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觞）酒狂（初稿）》萧茵

56、叁

　　突然开始下雪了。

　　红玉原本是静静地站着看着，忽而幽幽叹气。
　　芙蕖问道：“红玉姐姐为什么叹气？”
　　“……原本，想问他是不是知道晴雪妹妹的事情……”红玉望着白茫茫的山麓，喃喃说道，“但是他此去凶险……还是等他安全回来再说罢。”
　　两年之前，那不过短短三个月的经历，之惨烈，之伤痛，即便是生命漫长千年如她，回想起来亦是心如刀绞。名为百里屠苏的少年，不过那般年纪，竟可将生死看透。那种淡漠决然，眉眼间的冷峭，而今回想起来亦是历历在目。
　　仔细想想，竟与欧阳少恭如此相似却又如此不同。
　　想透了百里屠苏，再回过头去看欧阳少恭，只能不胜唏嘘，感慨造化弄人。
　　而晴雪妹妹……

　　而今孤身一人行走天涯，却不知是否安好。

　　红玉正神思游离，却突然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微微颤抖。她神色一凛，对陵越等人说道：“速速离开此地，唯恐生变！”
　　天墉城弟子闻言俱是念动咒语，御剑上天。不过片刻之间，山顶积雪便像是滚滚潮水一般奔流直下，将方才几人站着的地方冲刷得一干二净。
　　当真是苍茫一片，了无痕迹。便是方才的山洞洞口也被堵得严严实实，不见踪影。
　　芙蕖倒抽一口冷气，惊叫道：“那个人怎么办。”
　　红玉亦是皱起了眉头，却轻轻摇头叹气。陵越却是屏息凝神，仔细听了半晌，忽而说道：“你们听。”

　　天地间呼啸刮过猎猎北风，如刀子一般吹得人脸上生疼，耳朵中灌着的尽是凄厉风声。可是仔细去听，却可以隐约听到地下传来猛兽怒号，夹杂在风中，影影绰绰听不真切。
　　方才刚刚被雪崩冲刷平整的地面忽而像是被煮沸了的水一般，震动翻滚。几人正满心疑虑，突听一声巨响如惊雷一般平地升起，只见大地如被雷电劈裂了一般，岩石崩裂，积雪下沉。牵一发而动全身，便纵是在天上，几人仍感觉到了剧烈的颤动，像是天地都要屈服于这力量之下。
　　这时候开明兽的吼声似也听得更真切了，一声比一声大，像是被什么激怒了一般。
　　“他……究竟要去拿什么？”陵越沉吟说道，“开明神兽生性并不好战，若只是拿个东西，并不会……”
　　“只怕他要拿的东西，是那怪物身上的东西吧。”红玉接道，苦笑一声。
　　她对他了解不多，却也不算少了。
　　尹千觞其人，若是执意要担起一件事情，即便是前方是刀山火海却也不会眨眨眼睛，抱怨一声。
　　那时候在白帝城，他夜夜厮混酒馆。兰生鄙夷说他其实并无战意，可是临到出发那天，他却早早等在客栈外面，神色清醒阴郁。而后在蓬莱之上，也是他及时提点，才能顺利击败欧阳少恭。
　　可是，却从未听他真的说过不愿、不想。
　　或许他人没有注意，红玉心中却看得真切。
　　那时候，面对着暗云奔霄，尹千觞，看到的分明是少年时代的欧阳少恭。
　　暗云奔霄本是玩弄人心的妖物，将人心底最为牵挂想念的那个人化为现实，非逼得你亲手击杀，痛不欲生。那时她便在心中暗自庆幸，此生此世都不必与那人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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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

　　“诸位小心！”陵越忽然叫道。红玉心神一凛，看到一道蓝光隐隐从那道裂缝中涌出，如刀锋一般，忽而一股极强的灵力自地底炸开。霎时间飞雪变为飞沙走石，狂风卷起，夹杂着巨石向四周散开。红玉即便是千年剑灵之身，面对这般境况也只有退避三舍，远远地看着那股灵力如泉涌一般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待风暴过后，再仔细听已是听不到开明神兽的怒吼。红玉暗自倒抽一口冷气，跟在陵越身后前往那处查看。整块地面已然尽是巨石林立，一处平整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几人各自寻了地方站稳了，四处极目望去，却只见一片黑白夹杂，白雪黑石萧瑟怪异，寻不到半点尹千觞的踪影。
　　红玉张了张口，想叫那人的名字，声音到了口边，便再也喊不出来了。

　　其实，后来想想，他们之中，即便是晴雪，即便是欧阳少恭，也未必是真的懂过他在想什么。

　　她极目远眺，四处逡巡，终于在远处看到一个身影摇晃走来。
　　“你们……竟然还没走？”那人满身血污，见着他们却是一愣，继而笑眯眯地问道。
　　“尹公子……”红玉上前一步，只说了三个字，声音便哽住了，不能言语。
　　他的重剑已是不知被丢在了何处，血浸湿了外衫，一路走来，随着脚印星星点点。尹千觞随意抹了抹额上留下的血，诧异问道：“红玉这个模样可是不多见？可是有谁让你不痛快了？”
　　“不……尹公子可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红玉强忍下心中波动，低声问道。
　　“嗯。多谢关心。只是时间紧迫，我只怕要先走一步了。”尹千觞轻声说道，“他日若还有缘相见，再来报答红玉之恩吧。”说罢，他便念动了腾翔之术的咒语，消失在众人眼前。
　　方才他站着的地方，雪被血染透。
　　“他……伤得很重吧。真的不要紧么？”芙蕖忍不住看向陵越，却见后者皱了眉只是摇头说道：“走吧。”
　　红玉怔怔望着天上，叹息着消失在众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