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卿衍生]水墨江山》小朱与墨

21、第21章 王者归来

　　长夜漆黑。
　　寂静的小镇上，随着“唏律律”的马嘶声，数十铁蹄在挂着血红灯笼的同福客栈前骤然停驻。
　　店小二打量着眼前这批剽悍的汉子们，嗯，气派甚大，□□的骏马还在喷着腾腾热气，显见是星夜兼程劳累困顿。如此一来，必是住店无疑，看来今晚又多了笔大生意。
　　小二拖长了声音跑上前来，热情地招呼：“客官——里面请！”
　　就在他接过少年客人手中缰绳的瞬间，那匹乌黑骏马忽然一声长嘶，扬蹄欲踢。店小二闪避不及，吓了一大跳。

　　“大胆！”旁边的黑衣侍从见状脸色大变，手腕一抖，“唰”的一声狠狠抽打在骏马的脖子上。“给我老实点！”他随即恭声对旁边的少年道：“公子，这马儿野性难驯，你明日还是换一匹坐骑。”
　　旁边被称为“公子”的少年岁数不大，五官虽清俊，然而亮晶晶眼神却带着几丝英朗之气。眼见属下如此诚惶诚恐的样子，少年显见很不耐烦：“不换，我偏就喜欢这匹马儿。”
　　店小二眼见这批来人中，为首的老人衣袍华贵，遂上前道：“老爷，里面请。”
　　“给我们准备五间上房，饭菜就捡你们店里最拿手的上。还有……我姓唐，你叫我唐管家就行，这位才是我家的小公子。”

　　原来这正是唐浠诚一行人。
　　林业平辞世，龙阳和袁康自是哀痛欲绝。两人给林业平立了衣冠坟冢，过了头七，便商议着出山之事。可惜袁康无论如何不肯随龙阳同行，于是，师兄弟二人在水墨村村口分手，各自寻了前程而去。
　　此时正值兵荒马乱年月，唐浠诚唯恐夜长梦多途中生变，有负姜国国君重托，故而一行人自水墨村出发，便策马扬鞭日夜兼程，中途竟没有休息一日。
　　眼见到了这下邳镇，已是人马困顿不堪，不得不休整一晚。
　　唐浠诚入朝为官，为人谨慎，行事老到。即便是这种时刻，他依旧吩咐姜国侍卫在四周暗地查访了一番，确实没见可疑的跟踪迹象，才在这家小客栈落了脚。

　　龙阳一路行来，大约还沉浸在恩师辞世，兄弟别离的情绪之中，心情颇为沉郁。众侍卫插科打诨的说了不少笑话俚语，若是当年在姜国皇宫中，他早已被逗得开怀大笑。可是，这几日下来，少年只是落落寡欢的沉默不语。
　　龙阳草草用了晚膳，也不和唐阁老多言，回了自己房间拉过被子倒头就睡。
　　“公子，一会儿可要沐浴更衣……”
　　“不用，晚上没事，别来打扰我。”龙阳一口回绝，头也不回地“噔噔噔”爬上了三楼的厢房。留下便衣侍卫面面相觑地待在原地，等着唐浠诚发号施令。
　　唐浠诚长眉紧锁，随即道：“你们晚上警醒些，轮流值夜，过了今晚，明日就到姜国边境，我们不可大意。”
　　“是！”

　　“有人吗？开门。”
　　门外，随着“踏踏踏”的马蹄声敲击着青石板的声音，客栈外的=血色灯笼微晃，照出了来客的人影。
　　“咚咚咚”，不急不缓的叩门声响起。
　　“小二，开门。”
　　“来了——！”
　　门板被推开，客人取下头上的范阳笠，手臂上挂着灰蓬蓬的大氅，神色坦然地往木桌前一坐：“小二，上烧刀子和一斤熟牛肉、半斤花生米，饿死我了。”
　　这是位年轻汉子，长着一张平庸之极的脸，无论身材、相貌还是气质，皆形如路人，只怕丢在人群里都找不出来。但若仔细观察，可见他的眉眼间有着桀骜不驯的英气。只是，大部分时间，客人的脸上总带着几缕懒洋洋的洒然笑意。
　　“好咧，来了！”
　　两只土碗盛了满满一碗牛肉和花生，还有一坛子的劣质烧刀子。

　　客人开始慢条斯理的斟酒夹菜，甚至没打量过唐浠诚一行人。
　　眼见一粒花生米滴溜溜的落在了漆黑桌上，他努力地用筷子追逐着花生米的运动踪迹，却几次失败，最后干脆用手指捏起，送入嘴里“嘎嘣嘎嘣”的咀嚼一番。
　　——这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花生米，在他嘴里似乎成了最美味的稀世佳肴。
　　梆子声传来，已是深夜。
　　店小二困得直打盹儿，而磕着花生米的客人完全没有上楼睡觉的意思表示。
　　“哈欠……”小二不耐烦打了个打哈欠，“客官，你还住不住店啊？”
　　“住店。”
　　“那你不早说？”
　　“早说晚说不都一样，你给我间干净的客房，要便宜一点的。对了，没吃完的东西给打包，明天我赶路正用得着。”客人笑眯眯地叮嘱着，“行了，你去休息吧，哦，慢着，记得给我打桶水沐浴……”

　　“啊，您老还要洗澡？”店小二越发不耐烦。
　　“当然。”
　　客人慢条斯理地站起身，随手抖了抖灰蓬蓬的大氅，店小二即便是隔得老远，也闻到一股呛鼻的汗臭酸气。
　　“咳咳咳，”小二忙不迭地闪避在一旁，心道，你这样子怕不是一桶水能解决的问题。
　　“当然要洗澡，没办法……”客人貌似有点不好意思，黑暗中，传来他一声若不可闻的幽怨叹息：“我一个月没洗澡了，回到家，那娘们还不直接把我丢出去喂野狗。”
　　眼见店小二一脸的惊诧状，客人竟还有点害羞的样子，亮晶晶的双眸粲然生辉：“我们新婚……呃，这个……等到老夫老妻时候她会习惯的……”
　　店小二摸了摸鼻子，默默无言地开始忙活。

　　梆声悠长。
　　烛火“啪”的一声轻响，窗棂被从外揭开，四条轻灵矫健的蒙面身影无声无息自外翻入。
　　为首的影卫望着端坐太师椅上，喜怒难辨的阁老，抱拳低声道：“启禀阁老，据探子来报，那边已经派出人手，最快明日便可到达姜国边境。”
　　唐浠诚的面目在昏暗灯光下，显得几分的冷肃：“如此说来，他们终究要出手了？”
　　“是！”
　　“很好，继续。”
　　“是……”

　　夜幕笼罩下的小镇镇民早已陷入了酣睡的梦乡，中原纷飞的战火虽已经燃至姜国边境，然而这个偏僻的地方，寻常百姓却还能有一枕黄粱。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小镇外的密林处，有八个人影如风行般闪过，这些人清一色的黑巾蒙面，劲装在身，面巾上是精光瞳瞳的双眸，显见这批人的武功内力修为不低。
　　而密林中，一位同样是黑衣森然的蒙面男子已经在等候这八名杀手的到来。
　　“七杀，这次的任务是什么？”
　　“杀掉画卷的少年人，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否则无法向主人交差。”首领七杀的黑亮眸子透出慑人寒芒，腰间悬着一柄奇异的金刀，而指间也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是。”
　　七杀挥手间，麾下的黑衣人宛如永夜的幽灵，各自散入迷蒙夜色中。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天干物——”夜风中，更夫刻意拖长的吆喝声倏然噎住，仿佛是半路被人掐断了声音。
　　“所有人，杀无赦！”七杀的金刀在暗夜中划出一道锐利的锋芒。寒刃过处，飞血四溅中，一颗头颅凌空飞起。
　　九名黑色人影悄无声息的闪入同福客栈。
　　“噗！噗！”被寒风卷走的破败灯笼一路滚过青石街道，薄如蝉翼的白纸被火焰舔卷，瞬间燃烧起来。
　　几乎同一时刻，同福客栈的院子内，巨大的爆炸声裂空炸响，烟尘迷蒙。冲天火焰映红了半边夜空。这火势极是凶猛，才一会儿工夫已无法控制。
　　四周响起了敲锣打鼓的吆喝声：“救火啊……救火啊……”

　　同福客栈的院内，无数箭光闪动，矢落如雨。箭势劲急，锋芒飙舞。劲气纵横间，甚至能听到利刃破风带动的尖锐嘶啸声。
　　“大家小心，这些人是扎手的专业杀手！”姜国众侍卫纷纷扑起相阻，力图杀出一条血路，救出太子脱险。然而，森森箭簇隐蔽在高大的围墙之后，所有杀手只露出精光闪烁的黑瞳。姜国的侍卫几次反扑未成，多数人倒毙在箭林血海中。
　　便在此时，客栈二楼东面的阁楼上剑光大炽，剑啸龙吟。
　　只闻得铿然脆响，阁楼上，一道雪亮的剑气横荡而出劈开暗夜。所有人的刀枪剑林，硬弓铁驽也挡不住这一剑之威。而击出这长天一刺的，竟然是那位头戴范阳笠的平凡男子！
　　“轰隆！”
　　青砖垒就的高墙瞬间崩坏，瓦解，断瓦残垣漫天飞舞。那些埋伏已久的黑衣杀手失去了隐身的屏障，干脆抛却手中的劲矢，轻飘飘从墙上仗剑扑来。
　　“太子——快撤！”
　　众人陷入近身血战。

　　杀戮终于湮灭于激战中。
　　最后一缕星光，从浴血奋战的勇士视线中，无声退幕。无论明丽美好的过往，还是惨然悲怆的痛憾，都将化为永恒的记忆。而这些浴血洗礼，最终成为男儿成长历程中弥足珍贵的财富。
　　更令人欣慰的是，在同福客栈近身搏杀到最后的时刻，原本告辞而去的袁康奇迹般的纵马赶到，来到龙阳身边，师兄弟携手并肩杀退敌兵。

　　七匹骏马旋风般奔驰在青石古道上。
　　马蹄急促，踏破城池的宁静。
　　远方，坚固的城墙壁垒出现在地平线上，眼见那清晰可辨的“姜城”两个篆字，龙阳释然而笑。
　　他遥指旌旗招展的巍峨城门，道：“阿康，我们回来了。”
　　骑在战马上的袁康勒住缰绳，望着那阚城为门，琼扉涂丹，金墉镂兽的巍巍城池，轻轻颔首：“是的，我们——回来了！”他的嘴角浮起一缕感喟万千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