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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扑朔迷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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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后。
南郡武将吴怀德与张天羽各受身边小人挑拨,一言不和,挥兵相向。一自称游无定的男子,利用巧舌如簧的言词,成功劝解两军休战,并拿出一道藏花手谕,道其正在找寻戴天,特委托他来南郡主持政事。吴怀德与张天羽对过笔迹,证实确是藏花亲手所书。二人皆是鲁莽之人,谁也不服谁,选谁做这南郡牵头之人,另一个都绝不会同意。而南郡之中,更无比此二人资格更老,位份更尊之人。这二人又唯独对游无定十分折服。况其尚持了藏花手谕。
不言而喻,游无定成为了南郡的无冕之王。
又十天过去。
藏花仍被软禁在东郡王府。
她生活得十分惬意,每天该吃什么就吃什么,有人服侍也毫不客气,一点也不像一个身陷囹圄之人。连游无定都觉得诧异,他实在无法想明白她为什么还能如此轻松,即使在得知她的南郡已经被他阴谋控制之后仍是毫不惊奇,该怎样就怎样。
因为,她深信,他一定会来救她的。
他也一定会解决这所有的事情。
而她现在无论做任何事情,都是无济于事的,那么,至少先将这条命留着,或许将来还能派上用场。
她的这种淡定,反而让游无定感到了恐惧。
游无定派手下的小妖加强了对藏花的看管。
他没有功夫去琢磨藏花的心思,但仍不免对月幽身边的“戴天”产生怀疑。藏花绝对不会认错戴天,如果她真的确信那天背叛她的人是戴天的话,没道理到现在还能如此镇定。因为,无论是藏花,还是他游无定,设若还相信这世间有奇迹的话,那么,第一个想到的,必然会是那个天之贵胄、人之奇才--戴天。
他还曾遣人去寻找那个和戴天一模一样的后世人,只找到了不能开动的坏车,人却是踪影全无。
传信给月幽,嘱她多加留心,岂知月幽与那“戴天”郎情妾意,不仅丝毫不睬,由月幽亲手所布之阵,也不常去查看。游无定自己也不敢确信能破该阵,只得作罢。而从好的方面考虑,那“戴天”若是真“戴天”,现下伤重未愈,应不会对他的计划构成威胁。
还有不到十天便是中秋月圆之夜。
他已用三寸不乱之舌积极游说张天羽和段怀德使用麾下之兵,在天葬之池上方的峭壁打开一条路来,美其名曰筑建护城天险。张天羽和段怀德原是鲁莽匹夫,对他的话并不怀疑。游无定利用手下小妖化装成李正的模样,遣其前往南郡谋求共同发展之计。东南二郡素来交好,兼游无定装模作样的调和,张天羽等二人经不起一番蛊惑,竟也同意,当下东郡同时发兵前往点苍山天葬之池,共同修筑所谓“天险”。原点苍山一片蛮荒,一时却人头济济,热闹无比。
且说游无定忙于东南两郡的合纵连横,反无暇顾及藏花和那邀月楼中的假“戴天”邹陵了。
这日,藏花同往常一样,静静地坐在游无定给她安排的房中,想着旁人无从知晓的心事。
服侍藏花的丫鬟叫做如花。这个名唤如花的丫鬟还真是浪费了上天赐予她这么好的名字,身材粗壮如丈圆老树,面容枯黄如秋风落叶,五官搭配如枝错桠横。
藏花从来没有计较过人的美丑,那是天生父母给的。可这丫头却一定不是个人,是人她怎么能长成这副德行?是人她哪来的一身臊气?感情是头猪精变的。可这猪精太也不会挑选相貌,莫非猪心目中的美人竟是这番模样,或者说,猪眼里出的西施总也是头猪,变成人了还是猪样的人。
这岂不正和人一样,殷鸿飞当年少年心性,选择了无情之剑,辜负了自己蓓蕾初绽的情怀。
而戴天以宽仁之心,体己之意终走入了她内心最深处。
曾几何时,眼中便只有殷鸿飞挺拔身影。
曾几何时,心心念念,却只有戴天平安。
她轻轻叹了口气,那一日的梦,经由这么多天时间的洗练,却在脑海中越来越清晰了。清晰得仿佛亲眼看见一般。说不担心,那是假的,可自己连房门都走不出去,又能如何呢?说是信他,那也是忐忑的,他若真是有情,何故久久不肯现身?
“藏花郡主!”一个温柔的女子声音在耳边响起。
藏花心道,这如花何时变了这么温柔?猛的觉得不对劲,如花的声音粗厚,无论如何变不出这般柔媚。而且,这声音好生熟悉,仿佛一个很久以前的老朋友一般。
是舞语!藏花终于省起这声音的主人了。忙抬起头,面前一张如花似玉的脸蛋,不是舞语却又是谁?!她又惊又喜,惊的是舞语怎么会突然来到这里,喜的是舞语出现了,那晚的梦是真是假岂非马上可以揭晓。正欲唤出声来,却见舞语眼睛眨巴一下,轻轻捂住了她的嘴巴。
藏花会意,点了点头。舞语松开手来,故意大声道:“藏花郡主,请用餐!”
藏花心知她是做戏,便轻声问道:“舞语,你怎么来这里的?”
花舞语摇了摇头,凑近她的耳朵,小声道:“藏花,你先告诉我,有无见到殷世子?”
闻听舞语此问,藏花心中大是讶异。这多年未见的老姐妹,突然出现在自己被囚禁的地方,一不惊奇,二不述旧,三不回答她的问题,却去问一个仅仅只是认得,并不太熟捻的男子去向。而她如今身陷囹圄,这里更是游无定的控制地域,从何得知殷鸿飞的去向。
但从舞语这句没头没脑的问话,至少可以判断出两点,一是殷鸿飞至少曾经来过,或者马上要来这个地方,或者就是被囚禁在这里;二是长期隐居避世的舞语忽然参与此事,必然有个相关的人在牵引她。而这个相关的人,几乎呼之欲出。
藏花摇了摇头,算是回答了舞语的问话。一双精眸死死地盯着花舞语,密切关注着她每一丝神情的变化。
舞语也是精灵之人,一看藏花的表情,便知她对自己持有怀疑。四顾望了望,见门口有个身影晃了晃。当下故意大声道:“藏花郡主,你一定要吃饭才行啊!”私下继续凑近了藏花,加快语速,低声道:“藏花,我是受人之托来救你的。本来殷世子和我同行,因故失散,我以为他先来了,谁晓你竟不知道他在哪里。现下仅凭我微薄的武艺恐难救你出去……藏花,你古灵精怪的点子向来多,看看能有什么办法。我装丫鬟也不能久装。唉,这身衣服还真是笨重。”说着,抖了抖身上塞满棉花的大袍子。
藏花配合花舞语也故意大声道:“我现在还不饿,你陪我聊几句吧。”她这个慌倒也撒得过去,她这些日闲得无聊,有时也同如花聊上几句。
花舞语哦了一声,定睛望向藏花,等待她的回答。
藏花轻声道:“舞语,非是我不肯信你。只是,人可以装妖,妖一样可以装人。我想你能听懂我的意思。”
舞语低下头,抿了抿嘴唇,再抬起头眼眶已蕴满泪珠,道:“藏花,我说给你实情,但你一定不能激动!”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只天蓝的玉佩来。
藏花眼睛顿时直了。
绿色的玉佩是当时男子时兴的配挂,但天蓝色的就非常罕见了。
而戴天从不离身所佩戴的,正是这一模一样的天蓝色玉佩。
虽然戴天所佩的那件上面要多出一颗类似于夜明珠的珠子。但绝错不了,从花纹到色泽,毫无二致。
藏花强忍住激动的情绪,吐出一个字来:“说。”
舞语点了点头,轻声道:“这一切要怪舞语。白衣死后,舞语万念俱灰,本已隐遁尘世,谁知,三个月前,有个叫做游无定的年轻人找到我。说是有办法让白衣死而复生。我自是不信,也不睬他,谁知他忽然就变成了白衣的模样。我虽然明知是假的白衣,可仍然忍不住跟他一起到了南堤,只为了多瞧上他几眼。这一到南堤,我便被一个桂妖迷了心智。那桂妖会一种摄人精魂的法术,提取了我的精魂,做成一个妖阵。并将他们掳来的殷鸿飞放在阵中,由我守卫。我因此杀了好多个东郡来救殷鸿飞的人。我不想杀他们的,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直到有一天,戴国老……”
藏花听到最后的三个字,激动的情绪便再也忍不住了,是啊,这和她的梦境太接近了……舞语说怪她,为什么要怪她呢,难道是真的,难道梦到的竟是真的?!
她忍不住抓住了舞语的手,抓得老紧老紧。
舞语任由她将自己的手抓得发青,续道:“或许桂妖和游无定布这个阵就是为了对付戴国老。对,不是或许,就是这样。因就算世上没有人能破得了这妖阵,但戴国老一定能闯得到最后一关。可惜,这最后一关,却是连他也无法破解的。因为,这阵的阵魂就是'天绝五行,花无日月'。他若破阵,我和他都是死,若不破,则他死,而我可恢复神智。”
藏花心中一凉,她何其了解戴天,他重情义甚过爱惜自己的生命,花舞语虽与他并非至交,但却是她皇甫藏花的生死知己啊。未待舞语继续说下去,已潸然泪下。
舞语握住藏花冰凉的手,轻声道:“戴国老牺牲自己,终于让我恢复了神智。我看到戴国老胸口被我扎得深深的一处伤口,真的好恨我自己,如果不是我一时鬼迷心窍,如果这主阵的人不是我,戴国老也不至于……我当时不知如何是好,只知道哭,但再怎么忏悔也已经没有用了。戴国老当时虽然伤痛难忍,但一直强挨着给我画完了这副东郡的地图,并嘱我一定要和殷鸿飞一起救出你来。我在山洞里找到殷鸿飞,殷鸿飞中了一种叫做玫瑰软骨散的迷药,无法走动。戴国老得知后,竟拖着重伤之体,给殷鸿飞解毒,并将全身的真气系数传给了他,终于,自己也告油尽灯枯。我和殷鸿飞用尽各种方法,都已不能再救回他。他临去之前将这块玉佩交给我,说是你一看便知。”
藏花呆呆的坐着,不再理会花舞语说的任何话,仿佛天地已不复存在,仿佛已根本不认识任何人,她是如此孤单单的一个人,已经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
忽然,她疯狂地抱住花舞语,道:“舞语,你快带我去南堤,我要见见他。”
她太过激动,没有掩饰自己的声音,值守的小妖听出不对,正欲进来查看,却见游无定从门外走了进来。
花舞语机警,发现门外人影浮动,推了藏花一把。藏花顿时惊醒,此刻她不能死,她一定要再去见上戴天一面,就算只是一具没有生机的尸体,也一定要再见上一面。话说情急智生,她忽然想出一套自救的办法来,当下带着花舞语走向房间后厢处,疾声道:“南隐岛,找我娘;。。。,找胡不败。”说罢,向西使了个眼神,花舞语看到有个不大的纸窗,当下点了点头,快速穿窗而出。
花舞语身影方落,游无定已经来到藏花身前,阴阴地道:“他逃不了的!”
藏花冷哼了一声,不理睬他。
游无定悠悠地道:“他来得好。省去我许多找人的功夫。”见藏花还是不理他,自顾说道:“柳常贞、胡不败……你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你们的。皇甫藏花,我一定要让你身边所有至亲至爱的人,统统死在你的面前。”
藏花不卑不亢地道:“能够被你如此痛恨,藏花深感荣幸!藏花对你的痛恨,不会比你少上一分。”
游无定道:“所以你一定不会寻死。我也不会让你死。我要让你比死更难受!”
藏花道:“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比你多活一天。我要拿你的鲜血,祭戴天之魂!”
游无定道:“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藏花哈哈大笑道:“你如果想杀我,早就杀了。你现在如此恨我,依然没有杀我,显然我对你所谓的妖界大统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既然你不肯杀我,那么就等着后悔吧!哈哈哈!”
游无定扬起手,欲击向她的脑门,在空中僵持了少许,终于还是放了下来。
藏花轻鄙地瞧着他。
空气中弥漫着异样的气息,两个人定定的站着,你也不说话,我也不作声。
游无定终于忍不住了,一甩衣袖,走了出去。
藏花脸上泛得意的笑色,却只短短的瞬间,便又思起戴天,不意泪水凝眸。
花舞语从后窗翻出后,按戴天所教脱身之法,左腾挪,右纵跃,做曲线逃离。
因东郡绝大多数兵力都已被抽去修筑“天险”,在此守候的基本为游无定麾下小妖,为数不多。此番追去更只一只雀妖而已。
花舞语还道这雀妖好大能耐,游无定竟只派遣她一人来追击。谁知那雀妖虽是禽类,修行并不算高,飞行速度根本不及她两条腿跑来得快;且比起人的机智,更显蠢笨无比,花舞语左腾一下,它便左飞一下,花舞语右转,它也右转,有时花舞语转换速度疾了,它不及判断前面的路势,常常被树桠屋角给撞个七荤八素,撞着撞着,花舞语便跟丢了。
花舞语好容易逃出东郡,眼看后面已无追兵,方才长吁了一口气,暗道:“藏花,迷药已经给你解了,以后你就要好自为之了。”
想起藏花要她去请柳常贞和胡不败帮忙,不禁莞尔。原来这一计划戴天早自想到了,曾叮嘱她和殷鸿飞,倘若藏花硬救不出,便可找此二人帮忙,并详细画了地图给他们。
这两人,竟心有灵犀一点通了。
柳常贞的南隐岛较远,但胡不败所爱驻足的酒楼,正在南郡,顺路。
花舞语连行了两个日夜,终于赶到戴天所示的酒楼,谁知酒楼已然封了。花舞语暗自跺脚,只得继续南行,又是三个日夜,才来到海边,人已无比困乏,却见海面碧波鳞鳞,哪有一条船儿。
戴天曾再三叮嘱,定要在中秋之夜,月圆之时前救出藏花。
现今距中秋不过区区七日,胡不败没有找到不说,便是面对这片深海,旱鸭子一个的花舞语,已是茫然无措。海边离最近的渔村也得半天路途,但不返回去找渔民来摆渡,又如何过得去?胡不败已经没有找到,若柳常贞再寻不着,她这趟路算是白走了,戴天的牺牲也算白牺牲了。花舞语暗骂自己失策,只得回头再去找渔民。
这时,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舞语姑娘,终于赶上你了。”
花舞语闻听此声,整个身子如定住了般,再也不能动弹。
便是世间上所有的人同时出现在她面前,这个人也是绝对不可能再次出现的呀!
难道这个世间真的有奇迹?
她缓缓转过身去,迎面而来,是一张温暖的笑魇。如同春风拂过心间。
而那个人,一如既往的准备好了应该准备的一切,手持船浆,似乎早就等候着她来到船上。
她心中隐隐有种异样的情绪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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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花舞语意外遇见奇怪男子的同时,藏花这边也在起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舞语五日前来到她被软禁的地方的时候,两人曾用手紧紧握了半天。正是这个当口,藏花从舞语的手中接过了被捏得发热的玫瑰软骨散解药。
待游无定出去之后,藏花将解药撒进了舞语送过来的汤中。淡淡的品着,深爱的男人最后为她所做的药粉,入口很苦,吃起来却微微的甜,再往里,又变做涩涩的酸。
经过五日的恢复,藏花确认功力已经回了个七八成,便开始思谋着脱逃了。
游无定一直没有来,可以想见天葬之池的进度已经到了紧要关头。
被软禁这许多日,通过仔细观察,她已经摸清了守卫她的八个妖精的情况。八个妖精,共分四班,两个上午,两个下午,剩下的四个,两个值上半夜,两个值下半夜。而值白天上午班的两个,同时加入到晚上半夜的值守,另两个亦然。也就是说,白天的防守相对松懈一些。
而白天上午班的两个妖精,有一个是猪精,和如花关系暧昧,到了中午送饭的当口,总喜欢和如花调情,另一个是树精,虽然精明,但不擅长脚底下的功夫,追人绝非内行。若要逃脱,趁这个时间最是妥当。
果然,这日,如花送了饭菜来后,便和那猪精眉来眼去,情话绵绵。两妖也知道树精看不大惯,和树精打了个招呼,便去了不远处的西厢花园。
藏花趁此机会,悄悄走到那日舞语逃脱的后窗处,飞身跃起。
那树精十分细心,平日里也常常留意藏花的举止,如每日午时饭后,藏花总会幽幽的唱几首哀伤的曲子,宣泄不平的心境。
而今日却一直静悄悄的。
树精心中大疑,忙往房中一望。这一望不打紧,正好看到藏花穿窗而出。
他立即放了一个信号弹,信号弹飞到空中猛然一声大响。便是睡得再沉的人也自被吵醒了。藏花暗道,这游无定果然布局周密。这下各小妖都会集中来了,东郡的地势并非很熟悉,却不知哪边更容易逃脱?!
以前来到东郡总是从南至北,沿大门而入。现下大门肯定守卫严密,而后门在哪里?或者,也和南郡王府一样,有个小小的狗洞。她可以像很久以前那样,抬起头便能看到等候她的那个人。
虽然明知此时不该分心,可一想到他,又怎么能够控制得住?
正自分心间,一个鸟妖从侧面飞来,勾嘴如刀,刺向她的眉心。藏花惊过神来,她的怒剑早被游无定拿去,使惯了兵刃的她,如今赤手空拳,自是很不习惯。
迅速闪过了鸟妖的刀嘴,左边树妖已经追了上来,树妖的手长,一挥便如两条长鞭扫来,虎虎生风,威力端的不可小视。猪妖和如花则堵住了她的西边。南边不出十丈远,更见有两个值夜班的妖精赶来。
藏花四处一瞅,唯有北边是个空当。这也说明北边并无门出入,故游无定并未安排妖精值守。但以她的轻功,又何尝需要门来出入?游无定终究还是百密一疏,没有想到她可以解开玫瑰软骨散。
这是个好机会。她灵巧地从树妖两条长鞭的空挡处错身而出,瞬间扫地回腿,扬起沙尘,硬生生将扑来的猪妖和如花给逼了回去。这几下做得干净漂亮,没给几个小妖一点近身的机会。
树妖两条长鞭因她的巧妙穿出而缠在一起,仓促间难以解开。猪妖和如花的眼睛被沙尘眯住,短时少会无法追上来。而鸟妖的刀嘴受其行动牵制,只要身子移动,嘴的方向跟着移动,既然找到了缺点,攻破自然不成问题。
藏花早想好了招式,乘鸟妖追来之际迅速回闪,鸟妖没有料到她还会往回走,一时扑了个空。藏花冷笑一声,一掌软绵绵击向鸟妖的屁股,却是含了无限的后劲,鸟妖身子本来轻巧,被她的掌风一送,顿时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朝地上落去。
藏花暗吁一口气,方才这几下,实在耗去她不少真气。有些日子没动筋骨了,现在身上隐隐作疼。必须速战速决!不及歇息,她再次提起真气,腾身而起,往北边跃去。
蓦然,听到耳边一阵急促的风声,一小团青色的液体擦过她的右臂。被擦伤处微微传来一阵痛感,极短的时间内,痛感转为酸麻,且迅速向伤口四周扩散开去。
很明显,这团液体是有毒的。藏花忙止住身形,连封右肩几处穴道,减缓毒性扩散速度。
猪妖、鸟妖和如花很快追了上来。另两只后赶来的两妖精也在逼近,其中一只蛇妖,正是方才吐出毒液伤她之妖。唯有树妖还没解开自己的两条长鞭。
眼下藏花已被四面包夹,而右臂基本酥麻,无法动弹。处境极其不妙。
猪妖厉害的是它的脑袋,一头撞过来,虎虎生风,如同一只大榔锤。藏花不敢和它硬碰,欲往左移,却见蛇妖凑了近来,口中蛇信晃动不止,随时又可吐出毒液来。后面是如花,这只猪正用她的蹄子配合猪妖向藏花攻击。右手的鸟妖似乎方才受了点伤,也是尖嘴袭来,但力道微微不足。藏花在电光石火之间作出简单的判断,继续攻击鸟妖。她扭身向右,左手起掌,击向鸟头。
鸟妖自然不敢抵挡,飞向旁边。藏花迅速变掌为爪,仍旧抓向鸟妖。鸟妖再躲,正巧撞上猪妖的脑袋。猪妖见是同伙,想收力道,却是不及,眼看鸟妖即将重伤在猪妖的头击之下。
藏花暗吁一口气,终于去一强敌了。
未料猪妖见收力不及,索性不管鸟妖的性命,还加了力道继续撞去。而蛇妖更是故意往鸟妖身上吐了一大口毒液,如花将蹄子迅速改了方向,同时推向鸟妖。这样,即形成三方夹击鸟妖,而鸟妖被他们合为一体的巨大力道击飞,鸟头朝藏花,如流星之疾,撞向藏花胸口。
藏花万万没有料到他们竟会牺牲伙伴来达到伤她的目的,而且配合默契,似乎平时训练有素。眼见鸟嘴已抵胸口,躲之不及。
长叹一口气,藏花闭上眼睛。
戴天,我来陪你了。
但听一声金石碰撞的声音。藏花觉得眼前一阵强光,虽然闭着眼睛,仍清晰可见。
这世间喜好使用如此明亮之剑的人,她就认识一个。
睁开眼睛,一个高大矫健的身影舞剑如风,招招几乎夺人性命。
正是那失踪已久的无情剑客、东郡王殷鸿飞。
“殷大哥!”藏花惊喜地叫出声来。殷鸿飞回头淡淡朝她笑了笑,道:“藏花,好久不见。”正说着,却见蛇妖一口咬向他的手臂。
藏花惊叫:“殷大哥,小心。”当下飞身向前,一脚踢往蛇妖颈部。蛇妖闪开,藏花就势贴向殷鸿飞后背,和他形成背靠战术。
此时,鸟妖已被殷鸿飞一剑砍成两截。树妖也松开了自己的两条鞭子,加入战团。藏花和殷鸿飞各应付两个妖精,游刃有余。
不多时,蛇妖被殷鸿飞一剑击中七寸丧命。猪妖和如花双双被藏花十成功力揣飞,眼见也活不成了。剩下的树妖见势不妙,撒腿逃跑。
殷鸿飞和藏花哪里容得它逃脱,先后跟上。
树妖在前面七拐八窜,也是行的藏花方才的曲线逃跑战术。藏花和殷鸿飞跟它一直到东郡西花园中。忽然,树妖止住身子,转过身来。
原来,前面已被墙堵死,并无出路,它的身子巨大,无法跳墙逃出。
树妖露出乞怜的表情,哀声道:“藏花郡主饶命,我等都是深山小妖,修炼了几百年,平时从不扰民。只因受妖子蛊惑,才做了错事,万望二位大人不计小的过,饶过小的一命,小的感激涕零!以性命担保今后绝不再随妖子作乱。”
藏花见它求得诚恳,东南两郡在游无定出现前倒也的确没出现过妖物扰民的情况,虽是现下助纣为虐,念它几百年修炼着实不容易,心下不由软了,道:“你此言当真?!”
树妖道:“如违此誓,有如此树!”说罢,将身边的一颗树从中击断。
殷鸿飞心下渐渐起疑,这树妖若是以其他方式立誓,倒也不奇,但此番它砍断的却是同族之物,其间绝对有不妥之处。却见藏花点了点头,走前一步,道:“好吧,我信你这一次。”
树妖抬起头,身上隐隐缭绕起淡淡的烟雾。
殷鸿飞大喊道:“小心!”飞身扑向藏花身前。
只听见一声巨响。整个东郡西花园顿时变成一片残椽断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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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堤,邀月楼。
中秋前夜。
月幽静静地凝望着天空,明月如盘。
一百多年前,那曾是她的家。天之子的玉兔还在等待她。
昨日,戴天承诺将于中秋月明之夜娶她。她感到惶惑,惊喜,害怕,幸福各种情绪夹杂。三生三世,等的岂不正是这最后一刻的圆满。她几乎就要答应了。可是……可是,她今生没有托生为人,这一样和天条不符呵!
游无定告诉她,只要将深爱戴天的女子藏花的身躯借为己用,和戴天成为夫妻,便可完成三世情劫,重返天界。她曾为此和游无定配合,伤害东南两郡无数生灵。可戴天却对她说,如她换作了藏花的样子,便不再是他曾挚爱的月宫小仙,他也不会娶她。
自戴天受伤以来,两人朝夕相处了不算短的一段时间,从回忆过往到渐渐相互了解,相互知心,即使没有曾经的天宫之恋,二人也已到了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的地步。和以前的天之子、杨天、叶景天相比,甚至是和受伤前的他相比,眼前这个开朗、幽默、健谈的戴天都几乎到了脱胎换骨的地步。
他不会遮遮掩掩自己的感情,更乐于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表达出来。他给人感觉非常亲切,只要她稍有一点皱眉,便会关心的问及,开解。她托生为桂,秋日落叶,体现在她身上便是断发。他总是表现得心疼,坚持每日为她梳头。他梳头的手艺实在很好,虽然不会扎各种女子发式,但梳起来轻轻滑滑,一根头发也不会带断。身体好一点之后,他还喜欢在晚上带她一起在南湖堤边赏月闻柳,风情无限。
她原和曾经的戴天一般,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有什么委屈心事尽都喜欢深藏心底。但眼前的戴天却能轻易地让她尽吐心事。
他对她说:“说出来吧,说出来的话你会很轻松。相信我。”
她觉得他说话的方式很奇特,很少有人会说话这样直白而贴切。她觉得他已经一点也不像天之子了,但她却一点也不愿意去证实。
她将以前和游无定合作做过的一切事情都一古脑的告诉了他。
他用他沉静的双眸注视着她:“看着我的眼睛,我是真诚的。”
她回望着他,剪水双眸里尽是深情,等他继续说下去。
他续道:“游无定是妖界之人。他的目的是救出妖王,占领人间美好之地。他绝不可能和天界的人是朋友。换句话来说,他不可能真心帮你。”
“他只不过在利用你而已。”
“我们在人间过了这么久,人间有哭有泪有痛有苦,但更多的是快乐和幸福。梅花香自苦寒来。设若没有前世的苦,今生我们的相聚不会如此弥足珍贵。我们应该感谢人间给我们的这一切。所以,我们不能让妖子来破坏人间。”
她低下头,“但是,我们可以做些什么呢?”
他捉住她的小手:“首先,你应该放了殷世子。让他回去东郡,重整兵力。”
两人去了后山,却什么也没发现。
她感到万分惊讶:“如果有人破了我的绝阵,花舞语应该已经死在阵中。为何连她也不见了?”
邹陵,当然现在我们应该叫他做戴天,微笑了起来。那笑容有些戏谑,戏谑中更多的却是沉重。这并不是戴天惯来胸有成竹的笑容,而是一种为了掩饰心中不安,而刻意装出来的不经意的笑容。
他仍用他沉静的双眸注视着月幽,轻轻的道:“把你的手交给我。”
月幽脸上微微一红,嗔道:“这大白天的,又在外面……”
邹陵没等她说完,已一把抓住了她的素手,凝视着她,缓缓的说道:“如果我告诉你,现在和你牵手的人不是天之子,你会怎样?”
月幽吃了一惊,定定的望着他。素手牵动了一下,那边似乎捏得很紧,她挣不脱,干脆就不挣了。
邹陵敞开了笑容,比春风更加明媚。他把月幽一把揽入怀里,欣喜的说道:“你嫁给我吧。后天就是中秋月明之夜,我要娶你。”
月幽用脸贴着邹陵宽阔的胸膛,随他的呼吸一起起伏,这种感觉十分美妙,比之当初在天庭和天之子的欲说还休畅快淋漓许多。有时候沉静是一种美,但沉静得太多,偶尔的放纵更显弥足珍贵。
邹陵低下头,下颌擦着月幽的秀发。
月幽心想,你就是戴天,我不会再去相信别的人是戴天。你就是……就是……
她把头更加深入的埋进邹陵的胸脯。
邹陵问她:“你为什么不说话?”
月幽低声道:“我不是人。你就算娶了我。也……除非,除非我可以得到藏花的身躯。”
邹陵低下头,责备的看着她:“如果你换成了藏花的身躯,我为什么还要娶你?我所喜爱的,是曾经的月宫小仙,不是任何其他的人。我若要娶藏花,还用等到现在吗?”
思绪回到今晚。
月幽悲哀地继续想着:“戴天,你真的是戴天吗?你故意把话岔开,不肯告诉我后山破阵的真相,那是因为你不是戴天。后山的绝阵,世上只有戴天能破到最后一关,连游无定都未必有此能耐。可戴天也破不了最后一关,除非他死了。否则花舞语就一定会死,殷鸿飞也绝难逃出此阵。但花舞语和殷鸿飞都不见了,他们一定没有死,所以戴天一定死了。如果戴天死了,那在我面前对我情深义重的你又是谁?你为什么会记得我们三生的故事?又为什么戴天死了,我的心里并不十分悲伤?为什么戴天死了,我更担心的却是你不是戴天?难道,这些日子的相处,我竟然爱上了一个不是戴天的人?我破不了三生情劫,戴天也破不了。那我以前所受的苦,曾经所作的恶,又通通算做什么?天帝、天圣母啊,我从未觊觎过你们的地位,我只是想和所爱的人永永远远、快快乐乐的生活在一起。来人生历练三载,我只觉得应该更加珍惜我能拥有的。就算我所爱的人换成了别人,那也绝不是我的错。就算天之子再也不会爱上我,我也毫无怨言。我已经循规蹈矩,为我和天之子返回天界做过许多努力,然而人世间的感情,就是天上的你们也无法掌控……那么,请恕月幽不能顺应天命。今朝月幽有负天帝天圣母厚爱,唯有以死相报。”
邹陵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后,拦腰抱住她,呼吸从她的耳边粗重的传来,“你在想什么?为什么还不肯答应我的求婚?”
月幽用力挣开他,转过身,定定的望着他,说道:“我答应你。”
邹陵吃了一惊,本来她的挣脱让他感觉到了不舒服。但她却突然做出了他意料之外的答复,而且如此干脆利落。但他是如此机敏的一个人,随即笑了起来,把月幽抱起,快乐地转了几圈。
月幽静静的享受着这一刻他所给予的疯狂的快乐。这个男人一旦热情起来,连他所应该饰演的角色都会忘记。他的行为举止,已经丝毫没有一点刚来时的样子。他决然不可能是当初内敛骄傲的天之子。但她却偏偏喜欢这种毫无顾忌的感情交流,只要他爱她,她也爱他,不必我猜忌你,你猜忌我,多么简单,又是多么幸福啊。
邹陵把她放下来,兴冲冲地说:“我高兴极了,所以忍不住冒犯你了。现在,我应该去准备婚礼的事宜了。”
月幽摇了摇头:“我是答应嫁给你。不过不是现在。”
邹陵愣住了,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月幽淡淡的道:“你等我。无论一世、十世、百世、千世,总有一世,我会嫁给你。亲爱的陌生人,一百年后,月幽投胎转世的时候,一定不会喝那碗孟婆汤。”
邹陵道:“你想干什么?”
月幽道:“我很感激你。是你让我感觉到了幸福。我曾经很爱天之子,但那份爱情很不平等,更充满了不信任。我和他虽然相互守候了千百年,但我们的交流甚至不如我同你这短短的几十天般深刻。我不得不承认,现在的我,早已背叛了下凡前的心愿。我已经回不了天界,也不愿意再回天界。我辜负了天帝和天圣母的厚爱,而我前世的月泠泠和我今生的桂妖,早已犯下滔天罪行。我必须为此做些什么,否则,我也不能安心的和我爱的人在一起。你明白吗?如果你愿意的话,请一定等我……”
邹陵一把抓住她的手,眼眶里弥漫出泪花,嘴里却笑着:“你知道吗?我曾经很讨厌一个叫做琼瑶的作家。她的文章经常让我起鸡皮疙瘩,可我今天听了你说的这些话,居然一点鸡皮疙瘩也没起。简直奇迹。哈哈。月幽,你记住,我叫邹陵。我是戴天的转世。你没有回去天界,戴天也没有。从我自20世纪回到今天那一刻开始,戴天就注定了要轮回转世。我也是天之子的转世。你能听懂我的意思吗?如果我有机会回到20世纪,我一定等你。如果我回不到20世纪,那你就没有必要记得我了。因为天之子将会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这就是戴天和我一魂两体的宿命!”
月幽听得呆了,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有听懂。
邹陵继续说道:“月幽,我知道你要去找游无定。我和你一起去。这段轮回转世时光颠倒的故事必然有个结局。我有预感,一切都将在明晚--中秋之夜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