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桀骜》Zhang晋雨竹

5、玩偶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麻辣烫店，午后的阳光慷慨地泼洒下来，将街道照得一片明亮。景珩伸了个懒腰，骨骼发出轻微的脆响，一脸满足。
　　“接下来干嘛？”她侧过头，看着身旁安静得仿佛自带降温效果的温祉，“回咖啡馆继续鏖战数学的海洋？”
　　温祉看了眼手机屏幕，语气平淡无波：“海洋快把你淹死了。三点半了，效率低下，不如解散。”

　　“别啊！”景珩立刻凑近，几乎要挂到温祉身上，“学霸姐姐这就抛弃你可怜的、亟待拯救的同桌了吗？我的函数奇点还没搞明白呢！”

　　“……”
　　那他妈是函数零点。

　　温祉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半步，避开这人形挂件带来的过热体温。
　　“奇点是物理概念。你那叫知识盲区。”
　　“一个意思嘛！”景珩笑嘻嘻地不以为意，目光却被路边一家新开的精品店吸引了过去。

　　橱窗里摆着几个毛绒绒的玩偶，在阳光下看起来柔软又好rua。

　　“你看那个，”景珩忽然拉住温祉的手腕，指向店里，“像不像你？”
　　温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只表情酷酷的、抱着胳膊的白色猫咪玩偶，眼神睥睨，仿佛看透了世间一切愚蠢的人类。

　　温祉：“……”
　　她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落在景珩抓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上。景珩的手指修长，因常年打球带着薄茧，温度透过皮肤，有点烫人。
　　“松手。”

　　“你先说像不像？”景珩得寸进尺地晃了晃她的胳膊，笑得像只偷腥的狐狸。
　　“就那个气质，啧，一模一样，拽得二五八万似的……”

　　话音未落，温祉手腕巧妙一翻，反而扣住了景珩的手。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清冷气势。
　　景珩一愣。

　　温祉抬眼，那双浅色的眸子在阳光下更显剔透，却没什么情绪。
　　“再看。像谁？”

　　下一秒，她抓着景珩的手，指向了橱窗另一边。

　　那是一只咧着嘴傻笑、毛发蓬乱、看起来智商不太高的哈士奇抱枕。
　　景珩：“？？？”
　　“我靠！”景珩瞬间炸毛，试图抽回手。
　　“我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你拿二哈侮辱我？！”

　　温祉却没立刻松开，指尖微微用力，禁锢着那只躁动的手。
　　她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短促得如同幻觉。

　　“气质。一、模、一、样。”
　　她一字一顿，原话奉还。
　　“吵得不行，傻得冒气。”

　　“大学霸啊大学霸。”
　　景珩终于挣脱开来，作势要去揉乱她一丝不苟的马尾。
　　“我哪里吵了？”
　　“明明帅的没边。”
　　“魅力无际。”

　　温祉早有预料般后退一步，敏捷地躲开她的魔爪。
　　阳光下，她白皙的脸上那抹几乎看不见的红晕似乎加深了一点，不知是热的，还是别的什么。
　　“招笑。”
　　她丢下两个字，转身就走，步伐却不如平时那么冷静从容，反而有点急于摆脱什么的意味。

　　景珩看着她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站在原地，愣了两秒，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

　　“哎呦大学霸。你跑什么呀～”
　　她三两步追上去，又恢复那副懒洋洋的调调，与她并肩而行。

　　温祉不理她，目视前方，仿佛身边的人是个大型噪音污染源。

　　“不过说真的，”景珩忽然收敛了笑声，语气变得稍微正经了那么一点点，她摸了摸鼻子，“那猫其实挺可爱的。”
　　温祉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景珩侧头看着她，阳光勾勒出她优越的侧脸线条和微微发红的耳廓。她的声音带着笑意，放缓了语速，像羽毛轻轻搔过。
　　“跟你一样。外表冷冰冰，其实……”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卖关子。

　　温祉终于忍不住，眼风扫了过来，带着一丝疑问。
　　景珩笑得见牙不见眼，大声宣布：“——其实内里更冰冷！哈哈哈哈哈！”

　　下一秒，温祉的书包带着风声，精准地拍在了景珩的后背上。

　　“哎呦我去，你还挺有劲。”
　　景珩的眼睛里全是得逞的光丝毫不在意被温祉打的那一下。

　　“不过你居然动用武力！真是文明学霸。”
　　温祉收回手，面部表情依旧冰封，淡声道：“为民除害。”

　　景珩起了逗她的兴趣，揉着其实一点也不疼的后背，又黏糊地凑过去。
　　“那我也是你一个人的祸害～”
　　“哎呦我…！”
　　这次是一记精准的肘击，力道控制得很好，不轻不重，但足以让聒噪的某人暂时消音。

　　两人走到下一个路口，红灯亮起。

　　喧嚣暂歇。

　　微风拂过，带来她发间淡淡的、好闻的香气。景珩安静下来，侧目看着身旁的人。
　　温祉安静地站在那里等红灯，脖颈修长，下颌线绷得有点紧，长睫低垂，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景珩看着看着，忽然就觉得，这午后的阳光，真是他妈的好得过分了。
　　绿灯亮了。
　　温祉抬步就要过马路，手腕却再次被人轻轻拉住。

　　她蹙眉回头。
　　只见景珩收敛了所有玩笑的神色，看着她，眼神亮得惊人。

　　“温祉。”

　　景珩叫她的名字，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带着一丝沙哑。

　　“又干什么？”温祉试图抽回手，却没成功。

　　景珩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忽然咧嘴一笑，那笑容灿烂又带着点痞气的认真。

　　“那猫。”
　　“我买下来送你吧？”

　　温祉愣住神。

　　景珩看着她罕见的、有些懵然的表情。她晃了晃温祉的手腕，笑得像个拿到了全世界最好糖果的孩子。
　　“然后你抱着它，我抱着你。”

　　温祉：“…………”
　　温祉呼吸一窒，脑中有些空白。

　　绿灯倒计时仿佛都停滞了。
　　待她反应过来，世界只剩下景珩嚣张得意的笑脸，和她骤然爆红、一路蔓延到脖颈的脸颊。
　　以及她最终忍无可忍的那一声羞愤的低吼：“死开！！！！”

　　*
　　景珩最终还是成功地把那张合照从温祉手里磨了过来。

　　那张照片她逢人就想显摆，被陈皓宇吐槽“珩姐你笑得像个拐卖人口的，人学霸看起来像被绑架的”。
　　可怜的陈皓宇收获景珩一顿暴捶。

　　阳光透过教室的窗户，在摊开的数学卷子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是周一的下午。

　　大班空的景珩乐呵呵的从三楼跑下来找温祉。
　　手里还捧着一本数学习题册，以至于刁伟看到她偷摸进他们教室的时候，都没有拦住她。
　　刁伟那惊讶的眼神：“铁树开花了啊？”
　　景珩笑道：“老师，花一直都开着。”

　　扭头便走进了教室。

　　班牌上写着：高一10班。

　　景珩很自然的坐在了温祉同桌的空位上，随手从温祉的笔袋里拿了一杆水笔。

　　景珩眼神一瞥，在桌洞里看见了那个“睥睨天下”的玩偶。
　　那是早读之前，她放在温祉桌上的。

　　“你很喜欢这只猫吗？”

　　温祉扭过头。
　　“不喜欢。”

　　景珩手里握着那只温祉的水笔，嘴角扬起笑意。
　　“那你还把它放在桌子上。”

　　温祉装死。
　　继续刷题。

　　景珩转着笔，眼神却没落在立体几何上，而是歪着头，瞅着旁边正低头刷题的温祉。
　　“哎。”
　　她用笔帽轻轻戳了一下温祉的手臂。
　　“后来呢？”

　　温祉笔尖没停，一个完美的“解”字落在草稿纸上，语气没什么波澜：“什么后来。”
　　“校运会啊！”
　　景珩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像是要分享什么秘密。
　　“你看了我跳高，又看了我破二百米记录，然后呢？就没了？没点后续？”

　　笔尖终于顿住了。

　　温祉抬起头，撞进景珩那双写满了“快夸我快夸我再说详细点”的眼睛里。
　　那眼神太亮，太直接，像正午的太阳，晃得人有点眼晕。

　　她沉默了两秒，才开口：“有。”

　　景珩瞬间坐直了，眼睛更亮了：“什么后续？是不是被我帅得睡不着觉？是不是从此就默默关注我了？”
　　温祉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然后非常平静地吐出一句话：“后来，我们班体育委员薛晨，就是年级赛冒你的那个，郁闷了整整一个星期。”
　　“？”景珩脸上的得意僵住了，“为啥？”

　　“因为他说，本来想等跳高决赛一鸣惊人吸引全班注意，”温祉的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结果风头全被一个‘长得白白净净、跑起来像不要命’的女生抢光了。”

　　景珩愣了三秒，好像是想到了什么，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整个人趴在了桌子上，肩膀抖得厉害。
　　“哈哈哈哈哈哈我靠！薛晨！哈哈哈哈！怪不得他后来打球老盯我！原来是因为这个！”
　　她今天心情好，笑声太有感染力，又太不顾他人死活，前排好几个同学都扭过头来看。

　　温祉在她笑得最猖狂的时候，默默地从书包里拿出了一对降噪耳塞。
　　动作熟练地，塞进了耳朵里。
　　然后继续低下头，写她的数学题。仿佛身边那个笑到抽搐的人只是一团吵闹的空气。

　　景珩笑够了，揉着发酸的脸直起身，就看到温祉侧脸恬静，耳廓里塞着两个小小的白色软塞，阳光给她整个人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连那副冷淡的表情都显得柔软了些。

　　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有点痒。

　　痒的她有点欠。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温祉露在外面的那只耳塞。
　　温祉写字的手一顿，转过头来看她，眼神里带着询问。
　　“干什么？”

　　景珩收回手，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扬：“没什么。就是觉得……”
　　她拖长了调子，看着温祉清澈的眼睛，笑得有点坏。
　　“——你连戴耳塞都这么好看。”

　　“……”

　　温祉定定地看了她两秒，然后毫无预兆地伸出手，精准地捏住了景珩还在嘚啵嘚的嘴。
　　物理禁言。
　　景珩：“？？？”

　　温祉的手指尖有点凉，捏在她嘴唇上，力道不重，但效果显著。
　　世界瞬间安静了。

　　景珩眨巴着眼睛，没挣扎，反而就着这个姿势，从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唔唔”声，眼神里充满了无辜的控诉。
　　温祉看着她这副样子，眉头动了一下，轻声笑了一下。

　　“别笑花窝惹。”
　　景珩被她这么捏着，说不清楚话。

　　“你像个傻子。”
　　她眼神移动到数学题上，重新拿起笔，语气恢复一贯的淡然，但是眼神里却还是有着笑意。
　　“快做题。”

　　景珩揉着自己的嘴，小声嘟囔：“占完便宜就让我做题……”

　　温祉笔都没停：“闭嘴。”

　　景珩立刻在嘴边做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乖乖拿起笔，假装看题。

　　过了不到五分钟。
　　“温祉。”她又小声喊。

　　“……”温祉笔尖依旧没停。

　　“耳塞…还有多的吗？也给我一对呗。”

　　温祉终于再次抬起头，用一种“你没救了”的眼神看着她。
　　景珩笑嘻嘻地，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指了指她，最后指了指窗外吵吵嚷嚷打篮球的操场。

　　景珩眼睛亮晶晶的。
　　“我也戴着。”

　　温祉盯着她看了足足五秒钟。
　　然后，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从书包里又拿出一对全新的、还没拆封的耳塞，默默地放到了景珩的桌子上。

　　接着，她重新低下头，埋首于题海。

　　景珩一把抓过那对耳塞，攥在手心。

　　她捏着那对崭新的耳塞，指腹摩挲着柔软的硅胶表面。

　　她心里那点促狭的快乐咕嘟冒泡，忍不住又用气声喊：“温祉。”

　　笔尖在纸面上停顿了一瞬，接着更用力地划出一道算式。

　　“谢了啊，”景珩晃了晃手里的耳塞，笑得坦荡又明亮，纯粹为得到一件属于对方的物品而高兴。

　　景珩往课程表上一瞥，发现了什么。
　　“唉？你们周五上午第四节也是体育？”

　　温祉无语。
　　上了半个学期的体育了。
　　现在才知道。

　　“我连集合都不集合，直接去打球。”
　　“连体育老师是谁我都不知道，当然不知道有谁和我一节体育课。”

　　温祉服了。

　　她只是垂下眼睫，动作细微地整理了一下并排放置的几只笔，然后才“嗯”了一声。
　　那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几乎淹没在窗外遥远的喧哗里。

　　前排有男生大笑着拍桌子，不知道在闹什么，动静有点大。
　　景珩下意识皱了皱眉，几乎是脱口而出：“吵死了。”

　　“不是你吵别人的时候了？”
　　温祉毫不留情的怼道。

　　景珩“切”了一声，学着温祉刚才的样子，捏着那对柔软的耳塞，有点笨拙地往自己耳朵里塞。
　　硅胶触感陌生又奇妙，世界的声音瞬间被蒙上了一层绒布，变得模糊而遥远。

　　她扭过头，隔着一段恰到好处的距离，对温祉咧开一个大大笑容，用夸张的口型无声地说：“好——安——静——啊——”
　　阳光勾勒着她的脸庞，睫毛上跳动着细碎的金光。

　　温祉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

　　她看着景珩戴着那副属于自己的白色耳塞，笑得像个偷吃到糖的孩子，纯粹又明亮。

　　她别开视线，重新聚焦于眼前的习题，喉间轻微地滚动了一下。
　　“摘下来。”
　　她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更冷硬一点，像在掩饰什么。
　　“为什么？”
　　“丑。”

　　“啊？”景珩没听清，拔掉一边耳塞，凑近了些，“你说什么？”

　　温热的气息随着她的靠近拂过耳际。

　　温祉被这气息激的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刺响。
　　“没什么。”

　　景珩也就没再问。

　　她收拾桌上的书本，面上依旧没有什么神色。
　　“回你教室去。要上课了。”

　　“好吧好吧。”
　　“体育课见。”
　　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校服下摆随之提起，露出一截清瘦柔韧的腰线。
　　“走啦大学霸。”
　　她挥挥手，像来时一样风风火火地跑出了10班后门。

　　温祉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桌上景珩刚刚坐过的位置，阳光下仿佛还残留着那人鲜活的气息。

　　窗外传来景珩和陈皓宇笑骂着跑上楼梯的隐约声响。

　　温祉轻声道：“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