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书迟迟》温雨煮酒

4、私奔

　　那一觉他睡得格外踏实，但醒来后，身旁母亲的躯体已僵硬。
　　他不可置信地大喊她的名字，用力地摇晃她，泪水不停地流下来，但无济于事。
　　他身边很多人不会如此恶毒，可一旦他们知道了他的过往，诧异、同情、疏远会从眼睛里跑出来。可她的眼睛里，什么也没有。
　　那些同事看见他过来了，惺惺作态，四散而去。
　　“在聊什么？”他目色温柔，问她。
　　“没什么啦”她目光中闪过一抹心虚。
　　“他们说的，是真的”他目光幽深，似乎可以投射人心。
　　“所以沈小姐，你确定还要继续追我吗？”他苦涩一笑。
　　沈时意郑重地点头，“没关系，要是你答应我，以后我可以做你的家人。你不答应我，我也可以做你的朋友。”
　　“你就不怕，我在伪装？或许我和我的父亲是一类人呢？”他探究地看向她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出什么东西，可里面纯粹如洗。
　　“你若是，就不会说这番话了”沈时意朝他眨眨眼。
　　就是那一天，他沦陷了，死心塌地。毕竟，长期以黑暗为生的人也渴望着被理解。
　　于是，他仰起头对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说，“是时意的意思吗？沈叔叔不妨先去劝时意，若是她的意思，我一定会离开”
　　男人气急败坏，第二天，周书迟丢了工作，在此之前他从不知道有人可以只手遮天，但他无悔。
　　之后一周，他都联系不上沈时意，在他想报警的一个夜晚，他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阿迟，你能不能来接我，我在……”电话那段的哭腔深深灼伤了他的心
　　他来不及换睡衣就打了车过去，那个少女穿着 白色吊 带 连衣裙，外披不知道去哪了，裙子也有些被撕裂的痕迹，堪堪遮住她的胸脯。
　　他脱下自己的咖色夹克外套裹在她身上，她似乎才恍过神来，惊恐地说，“阿迟，我们快走，走！”
　　出租车上，少女散乱着头发，目光呆滞地靠在他的肩上，她没有说，他也没有问。回到家，为她下了一碗面，她狼吞虎咽地吃着。
　　从她断断续续的叙述中，周书迟知道，那个她叫作父亲的男人，把她卖给了“未婚夫”，想让他们生米煮成熟饭，她在挣扎中用花瓶砸伤了他的头，逃了出来。
　　周书迟攥紧拳头，眼眶发红，拍拍她的背，轻声安慰她，“没事了，没事了”原来真的有父亲不爱自己的孩子，他是，她也是。
　　“书迟，我们私奔吧。只要在S市，他们会找到我的，我们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好不好?”
　　周书迟思考良久，鬼使神差地说，好。
　　“时意，谢谢你”
　　沈时意献宝般地拿出她傍晚买的蛋糕，白色的奶油上有很多彩色的糖碎。
　　周书迟早早做好了饭，加热了一下，沈时意帮着他端出来。
　　她很饿，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周书迟吃得很慢，也很少夹肉，她真是个糟糕的妻子，从前未曾认真观察。
　　她用勺子舀了几勺肉沫到他的碗里，周书迟连连拒绝。
　　“你回来之前，我吃过了”他局促一笑
　　又在骗人，“吃完，必须，最少把肉吃完”
　　他受伤之后，胃口实在太差了，堪堪将肉和三分之一的饭吃完，便用哀求的目光看着她。
　　沈时意叹了口气，“阿迟，我们每次试着多吃一点，好吗？你太瘦了，这样不好。”她不敢逼他，她知道他吃得太多会尽数吐出来。
　　她接过他的碗，将米饭扒到自己碗里，他不挑食，什么都吃，曾经她总是把自己讨厌的菜挑给他，他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看什么看啊，没见过饿死鬼吗？”
　　“下次，都给你吃”，他勾唇，脸上稍微有些生机了。
　　“想得美，下次你不许再吃那么少了，我会生气的”
　　“好，都听你的”
　　“抱歉，时意，我连累你了。如果你一个人走，就不会这样辛苦。如果……”良久，周书迟开口，他本想着以他的学校和工作经历，能找到一份和以前不相上下的工作。他在白天偷偷出去过找过几次工作，摇轮椅摇到手磨起水泡，跑了四五家，都无果。
　　也对，谁会冒着风险要一个连上台阶都需要人帮忙的残疾的人呢。
　　周书迟不知道沈时意为什么反应那么大，她似乎知道周书迟要说什么似的，死死捂住他的嘴，“书迟，别说。我不要离开你，没有你，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求你了”
　　他看着她慌张的模样，又想到那天衣冠不整的她，抿了抿嘴唇。他又何尝不是。
　　“好，我不离开”
　　“你发誓”她下意识地死死抓住他的手。
　　“我发誓”他无奈，他的母亲也是这般，他不知道为何女人那么执着于虚无的誓言，不过若是他的话，他会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