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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风云变 ...

  •   第四章
      凝翠踱进宰相府,一路思索将来旦的真实意图暗示于离朱是否过于莽撞。这离朱,以其脉象看,全然不会武,且体质嬴弱,却是旦国三军统帅,而且似乎,除了离家人,没人知晓离朱不会武。只是靖国夫人旦宴上,他临危不乱,即使事关身母,也能保持冷静,权衡利弊;围场比猎,他有智有勇,以嬴弱之身力挫箫玉龙,大将之风,蔚然可见。只是,言语如此犀利而不留情面之人,会是个可交之人吗?那么海边的离朱呢,细致敏锐,能一语道破自己心事,豪气万丈却又如此厌战。凝翠蹙着眉,直觉上,离朱并非奸险之徒。
      “小姐,你去了哪里?怎么也不言语就一个人出去了?我着急得就快禀报丞相大人了。”遗珠见凝翠回来,小跑着迎了上来,额上凝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凝翠见了,有些过意不去:
      “我去了幻海之滨。”
      “幻海之滨?小姐要去,何不带着遗珠?”遗珠说着倒了杯茶递给凝翠。凝翠却只是接着,没有喝,轻声道:
      “今天,是凝华的生辰。”言语间流露出深深的落寞。而遗珠却一下子红了眼眶,她深知,凝翠很是好强,从不轻易示弱,由是她示一分弱,心中便有十分苦。
      “傻丫头,好好的,落什么泪?”倒是凝翠,勉强一笑,安慰遗珠。见凝翠这般,遗珠更是难过,泪纷纷落下,只能哽着声道:
      “小姐……”
      “别难过了,倒是该想想,下一步棋该如何。”凝翠强压下心中酸涩,沉声道。遗珠毕竟也跟着凝翠些许日子,知道凝翠的脾气,很快敛了泪,道:
      “在这宰相府中,丞相和箫公子都对小姐有倾慕之心。若是嫁得其中一人,以旦国之力救凝华小姐,应不是件难事,只是小姐……”
      “错,那箫从,纵是娶了我,也未必肯助我,即使他肯,也没有左右旦国的本事。更不用说他那儿子。”
      “难道小姐真要听命于那隐王?”
      “这隐王,阴冷而心机似海,凝华一日在她手里,我一日不能安枕,难道真要我等到她一统四国那天吗?即便是等得到,她会依言放了凝华吗?”凝翠黛眉深锁,语气却也是淡然。
      “那……我们岂不是……”遗珠神情甚忧。
      “能帮我们的,说不定还有一人……”凝翠喃喃道,目光落在了无尽远处。

      东方渐明,鸟声四起,离朱揉着发酸的手腕,等着纸上的墨干。彻夜写奏章,几易其稿,终觉无力说服旦王弃战。并非由于理由不够充分,事实恰好相反。不战之因,清晰明白地摆着这么多年,以旦王之睿智岂能不察,只是年年知,年年战。离朱却是猜不透这旦王究竟是真想一统四国还是另有企图。若是前者,这仗即使要打也不是这样个打法,若是后者,离朱实在不明白旦王已稳居王位,还有什么可以另他不惜如此牺牲。难道,他只是嗜血而已?正因为猜不透旦王的用意,让离朱一直难以决断,毕竟这旦王,除了好战跋扈之外,实在找不出什么大恶来,只是单单这一条,旦国上下就不得安生。此次旦王下令征隐,离朱不得不做最后决断。
      “公子,该上朝了。”进来的是同样一夜无眠的倚楼,拿了朝服,披在了离朱肩上。
      “这一夜,累着你了,去歇歇吧。”离朱欲穿朝服,不经意间按住了倚楼还未来得及抽开的柔荑,惊觉后,却立即拿开了。倚楼羞得面生红霞,赶紧低了头,道了声:“应该的”,匆匆离去。离朱倒是奇怪,这倚楼,常日里和玄默打打闹闹都不见有何女儿态,今日里竟怕起羞来。离朱却并未做他想,只道是倚楼长大了。
      朝堂上,旦王高坐,众臣垂目,一派庄肃。
      “出征将领安排,本王已全权交于离统帅处理,众臣有请愿出征的只管问离统帅”,旦王未等有人奏本,就朗声道:“至于靖国候告老,要将爵位传于离朱一事,本王不准。靖国候正值年富力壮、为国效力之际,何以言退?至于离朱,到他战胜归来之际,本王另有封赏。”离朱暗道不妙,王恩宠更甚,如此一来,不战之谏则更难。
      “老臣体弱,还望我王体恤。”靖国候跪地再奏旦王。
      “靖国候,你乃皇室宗亲,大战在即,竟是不肯出一分力吗?”旦王微愠,语气见沉。靖国候却也并无惊恐,只道了一声“臣从命便是”,便起来退了下去。
      “还有何事?”旦王微露倦意,众人皆无话。
      “臣请免战!”知是不可为,离朱却无法再继续妥协。此言一出,满朝上下,无不哑然。反战之言,岂能出自这三军统帅之口。旦王嘴角扬起一丝冷笑,却也沉默着。若大朝堂,竟是寂然无声,只听得窗外的鸟鸣。离朱虽镇定,见此阵仗,额前亦沁出冷汗,只是此时,退路已无,只得道:
      “王,旦国今之国力,实经不起频繁战乱。这是臣连夜拟的折子,王请过目。”
      “退朝!离统帅到偏厅等候传召!”旦王语气甚厉。离朱一惊,未料想旦王会如此反应,只站在朝堂正中,望着两边的朝臣如云而退,竟无人看离朱一眼,面上说不出是痛心还是快意,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哼,这满朝文武,是无以省时度事,还是各怀私欲!竟连平时志向甚投的几位也是如此。”离朱暗暗叹道,心中凉意更甚。靖国候走近时,却是一脸凝重,神情甚是忧虑,望着离朱欲言,终是无言,只是默默叹了口气后随众人离开。未及一刻钟,便闻旦王传召,却是在引凤楼上。
      登上盘旋而上的楼梯,视野渐渐开阔。这引凤楼,建于旦王登基那年,到如今,已历近三十年的风雨,雕栏画壁已失色,却多了几份雄伟与沧桑。离朱施礼后站定,旦王正凝视远方,良久,方开口道:
      “离朱啊离朱,明知不可为,却偏为之,这似乎不似你啊。”
      “旦王,为了这万里山河不再染血,臣不得不言。”离朱似乎明了为何旦王要在这引凤楼上单独召见自己。三军统帅在朝堂之上公然抗议出征,且是在出征时日都已确定之后,这等于公然挑战旦王的权威,是任何一个君王以及其他大臣所不能容忍的,但旦王却忍了,不单忍了,还立即退朝,使离朱免受其他朝臣围攻,不能不说用心良苦。明了了旦王的用意,离朱心中又惊又疑,这旦王,素来不留什么余地,无论是博学之文臣,还是功高之武将,只要触犯了天威,必无好下场,如何对自己格外施恩?
      “不染血,无以阔疆土。”旦王沉吟。离朱明白,若要说服旦王消了战心,必是要破釜沉舟了。
      “难道王忘了吗?十八年前,绮国将军夏免趁旦军北伐之际破城,家父护王避难,紫瑛娘娘被困于此引凤楼,终跳楼以谢我王!”原以为旦王听得此言必怒,却未料旦王却只浅笑:
      “那时,离朱尚幼吧?”
      “当年臣才满六岁,可娘娘凄厉的呼喊,犹在离朱耳边。”
      “离朱啊,你既让我欣慰,也让我……失望!”旦王深深凝视离朱,目光中混杂着太多的情绪,让离朱无从解读,未多时,旦王笑意骤敛:“出征一事,不必再言,本王心意已决!跪退!”
      “王……”离朱却已知晓,再无转还余地,只得跪退了。只是旦王最后的话让离朱不解,王的失望,在情理之中,只是这“欣慰”,又从何说起。

      天色渐暮,凝翠在屋内指点遗珠抚琴。这遗珠,虽则勤勉,也不缺领悟的天分,却怎也弹不出凝翠的意境,曲意不是流于铺张,便是显得平淡。
      “遗珠,这曲‘子矜’,似乎过了些。”凝翠微蹙着眉道。
      “小姐,刚才是淡,现在是过,到底如何才合适?”遗珠略露疲态。
      “这……”凝翠一时语塞,“算了,能弹到此等程度,已经不易。是我太过强求。”
      “小姐,我没有天分吗?”遗珠望着凝翠,很是难过。
      “怎么会?”凝翠微笑,道:“你的天分已属难得。”
      “那为何……”
      “你的性情、际遇使然。音随情变,你不用着急。”
      “小姐雅兴,小生闻琴音而至。”箫玉龙气定神闲,自小径中走了来。
      “公子见笑了,方才是婢女遗珠抚琴,”凝翠屈膝一礼,转身对凝翠道:“上茶。”凝翠闻言而去。
      “果然是名师出高徒。”箫玉龙径自坐了下来,从怀中掏出一本精致古朴的乐谱:“这是箫某不惜重金为小姐求到的旦国名曲‘残戈’,不知小姐是否喜欢。”听得是“残戈”,凝翠忆起了那暮色中的幻海之际,却忘了顾虑,伸手去接,怎料那箫玉龙竟趁机一把握住凝翠的柔荑。
      “果然好手,色泽如花、肌理如玉,只是,小姐的指尖也长了茧。”箫玉龙边说着,边抚弄凝翠的指尖。凝翠强忍下心头恶寒,不动声色:
      “公子说笑了,我以琴为生,手指怎会无茧。”神态尽是妩媚,谈笑间缓缓抽回柔荑。这箫玉龙,只痴痴看着凝翠颊上的灿红,等察觉时,手上早已空无一物,急忙道:
      “小姐若是愿意,小生可让小姐柔荑完美无缺。”
      “凝翠出自红尘,怕是无此福分。”凝翠垂了目,一副小女儿态,心中却暗暗生急,如是一来,这宰府如何住下去,若是要离开,却又苦无理由。箫玉龙见凝翠如此含情,顿时心花怒放:
      “凝翠,只要你答应,我……”
      “小姐,旦王传召,请小姐即刻进宫。”箫玉龙话未说完,遗珠进了来,似乎对房中情形毫无所觉。凝翠暗松了一口气,若是这箫玉龙紧咬着不放,自己又该如何是好呢?
      “箫公子,实在抱歉,小女要领命入宫,不能相陪了,”凝翠微微一礼,淡然从容:“遗珠,我们收拾一下,即刻入宫。”
      “小姐请便,玉龙改日再来。”箫玉龙虽维持着礼貌,心中却怒海汹涌,自幼被阿谀奉承着长大,玉龙哪里受过半点闲气,至于女子,更是手到擒来,只有这凝翠,无论自己如何献殷勤,却只淡柔有理、亲疏得体,叫人恼在心里却也无从责备。此时更是明摆着忽略自己的暗示,简直孰不可忍。若不是顾及箫家体面,玉龙怕早按不住心火,将着天仙似的人儿占了。凝翠被宣进宫,也不知还出得来出不来,玉龙心思至此,竟是满腔悔恨。

      旦国皇宫的城台楼阁,并无隐国华丽,却是新旧错落,已褪色的褚红参着亮堂堂的明黄,在氲浑的宫灯下诡异异常。凝翠跟着宫人穿堂过巷,又是一处皇庭,心境却是如此不同,不知那凝华是如何在那金碧辉煌的隐国皇庭度过这一季绵长的夏。凝翠捋开一丝落在唇边的秀发,心难静,未卜之前途,难测之吉凶,眼下却又要见那如狼似虎的旦王。
      “公公,这皇宫为何如此班驳参杂?”凝翠强定心神,还是先应付旦王要紧,既召了自己进宫,怕不只是听琴。
      “姑娘是隐国人吧,难怪有所不知。旦国皇城被绮国将军夏免攻破之时,姑娘怕还在襁褓中吧,夏免大肆破城之后,大肆抢掠,这百年皇城自是残破,旦王平乱,重主皇城,宣布只修不建,以铭记绮国破城之辱。以至于姑娘今天看到的皇宫如此怪异。”宫人提着长明灯为凝翠引路,言语甚是可亲。
      “多谢相告。只是如今,旦国势强,绮国朽弱,怎不见旦王出兵,报破城之仇?”凝翠明白这宫人怎会知道旦王心思,却还是问了,知不知,并不重要,但以宫人对旦王的好恶就可察旦王为人禀性。怎道这宫人却是滴水不漏:
      “一国之君的心思就不是我等奴才敢妄加揣测的了。”凝翠惊觉,自己的问题似乎已泄露太多,忙道:
      “是啊,王的心思如海,又怎是我等平民可以知道的,就是知道了,怕也不懂,何况我区区一女子。”宫人却是无话。
      到一庄严正殿前,宫人止了步,轻扣了扣门,门内却无动静,宫人也不再扣,只垂手立着。凝翠也不急,借机看了看殿身。这殿比其他殿新,几乎整座明黄,只在墙根部透着隐隐的红,扁却是破旧的,泛白的黑底上隐隐可见“昀殿”二字,最前一字已被磨损,辩不出字迹。半晌,殿内总算传出声音:
      “仇逆,可是凝翠晋见?”威严中却透着些须疲惫。
      “王,凝翠小姐已到。”
      “让她进来,你去引了散云来吧。”
      “是。”宫人应着,向凝翠使了个眼色,悄然退下。凝翠推了门,见旦王正襟而坐,忙垂了目,俯首一礼:“民女凝翠,拜见旦王。”
      “抬起头。”凝翠只得仰首。
      “你的气质风韵,像极了当年的靖国夫人。”旦王神色间却有一丝茫然与神往,凝翠微惊。忆起当初靖国夫人生辰宴上,旦王曾毫不犹豫地要将靖国夫人打入大牢,而如今却又是……
      “你的琴艺甚佳。本王要你长住宫中,教导散云公主琴艺。”情绪只是一闪而过,旦王眼中再无波澜。凝翠喜忧参半,喜的是终于不用整日周旋于箫从父子的欲望中,忧的是一旦踏进这皇宫,又不知将卷入如何的旋涡中,且消息难传。凝翠权衡利弊,道:
      “这是民女的荣幸。只是民女在旦国,尚有失散多年的亲人未寻,望旦王允许民女在课余能自由出入皇宫,以便寻找亲人。”
      “你的亲人姓甚名谁,本王帮你在找。”凝翠知道旦王决不可能轻易答应,只是若不能随意进出,消息难递,凝华就……
      “小女多年前,与弟弟凝碧失散,当年凝碧才八岁,听闻他展转来了旦,只不过事隔多年,到如今是什么名字,怎样容貌,我这做姐姐的……也不知晓。纵是如此,也是要寻,凝家血脉,只望着他了……”言罢,竟滴下泪来,凄凄哀哀,惹人无限怜爱。
      “看来,这弟弟是非要你自己去寻不可?”旦王蹙眉,沉吟道。
      “除此之外,凝翠无计。”凝翠垂了目,泪眼婆娑,心下暗道:凝碧,原谅姐姐让你至今无法安息。
      “本王准你就是,”旦王掏出一块黑铁令牌:“凭此,可在皇宫内畅通无阻。”
      “谢旦王重恩!”凝翠终是赌赢了,伏地一礼。
      不多时,听得门外传散云公主晋见,旦王薄唇边竟挂起一丝笑意,令凝翠不禁对这散云公主大感好奇。只见一位粉衣女孩儿聘聘亭亭进了来,行了礼,大约豆蔻年纪,并不十分美,举手投足间却隐隐透着一丝倔傲。这女孩儿大约并不与一般皇家女子相若吧,否则又怎得旦王如此疼惜。凝翠暗道。
      “凝翠,这就是散云公主,你今后的学生。”旦王微笑着揽散云的肩。凝翠行过礼,道了声:“见过公主。”
      “你就是父王为我请的老师?”散云走上前,仔细打量着凝翠,丝毫不避讳。凝翠却只低了头,一言不发。
      “散云,不得无礼,快见过老师。”旦王虽跋扈,却也顾及师道。
      “这位神仙似的姐姐是要教我琴棋书画,还是女德女红?”散云年纪虽小,却是牙尖舌利。凝翠欢场沉浮多年,自然知道韬光养晦,只欠了欠身,道:
      “民女凝翠,任由公主差遣。”
      “哼,好,准备十天,然后进宫吧,倒要看看被誉为天下名伶的隐国凝翠,到底如何。”散云全无公主的心机,有的只是公主的傲气。凝翠不觉被挑衅,只觉清新,很少人能把心思如此张扬,便止不住微笑着道了声“民女遵命”。散云却是不理,只道:
      “父王,我累了,先告退。”旦王依旧是和颜悦色,道:
      “去吧。往后凝翠就是你的老师了。”待散云离去后,旦王略叹了口气,道:
      “散云公主,自幼丧母,性子是拗了点,却是聪明伶俐。往后,你多费心。”凝翠暗惊,这旦王定是极宠散云的,否则又怎肯如此屈尊。凝翠应了声“遵命”便跪退了。
      回到宰相府,凝翠细思一番,终觉这宰相府不宜久留,十天说短不短,万一生出变故,却是难以应付,不若以忽得弟弟消息为名,与遗珠离了皇城,在城郊住下,直至入宫。这箫玉龙就算不死心,也不敢大肆寻她,入了宫后,便由他不得。由是,便携了遗珠,理了行装,准备当夜辞行。
      凝翠、遗珠折进原子,来到箫从院落前,屋外竟无一兵一侍,屋内却是灯火通明。凝翠犹豫着是否该扣门,忽闻得低低一句“隐王可安好?”凝翠大惊,忙屏了气息,拉了遗珠在一旁听。声音高高低低,听不真切,只听得“待旦军尽出,……尽享空城……隐王将尽力牵制旦军……”。这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却带着隐国的口音。这隐王,为一统四国,早已是草蛇灰线,千里暗伏,无怪乎隐王对自己的状况了如指掌。凝翠心下益发沉重,一时间竟乱了气息,忙拉遗珠藏于一旁的榕树后。刚隐好,便听得屋内一声怒斥:“谁?”随即,一位四十上下,阴阳师打扮的男子开门来探,面容却看不真切。只见他四下巡视,道是无人,方折回屋去,唬得凝翠、遗珠冷汗直落。回到屋内,凝翠决定以信辞行,连夜离开这是非之地。凝翠、遗珠双双换了男装,带上斗笠半遮着容颜,买了简陋的马车,连夜起程。
      出了城,凝翠、遗珠一路往西。西门,是当年夏免破城最先攻破的城门,十数年来,旦王常年在此门外驻军,与其说是为了防止绮国再次偷袭,不若说是为了牢记破城之辱。由是,这西门外是四门中最肃穆冷清的一个。天色大明,夏日的阳光特别浓烈,凝翠遗珠行至离军营两里处一小茶寮,凝翠打算先稍做休息,就与遗珠下了车来,在茶寮里坐下。刚坐定,便见几个军士进了来,几乎都是一脸的失望,唤了茶,便坐下来一齐唉声叹气。
      “唉……逢到离统帅巡营的日子,竟轮到我们办粮。”
      “是啊,自上次出征隐国,统帅领我们死里逃生,到如今已有半年,这半年,统帅竟从未巡营。”
      “他朝中事物繁忙,再者箫氏……怕是够统帅辛苦的。”
      “不知这时,统帅到了否?”
      “该是到了吧,说是要用过午饭才走,不知我们能否赶得回来。”
      “我们赶路吧,兴许能赶回来。”谈罢,纷纷喝干碗内的茶,策马而去。
      遗珠听得离朱此时正在不远处的军营,心下一阵惊喜,望向凝翠道:
      “小姐,我们是不是……”
      “离朱虽有仁义之心,但却也聪敏异常,若是希冀他的庇护,非将我们的来历目的和盘托出不可。彼时……”凝翠深知,离朱并非箫玉龙之流,只须略耍手腕既手到擒来。
      “小姐怕被离朱利用?”遗珠听凝翠如此说,心凉了一半:“以我看,他倒是个正人君子。”
      “遗珠,你阅历还浅,生逢乱世,人心难测。”凝翠忆起了比猎场上,离朱对付箫玉龙时那凌厉的手段、刻薄的奚落。正人君子绝不会以属下的性命作为赌注。遗珠见凝翠态度坚决,也不多说,主仆二人继续西行。
      近午时,凝翠携遗珠终于来到皇城十里外的小镇,在镇中客栈安顿下来。凝翠不是不知此举凶险,那箫从若是知道自己已撞破了他暗通隐国,必不肯善罢甘休,到时,即使有皇命在身,也难逃一劫吧。就此离了旦,却又能去何处?还有凝华……凝翠心乱如麻,为今之计,也只有一搏了。
      “小姐,赶了一宿的路,该歇着了。”遗珠端了盆热水进来。
      “遗珠,你怕吗?”凝翠问道。遗珠却是一笑,道:
      “就是怕,又能如何?”
      “离了我,不晚。况以你现在的琴艺,足以谋生。”
      “小姐,你忘了吗?遗珠最迫切的希望就是长傍小姐左右,不离不弃。”遗珠又是一笑,目光中的坚决令凝翠震撼。
      “哈哈……好个不离不弃!”门被推开,进来的竟是箫玉龙:“遗珠,这是你落的吧?”说罢,扬起一支翠色珠花,脸上再无世家公子的儒雅。遗珠刹那面色如纸,这是凝翠送她的玉簪,本是一刻不离身的,怕是昨夜惊慌之下落于箫从门外了。
      “遗珠,你先出去。”凝翠也猜着事情始末,却是临危不惊,抬手轻抚右眉上的红痣,优雅如常。遗珠即刻镇定,回了凝翠一个了然的眼神,道声“是”,径自出去。
      “公子要取凝翠性命?”凝翠逼前一步,凝视着箫玉龙,语气甚是凄婉。箫玉龙一时失语,不敢望凝翠。

      遗珠出了房,从走廊向下望,见六个青衣人肃立于门旁,知是箫家家臣。遗珠转身进了隔壁房间。有一女子正坐于桌前用餐,见遗珠一身男装闯进来,甚是惊慌,竟吓得说不出话来。遗珠知是情急,一把掀掉斗笠,黑丝如云坠下,那女子倒抽一口冷气。
      “姐姐莫惊,小妹路过此地,不得以,向姐姐借套衣服穿。”说罢,掏出一锭大钱。那女子见遗珠如此阔绰,又惊又喜,指了指放于床上的包裹,尚未回过心神。遗珠二话不说,扯出一件粗布女装就套于身上,后又随手挽了个发髻,匆匆而出。那些门前的家臣果然眼拙,识不出遗珠来。遗珠到后院取下马,急驰而去。即使凝翠不暗示,遗珠也明白,此时唯一能指望的怕只有在几里之外的离朱了,如今也无法考虑太多,只求快些找到离朱。一想起小姐将孤身一人面对箫玉龙的欲望和杀意,遗珠不由得沁出阵阵冷汗。找到离朱,务必要及时找到他,遗珠心中只剩一念。
      在客房内,凝翠第一次面临生死。箫玉龙杀意昭然,要如何,才能逃脱。
      “小姐,休怪箫某无情。”箫玉龙寒剑出鞘。
      “能死在公子剑下,凝翠也算无撼。”凝翠的平静,让箫玉龙又是敬又是恨,这女子,面临生死,却依然坦荡,原以为,以死相胁,她必屈服。箫玉龙心底升起无名业火,究竟什么,才能让她折翼?
      “小姐如此绝色,世间无双,就这么没了,岂不可惜?”箫玉龙眼中升起异样的光芒,凝翠暗道不妙,此等情形,已远超出自己控制范围之外,心中恐慌,脸色渐苍白,却只能握紧手中短剑,祈祷遗珠快些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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