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宫阙》沈清慕

25、天帝羽化（2）

　　天帝的丧礼定在了天帝羽化后的第三日，那天天空灰蒙蒙一片，惨淡的灰色笼罩在大街小巷之间，天宫之内触目即白，风吹起那一条条薄柔的白绫，像是一只只手紧紧攥住自己的喉咙。
　　呼吸似乎都要艰难起来，走在天宫的灰白石阶上，满朝文武官员头上均带着白绢花，脸上挂着伤心欲绝的表情，甚至还有的痛哭流涕，捶胸顿足。
　　天慕景一身素麻孝衣站在泰极殿前，替天帝接受每一个人的悼念。
　　泰极殿内，青木玄棺里嵌着千年的寒玉，冷气缓缓散出，凝成一片水汽，冉冉升起。像一缕幽冷的灵魂，自束缚的躯壳中解脱，冷冷看着这世间。
　　从此不再为权位角逐。
　　“滚开！让我进去！”
　　一声低哑的嘶喊突然撕裂了这本压抑的氛围，殿前的庭院里原本守门的侍卫被一下子推得摔在地上。
　　银色的修长的身影，长发原本束起，此刻却散乱了，几缕顺着脸颊滑下。他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少了慵懒，多了惊骇。
　　天慕景转头，瞳仁猛的一缩，脸上换上关切的表情，眉头紧锁：“慕飒，你怎么来了？没有命令私自离开边疆，你忘了当初立的军令状了？”
　　天慕飒不理，挥手拂开他，抬步向泰极殿里走去。
　　寂静里，只听他的脚踏在地上的声音。哒，哒，哒，略带沙哑，缓缓地迟疑地前进，带着试探，带着不敢置信。
　　那张青木棺里那个熟悉的人，一切都没有变，只有冉冉而起的冷气，凝结在他眼睛里，化成泪水滴下。
　　那是紫莲第一次见到天慕飒的眼泪，也是最后一次，包括日后他永远地放开她的手，转身离开。
　　“父王？”试探和怀疑，在这句话里彻底粉碎，他的眼里伤痛汹涌溢出，不可收拾。
　　还记得小时候，每每母后想尽一切办法除去他，父王总是保护着他，并且暗中教会他用兵、执政和统领社稷。
　　他总是一副慵懒摸样，似乎对一切都毫无兴趣，这让父王颇为头痛，后来知晓他不过是以此来掩饰自己日渐显现出来的才能时，眼边笑起了细细的褶皱。
　　他心里一直有着替代父王坐上那个位子的念头，却一直没有实施行动。父王对母亲的爱太过浓厚，浓厚到当父王看着自己时，他自父王的眼睛里，看到了那个美丽的侍女，那个温柔善良到愿意为了心爱的人而放弃名分的女子。
　　他想，父王一定是爱自己的。那天夜里，他和父王秉烛夜谈，父王一语道破他心中的想法，当时的他惊惧异常，父王却笑说对权位没有兴趣的人，是最庸俗无能的人。
　　以往里或严肃或苛刻的人，如今躺在这里，唇边甚至带着一缕微笑。
　　平日中或懒惰或顽劣的人，如今跪在这里，脸上挂着泪水。
　　“慕飒”天慕景抚上他的肩膀，“父王会在天上看着我们的，他会为我们感到骄傲。”
　　他的语气平淡，掺杂着零星的细碎伤痛。天慕飒抬头看他：“父王将王位传给大哥了？”
　　天慕景点头，眼神幽深。
　　“那好，我去安稳边疆。”天慕飒起身，抬脚走出大殿。
　　殿外紫莲垂首伫立，天慕飒走过她身边，眼睛转动，视线扫过她的脸，定格在一旁楚云天的脸上，只一瞬间便移开了。
　　银色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口，人群里渐渐有人小声议论。
　　“李大人，您说，这二王子不守法规抗命回朝，大王子……呃……新帝若是以此来治他的罪……”
　　“张大人说的是，不过虽说自古皇家里兄弟不容，可现在新帝心里究竟怎么想的，不是我等能随意猜测的，依我看，不如再观察些时日……”
　　“李大人，这可使不得。哪一个登基的新帝不是迅速修剪敌人羽翼的？现在新帝最大的威胁就是二王子，您看那边王大人他们可都蠢蠢欲动了，咱们若是不先下手为强，被他们抢了先，咱们日后可就不好过了。”
　　“可是万一新陛下他……”
　　“哎呀，李大人，您不去我去！”抬眼瞥了那李大人一眼，像是嘲笑他的胆小，那张姓官员半躬起身子慢慢向天慕景蹭去。
　　脸上堆起谄笑：“陛下”
　　天慕景转头看他，眼里一缕嘲讽：“不要叫陛下，本王还没有登基。”
　　张大人赶忙点头：“是是是！陛下啊，您看二王子他抗命回朝，这不显然是不把您放在眼里嘛！
　　眼神凌厉地刮向张大人，天慕景双眉紧蹙：“张大人，你什么意思？”
　　“呵呵”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身后冰棺里的冷气吹来，阴冷恐怖。张大人抬袖试了试额头，下了狠心：“下官一直认为您乃稀世罕见的治国奇才，只是二王子他如今驻扎在边疆，手握重兵，不可不防啊！”
　　天慕景唇边勾起笑，眼中厌恶渐起，嘲讽道：“难为张大人为本王考虑得这么周到，本王很是信任王弟，不过张大人所说不无道理。张大人觉得本王应该怎么做呢？”
　　“不如广布谣言，就说二王子抗命回朝，并且和魔族人暗中勾连想要谋权篡位。恰好灵界国君不是为了征战魔族向另外两界要了援军吗，咱们就一口咬定他要用那四界联军和魔王串通一气，想要一起来攻打天界！到时候……”一双细缝小眼眯起，眼前似乎已经勾勒出了他升官进爵的美好蓝图，却没看见天慕景眼里满满的嫌恶和嘲讽。
　　“张大人所说甚是，此事便交给张大人去办吧，可好？”
　　“好好好！”脸上仍挂着谄笑，两只小眼里似乎放出了光。
　　天上灰暗阴沉，宫殿依然华丽富贵，雕廊、画柱、琼珠、锦缎。繁复的雕花，五彩的廊画掩饰不住座座宫阙里阴暗诡异的勾心和斗角，一道道华美的宫门，遮挡住那些贪婪的阴狠的视线。
　　像是阴暗的黑影中一头潜伏的狼，随时会冲出来，尖锐的利爪毫不留情撕破你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