知诰。继徐温之后,他执掌吴国朝政,封为齐王。他在天祚三年即位之初,本是国号大齐的。在昇元三年,方复姓为李,改名昇,自称唐室后人,改国号为唐,定都金陵,史称南唐。
李昇开国之时,南唐西起荆楚,南至江浙,北达陕西,东到闽海一带,广有天下富庶之地,疆域辽阔,国力振兴。但到中宗李璟继位之时,重用冯延已等人,国力已有渐下之势。及至当朝国主李煜即位,因其禀性柔弱,喜好诗词书画,却不善军事武治,大加宠幸徐熙、王齐翰等人。至使朝中党派林立,纷争激烈,近年来国运大衰。
而后周节度使赵匡胤于陈桥兵变之中,黄袍加身自称为帝之后,建立大宋政权,外有其弟光义、光美等猛将为助,内任勤恳谨慎的赵普为丞相,国力是日益强大。
他先是趁武平节度使周行逢病死,11岁的周保权继位之机。行假途灭虢之计,于乾德二年三月初十,占领朗州,俘获周保权,袭占荆、湖之地;再分进合击,于乾德三年正月初,突破剑门险要,大败蜀军,俘王昭远,继占领剑州;一边东路刘廷让军突破巴东咽喉夔州,连克万、开、忠、遂等州;两路直逼成都,孟昶举城投降,攻灭后蜀;后于乾德四年正月,诱歼南汉军队主力,攻克英、雄诸州。二月又进至马径,以火攻破南汉招讨使郭崇岳6万兵,继攻陷兴王府,南汉国主刘鋹降宋,至此将南汉疆土也收归宋之版图。
北汉依附于辽,赵匡胤曾发兵三次出征,皆败于出援辽军,遂制定围城打援、先退辽军、后取太原的方略;故一时之间,北汉当保无虞。此时宋实力大大增强,而吴越王钱椒一向又以宋马首是瞻,于宋而言更是如虎添翼,对江南这天下首要富庶之地垂涎已久。
南唐唯有向大宋递表称臣,年年敬贡,早在元宗之时便已自去皇帝尊号,改称国主,企望宋能允许唐偏安一隅,保全宗庙之祀。当朝国主李煜虽知国家危在旦夕,但自身确非雄才大略之英主,又拿不出什么富国强兵之良策,实际上已是相当于儿皇帝,确实也算不得天下之主。
铁辉英虽是水盗之流,但也知南唐大势已去,无力来对付他,他又向与宋国官员交好,此时利欲熏心,更是不顾一切口出狂言。
阿萱故作讶然之色,反问道:“咦,方才你不是说我是盗走国主宝物的女飞贼,叫嚷着要将我缉拿归案,为国主除害么?怎么如今反而监守自盗了?”铁辉英老脸一红,竟没有答言。
那公子心中暗自叹息道:“早劝国主振兴国力,练兵备战才是正途,他偏是不听,一味妄想以钱帛宝器买得平安,如今连一个江湖盗匪都来耻笑!宋国,唉,即便如此,以赵家兄弟之志,又怎会放过他呢?”
但此番心思,却是万万不能表露出来的,故正色叱道:“国主世镇江南,如今与大宋修好,为的是不让天下百姓再受战乱之苦,其仁爱慈和之心,岂是尔等粗人所能知晓!你一个区区江湖帮派头目,有多大胆子,竟敢出此大逆不道之言?既是乱臣贼子,休要怪本公子对你不客气了!阿锦,收回珠帘,纵是毁掉,也胜似落入逆贼之手!”
阿锦脆生生地应了一声,提气纵身,已落到铁辉英船上。她这一现武功,大出众人意外。但见她纵起时姿态美妙,双臂横伸,有如一只大雁,自空中悠悠落下来,又轻得如一片叶子,落在地上并无半点声息。
铁辉英叫道:“金雁功!你,你是叶飘飘的什么人?”阿锦不理睬他,伸手道:“拿来!”铁辉英大怒道:“纵是叶飘飘来,也不曾对我如此无礼,你这小丫头太也欺人!”一旁抢出他的二弟子高荣,道:“师父何必生气,让徒儿教训教训她!”跨前一步,一式“神龙出海”,挥掌便击向阿锦面门。
阿锦冷哼道:“凭你也来现世?”她身形甫动,双掌一错,幻出重重掌影,只听“啪”的一声,却是高荣躲避不及,被她清清脆脆地打了个耳光!高荣是铁辉英亲传弟子,虽不及被阿萱使药迷倒的明耀,却也是一个好手,谁知甫一上场,却栽了个大跟头,怒不可遏,身子跃起,直扑过去。
阿锦侧身闪开,笑道:“你很生气么?谁让你拜了这么个没用的师父,三脚猫的功夫,挨打有什么稀奇?”左手探出,快逾闪电,已扣住他手腕,右手骈指一点,正中”窍阴穴“。高荣身上一麻,慢慢软倒。
铁辉英叫道:“你------你不是叶飘飘的弟子么?为什么会天山派的冰梅掌?又会使山阴派的双阴指?”阿锦奇道:“谁说我是她弟子?我为什么不能用别派的武艺?”飞起一足,把高荣踢开一边,高荣穴道被点,无力反抗,竟被她踢得有如一只南瓜一般,生生滚了开去。
铁辉英大怒起身,赖以成名的金刀出鞘,带起一条金色光华,“呼”地一声,成弧形倒劈阿锦!
阿锦身形蓦向后弹开,广袖挥拂之间,淡绿色的纱衣迎风飞起,宛若水仙凌空摇曳一般,姿势十分优美。
铁辉英刀如附骨之蛆,随后赶到,光华直击她背心,带起一圈光网。他今日连番受挫,凶心大起,力要将她击毙刀下,以泄此愤。
杨宗宁脱口赞道:“看不出这铁老儿,这几年来果然是功力大进,虽算不上是宗师级别,在这江湖上只怕也少遇对手了!”
只见阿锦淡绿色的美妙身影,在刀光中穿掠不停,每条光华都似能将她全然卷走,她总是在千钧一发时避开,显见得轻身功夫委实不错。但如此闪避大费心神,张谦等尚为之身法灵活惊叹,但如杨宗宁这样久经沙场的高手,已看出她身形慢了许多,渐露败象。
陡听铁辉英一声大喝,大刀轮旋,当空宛如滚起千百面金轮,源源不绝,当头砸下!阿锦待要闪避,但见四面八方,皆有金轮袭来,避无可避,背上一凉,心头惧意顿生,不禁惊呼一声:“公子救我!”
几乎与此同时,但见漫天金轮光华之中,有一道白色光带破空而来!那光带有如星河下泻,飘然划过天际,“铮”地一声,与金光相遇,顿时激起满天虹彩光雨,向四方挥洒飘落,被江风一吹,刹那俱都湮没熄灭。
唯见沉沉夜幕中,一条白色人影稍纵即逝。忽听众水盗纷纷惊呼:“老爷子!”
阿萱定晴一看,不禁呆了:只见铁辉英如木偶一般呆立船头,不知为何,看上去形容竟然有些古怪。再仔细看时,方见他脸上表情又惊又怒,下巴及脸颊居然极是光滑,原来那把引以为傲的标志黄胡须已被尽数剃落,飘得甲板上遍地皆是,看上去甚是滑稽。
正好笑间,忽听“呛啷啷”数声,铁辉英的金刀本是垂在身侧,此时却断成一段一段,落在快船甲板之上。他身子晃了几晃,竟然几欲摔倒在地。几名弟子齐声惊呼,连忙奔上前去扶住,铁辉英面无人色,许久许久,才抬起头来,死死盯住那公子,喃喃道:“星河长波、星河长波、只有星河长波,才能如此破了我的金轮斩,你……你到底是谁?”
那公子仍是立于原处,并不答言,却伸出一只手来,掸了掸本就一尘不染的白衣下襟,若无其事地笑道:“阿锦,你这个顽皮的丫头,既是爱招惹事端,又为何要我救命?”
阿锦脸上一红,身形微晃,已移到那捧着帘子的水盗跟前。她纤手探出,那人眼前一花,尚不知所意然之际,那帘子却已奇迹般地到了阿锦手中,不禁又惊又怒,扑来便抢,口中叫道:“你……你……”
阿锦翠袖拂处,“刷”地一声,向那人来势卸去,就势一卷,只听“扑通”一声,竟将他摔了个跟头。那人识得厉害,一时再也不敢上来。
阿锦举起手中珠帘,仰起脸来问道:“公子,还要么?”
那公子皱了皱眉,道:“我是当然不要了,毁了罢!”阿锦答声“是”,力贯掌上,正待动手毁去,张谦忽道:“姑娘且慢!”
阿锦诧道:“怎么啦?”那公子也有些惊异,向张谦望了过来,温言道:“兄台有何见教?”
张谦态度诚恳,双手向那公子一拱,高声道:“看公子风度人品,当是出身名门望族,一幅珠帘于公子而言不过是区区之物。但这毕竟值得了好些银子,毁了未免可惜。若是公子首肯,可否赠予在下?”杨宗宁等人都甚是惊讶,心知张谦并非贪财之人,如何居然开口向人索要东西?
那公子怔了一下,打量了张谦两眼,淡淡道:“如兄台不嫌,尽请笑纳。”阿锦闻主人有令,当即跃过张谦所在船只,将珠帘双手奉上。张谦道了谢,接过珠帘,转身对赵老三道:“这次连累了你们,实在过意不去,我们身上银子,不够偿还你的船只及货物。蒙这位公子大恩,赏了你们这副珠帘。如果此次果然脱险,你将它变换成银两,图个别的生计,这条水道你们也不要再走了。”
他叹了口气,温言道:“乱世之时,求生不易呀!”
赵老三眼中含泪,接过珠帘道:“多谢公子爷。”张谦见他神色仓皇狼狈,显是受惊不小,心中歉疚,说道:“不用谢我,若要谢,便多谢这位公子罢……咦,这位公子,还未请教尊姓大名,不知可否赐告?”
那公子对张谦微微一笑,神态极为潇洒,道:“兄台不必客气,小可的名字,铁老爷子其实已经提到过。小可姓江,字暮云,蒙江湖上朋友抬爱,赠了小可一个外号,叫做玉剑郎。
只听“啊”的一声,兰烟失声叫道:“什么?你……你就是玉剑公子?”轻碧目视江暮云,含笑嗔道:“兰烟,这位公子武艺高强,人才出众,江湖上又能有几个这样的人物?”兰烟凝视江暮云半晌,眼中满是倾慕之色,喃喃道:“果然人中龙凤,也只有此等男子,方可与春教主相提并论。”
阿萱站在近旁,二女之言都听在耳中。遥想当初杨府后园之中,春十一娘那飘然若仙的绝世风姿,不禁心中怦然一动。低下头来,正好瞧见自己青衫布履,极其平常,与那阿锦一众少女不吝于是云泥之别。
她生性豁达坦荡,此时却脸上一热,平生第一次,心中竟然是隐隐有些自惭形秽。
江暮云虽也听到二女赞誉,却并不甚在意,淡淡道:“江某一介凡夫,姑娘真是过奖了。”
转过头来,对兀自呆立当场的铁辉英说道:“江某此次途经贵寨,本无意与铁老结怨。只是这位姑娘手中玉箫本是宫中之物,大有关联。江某职责所司,不敢怠慢,这才请这位姑娘同赴国中。铁老与她有何恩怨,自是由江某一并承担。她同行的伙伴,自然也请老爷子行个方便,放他们离去罢了。”
这句话说来淡然,却隐然有几分不凡之意。
铁辉英心中暗自忿恨:“方才我为甚如此脓包?江暮云再厉害,他手下的丫头们可没什么大不了,我此时足有一百儿郎在此,为何要对他退让?”便嘿嘿一笑,森然道:“江公子,你是武林中新一代少年英侠,老夫手下冒犯公子尊颜,老夫可令他们退还你的银两,礼送公子起程。但江公子要带这些人一起走,岂不闻‘是非只因多开口,烦恼莫要强出头’?老夫又如何向我这百余儿郎交待?况且……”
他冷然一扫四周水盗,傲然道:“又焉知江公子不是假借王命,却是自己看上了这支玉箫?儿郎们,老夫说得可对?”
众水盗轰然应道:“对!不能放走他们!”“他奶奶的,还真把咱巨鲲帮当软柿子捏罢?”
方才有水盗早趁众人与江暮云相见之时,已解了高荣穴道。此时只听他高声道:“师父,您老人家未免太过心善,江湖上说玉剑郎如何如何,不过是武林传闻。据徒弟所见,所长者不过攻人不备罢了,怕他怎的?”
言语中影射江暮云方才击断铁辉英大刀,不过是趁铁辉英与阿锦对招之际出手,铁辉英只是事败仓促应战而已。然而铁辉英脸皮再厚,却也知自己万万不是江暮云的对手,方才江暮云一式星河长波破了自己金轮斩,削去了满鬓黄须,只须他再进一击,当可取了自己性命。但他一击得手,随即飞回画舫之上,身法之快,几乎难以看清。若不是恍惚看到他的白衣,而众人中仅他一人着白衣,恐怕是败了也不知是谁击败了自己。因此对这徒儿之言不置于否,干笑了两声,道:“江公子,你看,老夫手下儿郎们并不答应,老夫也无可奈何。”
阿萱哼了一声,道:“惺惺作态!”
江暮云微微一笑,不再理会铁辉英,转过头来,对杨宗宁道:“这位先生气度不凡,小可斗胆一问,阁下可是昔日江湖上有名的无影神枪杨宗宁杨老前辈么?”
杨宗宁躬身道:“公子客气,杨某早如枯木朽树一般,当初那些虚名还请公子莫要提起,以免贻笑方家。倒是公子英姿勃发,名动天下,让杨某倾慕之至。”阿萱见杨宗宁在铁辉英之前,都是神情冷漠,不甚客气,此时语气却恭敬异常,充满赞叹之意,心中不禁暗暗想道:“莫非他------莫非他真的是如此与众不同?”
却听张谦与轻碧二女同时惊讶道:“先生的身份,公子你是如何猜出的?”
江暮云又向张谦问道:“这位世兄贵姓?”张谦忙道:“在下姓张,单名一个谦字。”江暮云目光转到众女身上,阿萱道:“你不用问啦,我叫阿萱,这两位姐姐一名轻碧,一名兰烟,是女夷神教的司花使。”
江暮云听到“女夷神教”四字之时,面上掠过一道异样的神采,但转瞬即逝,当下点点头,道:“杨爷,张世兄,各位姑娘,你们有所不知,这位杨爷此时手中虽是一枝寻常铁枪,而江湖上枪术名家亦是众多。但小可方才见杨爷这枪头向上斜指,两指扣住枪身,另一手中指按定枪尾,蓄势待发,这正是金枪门的‘跃马势’。而这位杨爷年已四旬,身形凝重,手涩步滞,显然乃是此中名家。金枪门中,年纪相若而有如此火候的,仅有两人而已,还有一人是现金枪门掌门程仕春程爷,但程爷性子粗豪,体态英伟,不若先生风采飘逸,有魏晋名士气度。因之斗胆一猜,居然侥幸得中。小可早在金陵时,常闻人说起杨爷大名,一向久仰尊范,今日得见,甚感荣幸.”言毕举手一揖,微微含笑。
众人初识江暮云,便为他风采所慑,他只出手一招,虽然其速过快,武功稍差者根本就没看清。但此时未见杨宗宁出一招,便能猜出其来历师承,任是不懂武功之人,都知他眼光奇准,那自身修为高低自不必说了。
张谦平生所见男子之中,不是富室子弟,便是宦门儿郎,一见江暮云风神气度,迥乎神秀,矫然不群,心中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然而一瞥之间,忽见阿萱正痴痴地望着江暮云,俏脸微侧,映在暗蓝的夜空里,有如一朵正在迎风开放的白荷花。顿时心头如受重击,大大地震动了一下.
铁辉英见江暮云好整以暇,一时也摸不清他的深浅,不禁有些踌躇。忽听铁辉英手下另一舵主孙进叫道:“纸上谈兵有什么用?刀枪下才见得真章!”众水盗纷纷嘈道:“耍耍嘴皮子就想过去么?先问问我们兄弟答不答应!”
众水盗纵横长江,人多势众,鲜有失利,虽听得江暮云的名头,毕竟不曾打过交道,又见他只是个公子哥儿模样,生得文弱,便起了轻敌之心。江暮云转过身来,缓缓扫了群盗一眼,说道:“你们自请小可出手,需不得后悔。”言毕,伸出左手,缓缓从腰间解下一条腰带来,握在手中。
铁辉英眼尖,已看出他手中那腰带模样的东西,只有两指并宽,柔软如绵,光亮似银,正是一条上好的缅铁软剑。当下干笑一声,道:“久闻江公子有一柄上古名剑,号为承影。为何不让老夫手下这些儿郎们开开眼界?这一条,这一条普普通通的软剑,嘿嘿……”
江暮云微微一笑,道:“故老相传,武功到至高境界,摘花飞叶皆可伤人,江某自念不及上辈诸贤这等功力,但对付诸位足矣。老爷子既知秋水剑,难道不曾听说过江某的承影剑是因人而出鞘么?”
铁辉英一愕,问道:“此话怎讲?”
江暮云笑道:“当日家师赐剑之时,曾言道承影剑乃上古神物,不可轻易出鞘,所谓‘人似冰玉,剑承光影。逢魔而降,遇贤则迎。’若论铁老修为,岂能称得上是乱世魔头?自然也算不得圣贤之人!”手中一抖,力贯剑身,软剑犹如灵蛇,昂首而起!
他语言平淡,但个中轻视之意自不必说。铁辉英羞怒交加,后退一步,从手下人手中抢过一柄大刀,喝道:“都给我上!”
舫上众绿衣少女齐声叫道:“公子千金贵体,焉能与此等盗匪相斗?让奴婢们打发了这群不知死活的东西罢!”
江暮云挥手止住众女,说道:“他们要见识的是我的武功。你们纵然能将其制住,也不能使之心服口服,反而落人口实,说我江暮云是靠女子庇护,浪得虚名!”反手一挥,手中软剑挽出九朵绚丽无比的剑花,在夜空中蓬然绽放。人已飘然跃起,直向铁辉英船上掠去,身形快捷,有如当空划过一道白色闪电。
铁辉英见他随手便能挽出九朵剑花,单是这起手之势,显是已达一流剑道高手境界,不禁大骇,大刀“风扫落叶”向江暮云肩头削去,正是他赖以成名江湖的“夺命刀法”。高荣抖出□□,孙进却使一对铁锤,齐攻向空中,封住下落之路,要使江暮云不得落下船头。
阿萱轻呼一声,转向杨宗宁,哀求道:“杨先生……”杨宗宁知她担心,笑道:“堂堂玉剑公子,必非浪得虚名之辈。你放宽心罢了。”
果然,只见江暮云身形陡然在空中一转,有如一朵白云,身形冉冉上升,姿态优美之极。张谦见过顾怜怜家传轻功,知道这半空逆行之术,乃是最难的一种轻身功夫。当日见顾怜怜牛刀小试,便已觉神奇,此时见江暮云在空中轻捷转折,如履平地,比顾怜怜又不知强出了多少倍去了。心中不禁暗叹:“玉剑公子果然名不虚传,看他年纪,比我大不过三四岁,竟有这样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
江暮云手中软剑一抖,剑身微弯,弹开铁辉英大刀,剑尖去势不衰,又击中高荣的□□,此时孙进铁锤击到,江暮云软剑回撞,剑柄在双锤上左右轻轻一击,一股大力传来,孙进及高荣拿捏不住,只听哐啷啷数声,□□与铁锤都跌落在地。
杨宗宁不禁叫出声来:“好精妙的一剑!”江暮云一式剑法,仅此一个照面,便击退了三人进攻。其眼光之准、力道之纯、剑法之精,确是令人叹为观止。铁辉英功力较深,勉强握住大刀,未曾脱手,但也觉手腕酸麻,几欲无力。心下暗惊:“这小子倒有几分厉害!”众水盗纷纷扑上,只听江暮云笑道:“方才是‘千里明月’,此时是‘万里微霜’,小心了!”软剑微抖,竟然当空划出一个大圈,唯见剑光点点,幻出千万支软剑,当真有如霜花一般。
众水盗眼前一花,手腕发麻,腕上穴道已被软剑剌破,剑上真气立时入侵,阻住血气运行,顿时再也使不出力道。只听一阵乱响,兵刃皆都脱手!铁辉英眼疾手快,身形后腾开去!但饶是如此,忽觉手背一疼,知是被江暮云剑尖剌中了左手,只是未伤要穴,当下一咬牙,力贯刀身,痴向空中横削,仍是击向江暮云双足,使他难以下落。
原来但凡世上轻功、纵跃奔腾之术,凭的都是一口丹田真气。寻常之人跃起之后,真气立衰。江暮云先前在空中硬生生顿住下落之势,反而向上拔身而起,显示出了绝佳的轻功与内力修为,所凭的却是他比常人真气绵长,一时未衰。
但人力有时而尽,此时气息几经流转,他绝不可能再藉此跃起。铁辉英身经百战,也看出江暮云内力深厚,与之正面交锋绝不讨好,只有断其后路,拖延时间,使他气竭而落下船中,旧气已去,新气未生之际,突施袭击,才有望取胜。
杨宗宁跌足叹道:“这下江公子有些糟了,数年未见,铁老头眼力竟已如此之准!”阿萱一惊,脸色更显苍白。
只听“唰”地一声轻响,软剑已划过铁辉英虎口,带出一道血口,正是“万里微霜”的收尾势。
铁辉英只觉真气已入经脉,冰寒剌骨。但他拼着消耗自家元气,刀尖一振,向江暮云足踝剌去!忽听“叮”的一声轻响,江暮云软剑探出,剑尖正与金刀刀尖陡然相触!稍一接触,铁辉英便感觉出江暮云并未在于剑上灌注内力,剑身柔韧,一触即弯,想必是新旧之气正交替之时。正自窃喜,猛然剑上内力一吐,一股凌厉真气直逼过来!铁辉英把握不住,刀尖被震了开去!
江暮云剑身陡然绷直,借这剑身由弯变直的反弹之力,朗声大笑之中,袍袖一振,身子凌空向后飞出。
暗蓝的夜空之中,只见他白衣飘飞,御风而行,映着天上那一轮光辉如银的明月和点点星光,当真有如仙人谪降人间。众人俱都看得呆了,那些绿衣侍婢却娇声喝起采来。
铁辉英耳闻众女喝采之声,便知要糟。果然江暮云身子一转,竟自空中返飞而来,宛若一抹轻烟,瞬间已到面前。他手中软剑蓦地刺出,当真疾速如电,铁辉英未及反抗,但觉喉头一凉,却是那软剑剑尖忆指在了咽喉下二寸六分处的“璇玑穴”上。
众人齐声喝采,铁辉英手下群盗见帮主有危,顾不得自家伤势,怒极而起,狂奔过来。忽闻一女子惊叫道:“公子小心!”正是阿萱声音。江暮云见她维护于已,回过头来,目光对上她的眸子,对她微微一笑,神情极是温柔可亲。阿萱一看到他微笑的眼睛,心里陡然一阵甜密,胸口却感觉到一阵窒息,几乎令她喘不过气来,脸上“唰”的一下涨得通红。
此时群盗业已奔近前来,江暮云软剑撤回,剑身一抖,只见银光闪动,群盗大叫声中,纷纷跌倒在地!铁辉英正待动手,只觉喉头一凉,江暮云面带微笑,人仍在原地纹丝未动,软剑却又已指到他“璇玑穴”上,出剑之快,当真匪夷所思。
不禁长叹一声,种种狂妄自负刹时灰飞烟灭。心知江暮云武功如此,只要看那阿锦的功夫,他手下婢女必定不弱。况且若真动起手来,仅凭江暮云一人之力,若想将阿萱等人救走,已方百余人绝非其敌。一时间万念俱灰,手中大刀跌落在地,轰然一声跌坐船上,颓然道:“玉剑公子剑术超凡,小人先前无知冒犯,现已知错,还乞公子饶恕。”
江暮云退后一步,手中软剑“唰”地一声缠回腰间,动作干脆俐落,极是潇洒俊逸。含笑道:“铁老何需多礼?绿林中人,自不能以耕读为业。但盗亦有道,劫富济贫还可以说是替天行道,欺压斗升小民,稚子弱女,却非大丈夫之所为!况且你我都为南唐属民,身为臣子,理当精忠报国,岂可另有他念?莫为图一时蝇头小利,大节有失,反为后世万代所垢骂!还望铁老三思。”
言毕纵身一跃,白衣飘拂,已飞上了画舫,负手而立。夜色中众人只见他白衣当风招展,风采飘然,当真有如临风玉树一般,众绿衣少女齐声喝采,实是大为这样的主人而感到自豪。
铁辉英面红耳赤,只称:“老夫有罪,老夫有罪!”江暮云见他凶性已收,暗自忖道:“铁辉英一生纵横江上,势力颇为雄厚。时逢国家多事之秋,还是要安抚他一下方为上策。”便温言慰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何况今日小可也多有冒犯之处。小可斗胆,要带这位姑娘及其他朋友一起告辞了。铁老今日承让之情,图当小可后报。”
铁辉英哪敢多说,道:“小人恭送公子。”
阿萱走上前来,笑道:“你既不与我们为难,我就把解药送给你罢。挑指甲大一撮粉末,用水内服即可。得罪之处,铁老多多包涵。”从怀中取出一包药来,递给一个水盗。铁辉英听她语气中有恭敬之意,心中气愤稍平,想道:“这小丫头也不是一味胡闹,懂得见风收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