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桃源》西江橙

20、019 若不是皇帝

　　时近正午，半夏晃进太极宫承乾殿，寻到殿后天井，恰见小乙搬着食材案桌回来，两人笑眯眯打了个招呼。
　　琪琳这几日都在惦记其余同伴，偏偏不好意思问尹修诺，忽然见半夏来了，立刻欢喜的问长问短：“你怎么来的？不是说承乾殿禁止闲杂人等出入？超级乱的那一天谈到深夜，究竟后来怎么处理了？欣然、姜静、筱琳和笑笑她们在哪儿，过得好不好？”
　　“呀，你不要这么急嘛。大家都很好，那天的混乱早大事化小了。要说怎么进来的：我又不是闲杂人等，身为东国钦天监出入宫禁完全自由，你们的宫女礼仪课有讲吧。”
　　“对哦。”琪琳缠好襻膊，掂了掂手中菜刀。半夏眼睛一亮：“你要做午饭吗？也带我一份儿。”
　　“好嘞。”
　　送来的材料里有只鸭子，早被剖腹控净了血。琪琳说话间咚咚剁去小翅和脚爪，放在案上，用力下压它的胸脯。半夏奇怪道：“这是干嘛？”
　　“把鸭子的胸骨、肋骨和三叉骨压脱位，腌起来就比较容易。嗯……这是在哪儿看到的来着？”琪琳想了想，“又好像是庞师傅教的？嘿嘿，我这还是第一次试验呢。”
　　小乙烧旺了炭火，琪琳架上炒锅，把许多盐、花椒、五香料炒香炒烫，塞大半进入鸭腹。余下的分两份，一半擦遍鸭身。这只鸭子毕竟才宰不久，满身皮肤经过揉搓显得柔嫩发亮，而热盐的香气扑鼻而来，抵消了鸭肉本身的腥臊味道。琪琳揉捏的手法从容不迫，又显得十分老道，饶是小乙那般见多识广，也不由赞许地点了点头。
　　半夏从不知做肉食的过程也能如此赏心悦目。后来她觉得这揉搓的手法……好像推拿，果然当年学中医的底子还在嘛。
　　剩下一些盐，琪琳利用鸭嘴和处死时的刀口填了鸭脖。把它摆个好看的形状放在大瓷盆里，拍手道：“得等上一个时辰。继续继续，咱们寝的人都在干嘛？姜静现在怎么样？应该没有被罚吧？”
　　“当然不会。姜静第二天就醒了，在欣然的春风阁好好住着呢。筱琳和笑笑跟着她们师父，也就是我师叔罗白蔡一起，也在春风阁。但因师叔嫌吵，今晚会带她俩搬去朴园住。”
　　“呼~没事就好。”琪琳按按胸口，又压低声量：“话说，真的太后在哪儿呢？”
　　“太后嘛……”这可是机密，半夏想起演戏应该演全套，便丢个眼色给小乙，对方立即神会：“婢子暂行告退。”
　　半夏便悄声道：“陛下心情还未平复，真太后在苏家待诏。这事儿别跟小乙说哦。”
　　“不要紧，小乙口风很紧的，好像没人知道我在这儿吧？呀，你怎么知道她叫小乙？”
　　“她在御花园侍候花草，见过几次。”半夏随口揭过，见琪琳一副无忧无虑状，又轻轻蹙眉。“你呀……你平日还是小心为上。近来天象混乱，朝中也不稳，我们都怕有人要打你主意。”
　　琪琳诧笑：“打我的主意？”想了想道：“难道，皇后的那个预言已经传开了？”
　　“那倒没有。不过在这个世界，穿越者是东国之福，周遭小国的眼中钉。也许你的所在被人算到了也说不定。”半夏顺手拍走琪琳肩头一只蜂子，“可惜我占星还不够精准，又不知你出生的具体时辰，不然吉凶之类能算得清楚点。这些天我放常假，正好回去让笑笑算一算，她的能力可远在我之上。”
　　琪琳点头甜甜地笑，“好，那你们也要注意安全。”
　　“嗯。你就负责照顾好自己和陛下吧。现在承乾宫对于你是最安全的地方，好好和陛下相处哦。说起来，陛下的粉丝们都管他叫三郎，你也可以……”
　　琪琳脑中浮现出尹修诺那厮端坐御辇，无数少女向他投掷鲜花的情景，感到一阵晕眩，就势做呕吐状：“粉丝？三郎？！快去给他找个玉环妹妹来！”
　　“人家的玉环妹妹不就是你吗？看看咱们琪琳，这冰肌玉骨面如桃花的，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比御花园里那株并蒂红莲都好看得多。本来嘛，你属于贤惠善良小白系~男人容易动心，先抓住你家三郎的胃，再不时温言软语几句，打打闹闹中鬓发丝磨几次，不怕他身子骨不酥……”半夏说着眨眨眼。“如雪狮子向火一般~推倒多容易。”

　　琪琳满头黑线。“谁家的三郎啊……推倒你妹！小夏你真是变坏了，囧瑶奶奶都不如你煽情。实话说，这两天和他斗嘴都来不及，他这人太可恶了。”
　　“跟陛下斗嘴？！”半夏大吃一惊，随即又忍俊不禁，“真的假的？这么说没有赌气冷战，而是斗嘴吗？”
　　“有区别吗？”
　　“当然有。”这可是越走越近和渐行渐远的区别啊！害人家担心一场。“唉，陛下平时冷冷的，到现在又没正式的妃嫔，我一度以为他有分桃断袖之好……”
　　“哪有冷冷的！他像个话唠似的，都要把我烦死了。昨晚说梦话也不忘了气人。”琪琳扶额囧道，“说梦话叫我名字，把我弄醒也就罢了，当时心里一软还特意给他掖了掖被子。可恨的是，他最后加了好多好多句‘难吃’！居然说难吃！”
　　“噗~”半夏笑道：“陛下平时可是惜字如金还喜欢假装正义化身的毒舌帝……哈哈，他居然梦里都忘不了你，你该高兴才是啊。喂，你们吵架谁赢得多？”
　　“自然是聪明又贤惠的我~不过他话唠超严重的，你们都被欺骗了吗？”
　　半夏微微挑眉，奸笑道：“看吧，陛下只对你暴露真实的自我。他平时跟你磨叨什么呀？”啧，纠结于怎么追你吗？
　　“别提他了，早晚我会被气饱。”琪琳嗔道，一边靠着假山石坐下，“我只盼着有一天能走出皇宫，再不用看那厮的脸色。小夏，还记不记得我名字的来历？”
　　“记得，你不是说过来自《桃花源记》么。”
　　“嗯，是啊。”琪琳玩着身旁一株小草，背诵前人诗句：“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她偏过头来严肃道：“虽然郑先生说我一定会做皇后，但是总觉得，这事儿对我来说怪怪的耶。我不喜欢宫里。”
　　“……哈。”半夏若有所思地点头，半晌，招琪琳附耳过来：“你真的不喜欢尹修诺？如果……如果我告诉你，他不是皇上呢？还是不喜欢？”
　　不是皇上？
　　恬睡时的他、用膳时的他、坏笑时的他、沉思品茶的他、逗她烦心的他、蹙眉批阅奏报的他……琪琳想说当然不喜欢。可是临要发声的时候，仿佛嗓子不是自己的，虚弱到不能发音。一股无名火气冲出来，她终于理直气壮喊道：“管他是不是皇上，都说了我不喜欢！”
　　半夏唯唯：“好吧好吧，我错了我不问……”
　　琪琳闷了一会儿，狐疑地问半夏：“他真的不是？”
　　半夏盯了她一会儿：“……你信了啊。”
　　“你居然骗我！”琪琳大怒，却说不上这怒里似有几分对自己、几分对皇帝。无名火传到指尖，某株可怜的小草连根而起。
　　咔。
　　一块砖伴随轧轧机关声移开，露出一方木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