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觞）酒狂（初稿）》萧茵

52、蓬莱之上?激战之后

　　这一战之惨烈，即便许多年后回想，仍然令人觉得心惊胆战。欧阳少恭力量之强横，实超乎众人想象。一把九霄环佩在他手中，一弦曲动，天地震颤，如怒海惊涛，可令天地间万物灰飞烟灭。他们在这惊世骇俗的力量中苦苦挣扎，几近落败边缘。
　　可是，百里屠苏身上带着的龙鳞，却令他陷入千古回忆之中。
　　那一刻，尹千觞心中顿时了然，这便是最好的时机。更是他们唯一的机会。不待多想，心中的话便已经脱口而出：“快！趁此机会一鼓作气将少恭打倒！否则待他清醒，便错失良机！”

　　那时那刻，在南疆。
　　欧阳少恭对他说：千觞你已经知道了我所有的秘密，也就知道我最大的弱点。
　　他的确是知道的。

　　而后欧阳少恭落败，蓬莱废墟将于烈火中坍圮。晴雪希望他离开，可是他却拒绝了。
　　因为还有未完成的事情。

　　他坐得很远，静静地看着那对依偎在一起的人。火光极盛，浓烟滚滚，他咳嗽了几声，又连喝了几口酒。静静靠在少恭身边的巽芳却突然睁开了眼睛，望着他。
　　“你不走？”她问。
　　“要走。”尹千觞英挺的眉眼在火光映衬下显出几分温柔， “巽芳公主不是早就猜到我此行目的。”
　　巽芳突然笑了。雪颜丹的效力仍在持续着，她倾国倾城的容颜如一泓清泉，便纵烈火也焚烧不禁的清甜。她低头，轻轻地抚摸着枕在自己膝上，已经昏迷的少恭的脸，眼中的温柔几可滴化。她已经活了很长很长的时光，足够让一个无知的少女长大，成熟。
　　“我……早就知道你不会这样看着他死。”巽芳喃喃低语道，“只是，我差点以为自己错了……”
　　尹千觞无声地抿紧了嘴角，向他二人走去。巽芳仰头看向他，火光中尹千觞的面容敛去嬉笑的表皮，只剩冷漠的肃穆，如同他身体内的那个巫咸从未离去。
　　“我不会让他死。因为我欠他很多东西，还没还清。”他冷硬说道。
　　巽芳一怔，从他眼中读出几分决然。
　　“……你们两个的事情，我不知。”她说，“只是你能……救他吗？女娲部族的巫咸大人，你能救他吗？”
　　尹千觞无言看着这已活了十分漫长岁月的女人，终于颔首：“我……只能为他延命几年，之后能否活下去，还要看他自己。”
　　“只有几年么……不过也够了。”巽芳说道，抬起头，泪眼模糊，“少恭总是很有办法，即便只有几年时光，他也能找到其他法子活下去……”
　　“嗯。”尹千觞心中一紧，想到欧阳少恭将要耗尽的魂魄之力，违心应道。
　　一块巨石突然砸下，两人骇然望去，只见蓬莱宫殿山已是一片火海，在倾天大火中摇摇欲坠。尹千觞一咬牙，将手伸向巽芳，沉声说道：“巽芳，走。”
　　她却没将手伸出来。
　　巽芳抬起头，将鬓边的乱发拢到耳后，轻轻一笑：“我不走。”
　　尹千觞一时愕然，不知她究竟卖着什么关子。察觉到脚下的地面已在微微颤动，他心一横，弯腰将欧阳少恭的身体扛了起来，又恳切对巽芳说：“巽芳公主，如果这时候还不走，就来不及了。”
　　“你带他走吧。”巽芳专注望着他肩上昏迷不醒的欧阳少恭，“我不走。”
　　她安坐于火中，目光温柔宁静，凝视着欧阳少恭。她的爱侣，她此生唯一的挚爱。
　　百年时光如白驹过隙，如流水匆匆。他跟随她来到蓬莱，在她身边长大，最终成为她的夫君；她追随他来到中土大地，在他身边老去，最终又将别离。
　　巽芳眼前渐渐模糊，喃喃细语道：“你带他走……我要……留在这里。”
　　看着她神情恍惚，尹千觞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怒道：“你是要生要死，也等先出去再说。”他看到巽芳眼角泪光点点，又低声说道：“……何况少恭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忍心？”
　　说罢，他正欲念动咒语，手腕却突然一痛。巽芳手持匕首，狠狠刺在他手臂上，逼得尹千觞不得不放开了手。她后退几步，直至走到火焰中。烈火点燃了她的裙裾，巽芳却只是凄笑。
　　“我不想他恨我。”她说，高高举起匕首。

　　宫殿山已被烈火映成一座血光之城。
　　巽芳倒在地上，眼睛微睁着，仍是望着欧阳少恭，却已经没了气息。尹千觞愣怔了许久，伸手将她双眼拢上。
　　焚天烈火之中，他将欧阳少恭扛在肩膀上，对巽芳公主微微鞠躬。雪颜丹的效力仍持续着，倾国倾城的女子躺在火光中，美得令人移不开目光。

　　她已经活了百年之久，却有大半岁月不知是在为谁而活。起初是为了她的夫君，可是到了后来，巽芳公主，你自己心中是否也有疑惑，这个名为欧阳少恭的人，究竟是不是你的夫君？
　　你在他身边这样漫长的时光，却从未同他说过你是巽芳，是不是心中也在胆怯、疑惑，他究竟还会不会待你如同你的夫君？毕竟，他虽然有着你挚爱之人的性格，品德，却又在有些地方截然不同。于是你在他身边，二十二年，一直守着他，却从未提起过过去的只言片语。
　　直到，你背叛了他。
　　他生平最恨背叛，你知道即便是你也不例外。而你的背叛无论对于你，还是对于他来说都是至伤至痛。
　　你不想他恨你，也不愿意看到他充满憎恨与苦痛的眼睛。
　　于是，你选择，留下来。带着数百年的回忆，同自己的故国，一起消散。

　　“巽芳公主，真是对不住。”尹千觞低声说，“如果不是剩下的力气只够带一个人走，万万不会留你一人在此。”他想了想，却又苦笑道：“如果少恭醒来看到你这样，怕又是要难过了。”
　　他提了一口气，默默念动自己隐约记得的传送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