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04、闲听雨 ...
-
斟酌之下,两人重回北宣静观其变。
那时候,花明夷当场就恼怒地将那味害人的药给毁了,因为担心有人再中招。之后就挟她在众禁卫团团围住文昭阁前逃走。
他有些不敢同她再提那个中原皇帝的事,犹犹豫豫地低声说:“…那样采补术,我拿到了。”
花明夷坦诚道:“我之前也曾猜疑过,郦祝应当是有配合万春修炼的功法才对,否则当初也不会如此快的结丹。而与之相反的采补术。若是我想的没错,它应当能够起到安抚蛊虫、削减精元的功效。想来,应是对你有益无害的。”
采补的意思就是拿她消受不了的精元采补给别人增加寿元。以此平了蛊虫的焦渴,也不至于增加万春的进境。
看起来,这好像是个解决问题的办法,但细一琢磨怎么都不是个滋味。因为看似是此消彼长的两厢互利实则全是男人在享受。躺床上身上爽利、完事还要白占她便宜,她却因蛊虫受累根本捞不着多少好。
…就好像她成个炉鼎似的工具。来这里白遭那么多罪,结果是在为他人作嫁衣。也因这一层,花明夷将这些话说的小心翼翼。
闻言梁曼无动于衷。对此不置可否。
而不知为何,二人逃出皇宫却发现南北两座城门均被守住,偌大座城池被团团封锁起来。按理说,皇宫的消息不该这样快才对。
在文昭阁内,花明夷看了那副制图严谨的行军图。即使事不关己,他也从中嗅出些不同寻常的气息。只好忧虑地同她坦白一时半会恐怕是出不了城了。
本有意去常厮混的那家酒坊落脚,又恐她不喜那里的乌烟瘴气。思来想去之下,两人暂时转回到反而最安全的北宣行宫里。
花明夷慎之又慎地问她,今后如何打算。
对方沉默许久。平静地回答:既然一时半会儿谁也死不了,那就先听他的吧。
.
华衍着人去城里召来上次看骨的老郎中。又冒雨将人恭恭敬敬送出行宫外,亲自扶上了轿辇。但王青坚决不肯遵医嘱,硬撑着那副腿脚跟在他身后打伞。
一见他走路时狼狈的模样,华衍就愧疚得难受。
想接过竹伞也不行,更不好直接去说。他不易所察地放慢步子,嘴里转移话题:“得了,你也别跟我求情了。李富这小子本来也皮厚。他挨揍还是少了。总这样半夜玩忽职守,本王就要让他吃点苦头。”
二人在蒙蒙细雨中并肩信步。王青擎着伞笑道:“他已经吃到苦头了,现在还在冒雨种树呢。就在前头,殿下要不瞧瞧去?”
定王不容置疑地果断拒绝:“那肯定是知道我一会要往这走,专门做戏看的。”
回想起半夜惊醒时发觉身边空无一人那一瞬的胆颤心寒,他仍有些后怕的心悸。
宽大的油纸伞面被敲得叮叮咚咚清脆。华衍余怒未消,他选择将这些全算在玩忽职守的李富身上:“不去!让他继续干,本王就要淋死他!”
正说着,窸窸窣窣脚步声起。雨幕外有鹅黄薄杉的婢女渐渐显出,撑伞小步转过石径来:“殿下,梁姑娘起了。按您的吩咐,赵嬷嬷已先去侍候用饭了。”
华衍下意识地迅速去瞥了眼王青。对方稍不自然地低下了头。
定王应下了。思忖片刻,他轻咳一声,装模作样地拍拍身旁人肩膀:“正好你也劳累一夜了。还未用饭吧,走走走,随本王一起去吃些。”
王青恭敬地一口回绝:“谢殿下。不过想来,卑职还是先去看看李富比较好。毕竟答应他帮忙了。”
望着对方在青色雨帘中渐行渐远的朦胧背影。他有些心虚地想,方才的演技是不是太假了…
他不过就想装一装心无芥蒂的君子风度而已。但这么多年兄弟,谁不了解谁,恐怕一眼就被看穿是在虚伪地假作慷慨。
心下越想越觉亏欠,当即就迅速嘱人快去免了李富的惩罚。走了几步尚觉不妥,又吩咐膳房加紧备好热汤热饭犒劳犒劳忙碌一夜的所有人马。额外的还有几人也点着名该行赏行赏、该怎样怎样。
如此巨细无遗地照应一圈才觉轻松了。长长舒出一口气,华衍背着手在斑驳青苔的石板路上溜溜达达。也不用宫女再亦步亦趋跟着,挥手让她走了,自己仰头淋雨心情愉快地往回去。
.
进了屋才知晓他来晚了。人家早早就麻利地用完饭,宫人们都收拾清桌了。
也不好再喊她过来陪着。他听人悄声地报她都吃了什么,自己匆忙用了些。之后去内室换下一身潮湿的外衫。
廊下,那几扇遮雨的竹帘被风卷得呱嗒呱嗒响,好像精疲力尽死命也飞不动的翠鸟。
水色玉阶上雨雾四溅。入目的漆朱宫墙皆让满城空蒙烟雨洗成鲜淋淋的一片铁红。
沐浴完披着衣服出来,华衍同她站在窗下并肩看雨。倒也不觉冷,反觉迎面吹拂来的凉风让周身也神清气爽起来。
他忍不住在想,很多很多年前,母妃与父皇是不是也是如此…亭榭栏杆下,二人携手静听雨落檐花。
可是父皇怕玉妃受伤害,将她独自一人锁在专为她而建的北宣行宫里。再后来,母亲就难产去世了…
思及至此华衍不禁打了个激灵,顿时清醒了。
他侧头看她望着雨出神。华衍早把半夜失踪将他吓得魂飞魄散、早晨她对他不理不睬的事全忘到九霄云外了。
又或者对他来说,反正人也回来了,计较那些没用的小事纯粹是在败风景。他心里光记得昨日两个人在一起腻歪吵闹了一整天,晚上还成功地威逼利诱哄她一同更衣就寝。
在他这儿,两人依偎在一处挨挨蹭蹭的那些热乎劲还远没过去。他就挨近一步,大大方方地从衣袂下伸手过去了。
捏了捏她食指拎拎,心道怎么这样冰凉。定王将窗合上,拿她的手正大光明地团在掌心捂着,低声凑去耳边:“喜欢看雨吗。冷不冷。”
翡翠珠帘外,几位侍女悄无声息地取来披风。
低头给她拢好头发穿戴,对方不言语。他只当是脸皮薄在人前害羞,不停俯在耳畔拿话取笑她。
忽然间突发奇想:“…正好夏天的汛期到了,我带你去看瀑布好不好?”
其实华衍是想到华灏的生辰将近,不妨趁这个机会二人碰个面。毕竟大半年未见,唯恐人心有变。
顺道,也可离近些去看看东胡情况。就此说了几句庆州景色,对方不冷不热没什么反应。
他忍不住恨恨地掐她脸蛋。咬了一口低声威胁:“你再这样晾我试试,信不信老子亲死你?”
自觉也没什么好与她隐瞒的了。屏退了旁人,他一边整理衣襟一边毫无顾忌地正色道:“本王一直未同你说过。我与五王华灏,也即华樊的生父淮王是结盟关系。地宫那回本王就是借了他的兵。又或者说,我的兵是囤在他附近的州县。”
对方轻轻抬头看了他一眼。华衍以为她是惊到了,忙安抚地揉揉她头顶发旋,柔声宽慰:“是的,就是你想的那样。上京人多眼杂,本王身份又与旁的亲王不同,做什么都束手束脚。这绝不是我想要的一生。”
“既然现在你与我站在一线,我就必须要告知你。”
说至此,定王深深地拿眼望她。一字一顿道:
“——我的仇敌是景熙帝。”
就此他简略地讲了讲二人恩怨。从他如何先与华渊结盟,又被华渊忽然背弃。登基后景熙帝断了他在朝中的左臂右膀,又把他禁在上京巴掌大点的地方供天下诸人取笑。
“——他视我为心腹大患,我也拿他做此生之敌,互相都恨不得生啖对方血肉。我们二人的仇怨已积了很久。”
“谁也无法咽下那些过往。早晚有一天,我兄弟二人会将一切做个了断。…你不用害怕,不管以后走到什么地步,我会第一个先保你。所以,你一定不可以和我的哥哥走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