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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义庄在凉城西北角,紧挨着城墙。本来是处挺好的庄院,十年前宋辽交战时,认为此地离城门近而离其他住户远,就把战死饿死的人尸首都堆在这里。战后,人们都说义庄冤魂不散,经常闹鬼,尤其是园子里那口井,常有怪声出现。传得多了,渐渐人迹罕至,好大一片园子荒草长得比人都高。官府就把义庄改成了存未结案尸首的地方,孙庆是忤柞,本来就是跟尸首打交道的,借着职务之便,就把这里当成了棺材库。三间房,正好一间搁尸首,两间存棺材。
      张家把张老太爷的尸身放在铺子最好的一具棺材里,准备结案后下葬。此时,张乾三人把尸首又从棺材里拖出来,摆放到长桌上。孙庆摆开东西,让儿子举着油灯,开始细细勘查。
      张乾盯着孙庆的一举一动,心里象猫抓一样。这是唯一的机会,若还有另一种毒,这案子必有隐情;若没有毒,梁文清也许就真的翻不了身了。
      一更,二更,三更……夜深人静,就在已三晚没睡好的张乾视线模糊,几乎撑不住的时候,孙庆终于放下了手里的家什,直起腰来长出一口气。张乾、孙五同时问:“怎么样?”
      孙庆点点头,说:“是我疏忽了,这尸身里确实还有一种毒,而且不向苦芹那么难找,是砒霜。”
      张乾觉得自己身上绷紧的肌肉啪地断掉,两条腿支撑不了体重,跌坐在椅子上。一瞬间,他不知道想哭还是想笑。他想躺倒在地四脚朝天乱踢,想跑回家抱起二丫猛亲,想立刻给赵师爷一记响亮的耳光,当然,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在脸上浮现出一个模模糊糊的微笑。
      孙庆边用布擦手,边说:“我真是失职,这么大的娄子都能出。”孙五在背后扯扯他的衣襟,被他回身没好气地踹了一脚,没敢吭声。孙庆接着说:“天一亮,我就去衙门跟曹大人说清楚,这案子还大有可察。”
      张乾还沉浸在那个微笑中,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想了想,说:“您先别着急,曹大人那里您等等再去。我得到各药铺去查查,砒霜可比苦芹好查多了,每家都有一笔帐。现在这事儿只有咱们仨知道,告诉人多了,怕要打草惊蛇。您说呢?”
      孙庆觉得说得有理,表示同意。他推了儿子一把,说:“听见没有,别出去乱说,有风声走漏了,我就找你。”孙五撇着嘴点点头。孙庆继续教训他:“你也学着点儿,干这么多年了,你怎么想不到。瞧瞧人家张捕头。”

      天蒙蒙亮,张乾回到县衙,跑到监牢里一看,王二正在牢头床上睡得痛快。他也没惊动,轻手轻脚地走进梁文清的监房。在张乾出去找周老郎中之前,曾试图问过梁文清,可当时他昏昏沉沉地,什么也答不出。此刻再进去,他仍然在昏睡,只是地上又多了一个空碗。看来,张乾不在,王二倒是没偷懒,趁梁文清醒时又灌了他一碗鸡汤。
      张乾先把梁文清身上的伤检查了一遍,然后靠墙坐在地上笑咪咪地看着他。他心里有了计较,那些血迹斑斑的白布也就不再碍眼。坐了一阵,倦意直涌上来,张乾抵受不住,慢慢地滑下身子,心里念叨:“我只睡一小会儿,然后就出去查案。”想着,沉沉地睡着了。
      一个时辰后,梁文清从昏睡中疼醒过来,觉得耳边有呼吸声。一睁眼,看到的就是张乾沉睡着的脸。清醒时的张乾显得沉稳能干,此刻,那张脸却出人意料的安详,嘴角微微翘起,像个做美梦的小孩。梁文清呆呆地看着,一瞬间忘了身上的伤痛。
      初夏的清晨还很凉,张乾隐隐感到寒意,又往梁文清身边贴了贴,蜷起了身子。梁文清忍住剧痛,慢慢抬手拉住腿上的被子,想盖到张乾身上。无奈,两只手受伤太重,被子只拽起个角,就抓不住落了回去,拍在右腿上。梁文清疼得闷哼一声,他连忙咬紧了牙,那边张乾却已然惊醒了。
      俩人四目相对,张乾看到梁文清眼里的歉意,忽然回给了他一个明朗的微笑。梁文清措不及防,被这个笑容唬得头晕目眩。张乾一下跳起来,疏散疏散筋骨,兴奋地说:“你不用怕,没事了,我已经查到了重要的线索。我敢保证这案子一定能水落石出。”他俯身把被子给梁文清重新盖好,“我叫王二来照顾你。你就在这儿安心养伤,等我的消息。”说完,大步走出门,在甬道里大叫:“王二,王二,都什么时候了,快起来干活。”梁文清躺在那儿,回想着张乾的话,心里却不激动,只是一片平静。

      张乾把全城经营毒物的店铺细想了一遍,列了个单子,然后挨家的询问。砒霜有剧毒,进了多少货,谁买多少,干什么用,各家铺子都有记帐,已备官府查验。平常人家买砒霜,也就是为了拌上食物药老鼠,都不多,张乾连查3家店,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到了第四家店,他找出帐单一看之下,心里打了个突。原来在二个月前,张宅管事说家里闹老鼠,曾经买过一两砒霜。
      张府管家名叫刘安,此人是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天生一副管事相。张乾找到他时,他正在站在张府门口,指挥仆人挂白事灯笼,一会说高一会叫低,把几个人指使得团团转。他瞧见张乾来,马上把声色俱厉的冷脸换成了和蔼可亲的笑脸,迎着张乾笑道:“哟,张捕头您来了,还是为了我们老太爷的案子?”张乾冲他拱拱手,说:“不是,不是,我是为了别的公事。”
      刘安把张乾迎到门房,着人奉茶。张乾将在药铺抄的单子拿出来,说:“说来也与张老太爷的案子有关。您说这凉城得有个几年没出过人命官司了,这会一闹,弄得官府也颜面无光啊。”张安赶紧摇头,说:“咳,怎么能这么说,梁文清害了我们老太爷,多亏了曹大人和一众衙门里的兄弟,才没让这小子跑了。”张乾抖着手里的纸说:“这不是,老爷说了,要把全城这有毒的东西都查一查,别再出什么岔子。”
      “应该,应该。”刘安接过单子,皱着眉头想了一会,说:“哦,像是有这么回事,我想想。好像是我们少奶奶屋里的小凤,说闹老鼠,啃了少奶奶的几件褂子,所以叫我去买的。”
      张乾点点头,说:“那好,我也得走个过场。麻烦您帮我去叫一趟小凤,我得问问她,也好对上头有个交代。”
      刘安答应,很快,小凤被叫来了。刘安搓着手对张乾说:“张捕头,您看,林大人就要到了,我还得去准备准备,我就不陪您了。”张乾求之不得,连连说:“您忙,您忙。”
      张乾瞟了一眼站在他身边的小丫鬟。小凤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眼神飘飘悠悠,不知该往哪看。张乾心里有了数,扯起了官腔:“刘安有没有和你说我为什么找你?”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小凤慌里慌张地说。
      “张老太爷被人毒死了,你知道不知道?”
      “嗯。”小凤点头,两只手在胸前紧紧地绞在一起。
      “那你知不知道他中的什么毒?”
      “嗯,”小凤又点头,看见张乾的眼睛,忽然又摇头,“我不知道……”
      张乾忽闪着手里那张单子,问:“那一两砒霜你买来干什么用了?”
      “药…药老鼠。”
      “哦,我看这老鼠没药死,倒药死人了吧。”
      小凤的脸一下子惨白,象被人捅了一刀似的。张乾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摸着了门,倒有点儿不相信,追着问:“是谁让你买砒霜的?”
      小凤的嘴唇开始哆嗦。张乾慢悠悠地说:“我告诉你也不要紧,张老太爷除了中了苦芹的毒以外,肚子里还有砒霜呢。你想,张家就是你买了砒霜,那毒是谁下的还不明白?”
      “不是我,不是我,”小凤惊恐地大叫,眼泪夺眶而出,“是少奶奶让我去买的,我不想去,就托了刘管家。药买回来也给少奶奶了。”
      张乾心里一阵狂喜,脸上却不露声色:“屋里到底有没有药着老鼠啊?”小凤摇摇头。
      “那你有没有看见那药少奶奶干什么用了?”
      小凤又摇摇头,说:“砒霜买回来,少奶奶给了我一两银子,不让我跟别人说。老太爷一死,我害怕极了。少奶奶就打我,她说如果我说出去就把我卖到窑子里去。”小凤由低声抽泣变成了痛哭。
      “你为什么要怕?”
      “我….砒霜买回来第二天,少奶奶的猫就死了,后来,狗也死了。少奶奶让我偷偷埋了,我害怕………”
      张乾又放缓了语气,安慰小凤:“我知道不是你的错,别怕,待会儿,你找个地方躲一下,我问的事谁也别说。一个时辰以后,在后门等着我,我带你回衙门,把跟我说过的事儿再说一遍,我包你没事。”
      安顿好了小凤,张乾心中的烦闷一扫而空。果然,任何人做事都是不可能没有破绽,他虽还不知道张家少奶奶为什么要下毒杀死公公,但从小凤的话中,可以得知她早有预谋;再加上张老太爷的药一向都是由她拿出去煎,那她与此事有关几乎可以说是板上钉钉。想到梁文清受得那些罪,身上那些伤,张乾从心里发出一声冷笑:“这个女人毒杀公爹,嫁祸他人,打得倒是挺如意的算盘。这回落在我手上,我看她还笑不笑得出来。”

      “水落石出”远不像想象中那么容易。回到县衙,张乾把事情经过和王二一说,王二也是兴奋异常。张乾亲自去请周老郎中和孙忤作,又差王二到张家带来小凤,几个人一同去往曹大人内堂求见。此时,曹大人正与赵师爷商议着,打算在林大人入城之前再审一堂,无论如何要把梁文清定罪。
      曹大人听三个证人把这两天所查验的经过讲了一遍,却并没有立刻差人去拿张家少奶奶问案,而是坐在那儿捋着胡子沉思。张乾心里着急,又不好催问,只能递眼色给赵师爷。赵师爷垂下眼睛,当作没看见,也不吭声。半晌,旁边王二忍不住说:“大人,您看是不是把张家媳妇抓来问问。”话音未落,赵师爷上前将王二揪到一边。曹大人挥挥手,说:“你们先下去吧,这案子似乎有好多疑点,我得好好琢磨琢磨。”
      出了书房,王二拉住赵师爷,问:“疑点不疑点的,人得先抓来。以前不都是这么做的?这回怎么老爷没动静了。”赵师爷不懈地冷笑一声:“糊涂!不知道林大人要来奔丧吗?这可是毒害父母,千刀万剐的罪过。你想想,林大人是给娘舅尽孝道来的,他家里要是出这么个人,那脸上能有光彩?我奉劝各位不要到处瞎说,万一有个闪失….哼…”赵师爷甩手而去。
      “呸”,王二朝地上吐口唾沫:“什么玩意儿,光彩比人命重要。”张乾满心的兴奋被赵师爷浇了个透心凉。查案断案纯粹是瞎扯,衙役是曹老爷的狗,曹老爷是林大人的狗。估计曹老爷还怕当不上,正尽心尽力地找寻摇尾巴的门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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