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越歌祭》凤妩洄棠

4、家宴·斗计

　　掌灯时分已到，提着灯笼，宫内往来穿梭的宫人侍女合着主路边的立柱宫灯、巡夜守卫的侍卫，构成了缓慢移动，你进我退的耀眼棋盘。内廷中各位妃嫔美人，皇子公主个个打扮的光鲜亮丽，千娇百媚，三五成群的往锦华殿方向移动。

　　今日，是每月一次的皇室内部的家宴，不算太正式，也不算不正式。

　　主道旁的一条小道上，一个蓝袍少年信步而来，与偶尔走过的宫人擦肩而过，悠然闲适的步子，和侍女们急匆匆的身影形成鲜明对比。

　　“七皇弟真好兴致啊！”一声不怀好意的招呼，打断了此时的悠闲。

　　转身，来者正是二皇子沧垒。“眼看就要开宴，怎么七皇弟还在这里游荡徘徊？莫不是嫌弃本宫母妃将这次的家宴设在锦华殿有所不满？”

　　“二皇兄。恂玠只是一时看着宫内精致有些忘情，所以才忽略了时辰。恂玠的疏忽，自会向陶贵妃娘娘请罪。”恂玠停步，看向沧垒。

　　往来的宫人侍女，远远看去，只见夜风细细，拂动盈盈垂柳，宫灯下，两个少年并肩而立，紫袍少年唇角带笑，神色中除了几分尊贵，更有丝丝魅人；白衣少年垂手肃立，微微上挑的眼角，仿若笑语盈盈暗香去。衬映着来往的灯火，很多年后，无论怎样的物是人非，这个场景对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永生难忘。

　　随着二皇子沧垒行至锦华殿，见着贴身侍女绛雪正在责骂一个小宫女，恂玠走上前去：“绛雪，在锦华殿为何大声喧哗？”

　　绛雪回头，见着是恂玠，微微蹲身行礼：“七殿下，这名侍女入宫已四月有余，至今仍不记得宫内道路，刚刚不小心冲撞了虞美人。”恂玠点点头，看向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宫女：“你叫什么？”

　　“奴，奴婢名叫朱樱。”小宫女磕磕巴巴的说着。“朱樱啊……”恂玠喟叹，“百果甲宅，异色同荣。朱樱春熟，素柰夏成。”不自觉的念着书里的句子，看向小宫女，“朱樱，这个名儿，真好。”转向绛雪，“就让她留在我身边吧，你二人，一绛雪，一朱樱，倒也是难得的对应。”

　　跨进锦华殿，便看见各位嫔妃都已坐在那里等待，圣穆帝的八子七女悉数到场。半盏茶的功夫，圣穆帝驾到，入座，宣告了宴会的开始。

　　高高在上坐着的圣穆帝，左边坐着皇后，两侧依次按妃位等级，各嫔妃排序。四贵妃依次起身祝酒，倒也算是十分热闹。

　　宴会行至一半，陶贵妃忽然起身行礼道：“陛下，娘娘，近日忻炎在习宫内练得一套剑法，颇得习宫师傅的赞誉，今日又是臣妾负责家宴，臣妾斗胆，请陛下与娘娘屈尊，看看忻炎的剑法，不知如何？”

　　圣穆帝听了，点头应允。

　　于是，忻炎起身，走到空地，抽出剑，开始出招，一套剑法，如行云流水，华丽流畅，却也不失霸气实用。圣穆帝见此欣喜，命人打赏，陶贵妃面露喜色。

　　正暗自得意间，便听得俞贵妃道：“陛下，娘娘，沧垒殿下果然好剑法。不过，沁思与淮风倒是练得一套双人拳法，不如，让沁思他们也练给陛下与各位娘娘看看吧。”

　　接下来的时间，便成了各位皇子公主们明争暗斗的擂台。刀枪剑戟、诗词歌赋轮番上阵，把好好儿一个皇室家宴，弄得倒有几分像是杂耍摊儿。

　　“湮阳、恂玠为何不动啊？”圣穆帝看的龙心大悦，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两个儿子尚未展示。

　　恂玠心不在焉的看着，眼神里看不出一丝情绪，大大的眼睛清澈见底，干净至极。正发着呆，忽听见圣穆帝如此问道，起身正欲答话，便听见六皇子湮阳道：“父皇，母后，儿臣近日和七皇弟正练得一套琴舞合奏，正想给父皇展示。”

　　圣穆帝心喜，命湮阳、恂玠表演。恂玠心中不禁苦笑：琴舞合奏？六皇子湮阳的琴艺帝都闻名，而自己，何时习过舞来着？这，分明是给自己下马威。但君无戏言，既然父皇已经发话……微微瞥向母妃，尽管母妃面上依旧笑得仪态万千，但放在裙上握紧的手和递向自己的眼神，却凌厉逼人。

　　微微叹口气，起身，只听得三皇子怔云道：“父皇，二皇兄与七皇弟的琴舞合奏，可谓天上人间，儿臣，可是期待了好久呢。”一脸期待的朗声说道，眼中，却是丝丝嘲讽与不屑。

　　命太监摆上亲，盘腿坐下，湮阳看向恂玠，温和的说：“七皇弟，可以开始了罢。”恂玠只得点头，心中暗下决定：就用舞剑的招式，来代替吧。

　　一曲奏毕，勉强用一套剑法代替舞姿的恂玠送了一口气，看向上方的君王。

　　“恩，不错。”淡淡说一句，圣穆帝没有多加赞赏，也没有批评，只是淡淡的颔首点头。座下的嫔妃，有的长舒一口气，有的却银牙咬紧。

　　再酒过几寻，圣穆帝起身准备离开，临走前，看着湮阳与恂玠道：“湮阳、恂玠，朕期待下次家宴你们的琴舞合奏。”

　　恂玠轻轻答了声“是”，淡定的看着身前男人的黄袍，淡然，静默。

　　一旁，云贵妃面露喜色，而陶贵妃，却眯起了媚眼。

　　宴罢，回宫，云贵妃难得的没有为难恂玠，而琼玉殿内，盛装未褪的美艳女子因愤怒扭曲了矫好的面容，眼中满是疯狂的光芒。窗外，紫琼花儿开的正艳，夜风轻轻拂过，仰起一片细小的紫色迷雾，而窗内，盛怒中的女子更显狰狞。

　　“咣当！”有一个精致茶盏被砸破在少年的脚前。“你是什么意思？今日想让本宫难堪是吗？”

　　少年静静的立着，一声不吭。

　　“娘娘息怒……”婢女慌乱地俯身收拾满地的碎片，小心的不让碎瓷伤了娇贵的主子。底下宫人侍女跪成一片。

　　“今天陛下那样子，明摆着告诉众嫔妃，恂玠，也是他看重的皇子。凭什么！”女人大怒，走到少年面前，狠狠的一个耳光落到了少年清秀的脸上。

　　少年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只是，双手紧攥着衣袖，泛出一片惨白。

　　“哼哼……好在忻炎倒是给本宫挣了口气……”女人眼睛微微眯起，露出恶毒的神色，“看来本宫要加把劲了……”

　　原本皎洁的月，似乎被蒙上了丝丝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