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醺卧榻 梨花山庄》宁蓦

6、朱门不若梨花白（二）

　　屏风后，惜文将热水倒入放满了药草的浴桶之中，一片水汽忽的腾起，一片迷蒙。惜文小心将白墨长袍脱下，只留贴身中衣。白墨点头示意他可以出去，而后自己缓缓除去中衣，低头，这明明是一个男子的身体，却是凝白，细腻。他懊恼。即使药浴了十二年，即使内力护体，这副身子还是这样怯弱。
　　摇头无奈，白墨坐入浴桶，闭眼，凝神。沐浴熏香后，才能将这药气盖住。即便用的最清淡的香料，身上还是会有香气——梨花清香。这样——太不像个男子……
　　药气腾腾，眼前一片迷蒙，思绪开始蔓延。他伸手，后背有寸许的伤疤，像一轮突起的粉色新月横亘，破坏了整个完美。这么多年了，这个伤疤还是这样清晰而硕大，就那样爬在自己的后背，永世不得消除。永远提醒着自己的身世和身份，是光荣而又耻辱，是幸运而又灾祸。水色的唇紧抿，白墨慢慢闭上眼。

　　一袭红袍，我慢悠悠走在梨花树下。梨花片片落下，咝咝痒痒。不知不觉，也走到了风雅居。望着自己似火红裳，眼前浮现了他的脸。
　　那晚，月光之下，以天为盖地为庐。盖着的是我的长袍，枕着的，是一地梨花。晚风微凉，送来鼻尖清幽梨花香。我侧身，看着闭上了眼的白墨，他不若平时的冷漠无情，对我嗤之以鼻，倒是有了一丝平和。白的花，红的裳，黑的发。那样鲜艳刺目的颜色，映衬他的皮肤近乎透明的白，这是一张怎样清俊无暇的脸？忽的，他眼珠滚动，引得睫毛轻颤。水色的唇紧抿，远山眉轻皱，他是梦到了什么？急促气息吐纳间，我竟不知，这香气到底从何而来。是那梨花，还是——他白墨？
　　我愣愣的想着，便走到了他的风雅居。心中一动，便要去找他。这几天来白墨对本公子视而不见，这岂是待客之道？
　　我走近风雅居，并没有任何人，而门却是开着的。我一时好奇，便走了进去。踏入风雅居，里面的一切真真映衬了它的名字——风雅。我看到满眼的都是黄花梨木，青花瓷盏，没有一点金器银器。不静不喧，麦穗纹、蟹爪纹，纹理或隐或现，肌理如行云流水，疖疤处圆浑似钱。整室的黄花梨木，使得风雅居有着一股特有的好闻味道。那是梨花清香，和梨木的降香味。古朴，而又清雅。
　　这忆之公子，真是风雅之人。本公子兴趣盎然，走进里屋，想看看那儿又会是怎么样的摆设。我一步步走近，听不到一丝的声音。难道他在睡午觉？那也不该不关门才是……虽然是本公子我不该胡乱闯入别人里屋。
　　我走近，走进。一股水汽，带着浓浓的药草味扑面而来。咦？难道忆之公子还是个郎中不成？我愈发的好奇，轻手轻脚踏入里屋，一扇黄花梨木的屏风挡住了我的视线。屏风一扇，四折，还是黄花梨木的架子，屏面精巧绣工，却只用黑白灰，绣出梅兰竹菊四君子。当真风雅至极，我不禁要抚掌大笑。屏风之后是什么？是他在熬药，还是……我忽地想要开一个玩笑，便一个跳步绕过屏风，看到的，却是浑身赤裸在药草中坐浴的忆之公子！
　　雾气腾腾之中，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本公子一时愣住了，这分明是一个男子的身体，却能媲美我看过的任何一个女子的完美身体。他的身体并没有寻常男子的肌理，却也是线条分明的好看。天鹅般洁白修长的脖颈，精致的锁骨……我看着他，如同看一尊白玉像。赏心悦目，不敢轻易亵渎了去。然而心中忽地有了一个奇异的念头。这肌肤，若是摸上去，会是怎么样？定和那些女子不同。但……应该很是销魂蚀骨吧！这样想着，本公子心头愈加跳的厉害，脸上便也火烧一样。怎么回事！本公子暗自懊恼。就算是那绝色的美人，本公子也不曾如此失态……
　　而我看到他的后背，那样如白瓷般完美的身体，却有一个刺目的疤痕。心中猛然一抽，眉头便紧紧锁起。他是忆之公子，他的一切都应当是完美无瑕的。而这样深的一个伤疤，是经历了什么？如受到了蛊惑般，我漫步上前，看到他俊秀的脸上，细细蒙了一层水雾，原本应是苍白的脸，此刻因为水的热度，蒸起一抹暧昧的淡红。远山眉悠然，他双目紧闭，连那唇也变成了桃花的颜色……轰的一下，头脑一阵的发烫，本公子竟咽了口水！这算是——秀色可餐么？
　　　　“惜文，拿了香炉便不要一直站在那里不说话。”
　　他忽然开口，吓了本公子一跳。原来，他以为是是他的侍从，怪不得。要是叫他知道了有人偷看了他洗澡，那可要吃苦头了。看他还是闭着眼，本公子想要抬脚溜出门去，然而他的下一个举动，更是令本公子目瞪口呆。不，是大饱眼福！他猛地就站了起来。
　　“惜文……”然后话刚出口，他便看到了本公子，就这样站在他的面前，双眼赤裸裸，毫无惧意的盯着他看。本公子乃是万花丛中过，岂有不敢窥探之理？
　　一时之间两人都愣住了，而他的脸色更是一变再变。先是红，然后是泛青，最后是苍白。他飞快伸手，拿过白衫裹住自己的身体，而恶狠狠盯着本公子，双目一改以往的悠然，一片嗜人的血红。
　　看着他被白衫裹住的身体，本公子还没回过神来。他身躯还未擦干，白衫上身，立马沾湿了几分，从而紧紧裹住显出了身体的线条，别有一番风情。欲盖弥彰！
　　“朱靖棠！”从未听闻他以这样的咬牙切齿的声音，“看够了没有？”
　　本少爷晒晒的笑着，依依不舍收回目光。
　　“岂有看够之理？既然忆之公子害羞了，本少爷便不看了。”
　　我笑嘻嘻的准备调笑几句，脖颈忽的一阵凉意，而后呼吸苦难。他带着丝丝杀气，还未干透的手，已然扣住了我的命门。不再是以往的不动声色，他愠怒，冷冷的看着我。
　　这本少爷倒是奇了，男子之间，一同共浴也是常事。怎么我只是看了他上身赤裸而已，他就如此大发雷霆，竟要对我这个贵客下手么？好汉不吃眼前亏，本少爷翻了翻眼珠，装出气尽力竭之色，他还是没有松手。
　　“朱公子，这是在愚弄忆之么？”本少爷无语，原来他看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