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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通世卦 ...


  •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妲栋真的带知了进了金銮殿,从偏远小乡到繁华京都,继而有机会能进金銮殿,一睹皇家威仪之盛。

      知了踏进这金銮殿,旋即被屋顶正中悬挂的轩辕镜吸引,野鬼言:【非正统继承者坐于龙椅,镜珠坠落,通世卦出,昭示继位不正。】

      他拧眉茫然,不明白这野鬼哪来的胆子怎敢暗嘲当今圣上。

      金銮殿内群臣云集,各级官员分列两侧,正前方龙椅上,金龙盘踞,宝座侧立一位紫袍长髯,目光阴鸷之人。妲栋曾提及,此乃皇帝亲信,景国国师。

      这里的气息实在混杂,知了紧跟在妲栋的身后,感受到周围官员灼热的目光,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妲栋的手,感受到那股温热,他略一怔忪,旋即放手,垂眸恢复平静。

      “臣,平远将军妲栋,经乌州一战,寻得二皇子归宗。”妲栋的声音犹如利剑斩破沉寂,震得玉阶两侧的活鬼纷纷侧目,虚身微微颤动。

      官员窃窃私语,御座旁的国师垂眸细细打量知了,忽然轻笑,冷声发问:“你脸上的刺青可是越国的奴隶标志,你是个奴隶,景国可没有一个殿下当过奴隶。”

      妲栋刚开口准备反驳国师,知了面色如常,生疏揪住妲栋的衣襟,他仰起头目光看向国师身后的景帝,两两对视,景帝眼眸微动,触及他脸上刺青一瞬惊怔,宋禅平静道:“当年乌州事变,景国百姓流离失所,这件事举国上下无一不知。”

      国师拧眉,冷刺一句:“想必你也见过城门上积年张贴的告示,多少年自乌州到京都这一带的幼童都自诩陛下幼子,他们编的故事可胜繁星。”

      “所以国师可以代替陛下随意妄下断言?”知了打断国师的话,他平静与龙椅上倦容淡目的景帝对视,先自证胸口那道与告示上一模一样的月牙疤,继而与诸君道,“国师既然知道乌州曾战败,现已被平远将军收复,那诸位大人可曾知道失地时的乌州,景国百姓下场如何?”

      “奴是不确定自己是否是那位失踪的二殿下,但有幸能见陛下,愿以一人之身为乌州百姓求个恩典。”

      这话说的突然,直接将诸位官员暗藏的心思全部打破重组。

      知了咽了咽口水,无意识地抓紧妲栋的指骨,越是心跳得飞快,越是冷静道:“乌州百姓流离失所,或称为佃农,亲人被扣押为质,若年前无法缴足高额的地租,则典身为奴;或成为流民,脱离户籍,四处流浪为生。”

      “奴记得,幼时大旱,庄稼颗粒无收,养父典了成年的阿哥阿姐才勉强存活,没米可食,没房可居,只得咀嚼木片苟活。幸而上天赐福,隔年下了大雨,雨季阴湿,奴和顶上的哥哥姐姐虽然生了一场大病,但见土地上萌发的新芽,便也心生喜悦。”

      景帝面色略有动容,仍旧未语。

      “雨季过去,有了几年的晴朗,奴有了好多的弟弟妹妹,只愿将几片薄田伺候好便又能活过一年,可蝗虫席卷,种好的庄稼全部清空,积年累月的地租和粮税叠加,养父病逝,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只剩下奴与弱妹两人。”

      知了咚的一声磕头,恳切道:“所以奴恳求陛下,乌州收复,能予乌州百姓殊荣,乌州百姓再经不起一点动乱。”

      全场寂静,继而喧哗。

      国师面色难看,怒道:“你可知拿皇族血脉行己所之事可是欺君之罪!”

      “若是乌州治理大可请平远将军上报朝廷,而不是在此一边踩陛下遗孤进金銮殿,一边作楚楚可怜的姿态为乌州求陛下殊荣,该诛!”

      “遗孤?”景帝第一次开了口,对知了没甚反应,但对国师口中的遗孤冷了神色,“朕倒不知,朕还没说二子故去,你便替朕说了。”

      国师面色大变,没有再妄言。

      “陛下明鉴。”妲栋从怀中掏出一张不知从何而来保存完好的血书,他镇定自若,坚定道,“产子那夜,臣曾见皇后为殿下祈福,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平安顺遂。臣翻阅过乌州百姓的户籍,此子的生辰八字和殿下临近。”妲栋的声音十分笃定,“臣以当年乌州一战十万将士的亡魂起誓,此子血脉,不容玷污。”

      “哦,将军如此笃定,不如我们赌一场。”景帝面容微动,没有看那血书一眼,反而因妲栋的话而起了兴致,“用你平远将军麾下二十万将士的性命,换这来路不明的奴隶一个国姓?”

      “朕记得这孩子说过,他有个妹妹,朕已请进普华殿,如何抉择,全在将军。”

      知了猛地抬头,后悔涌上心头。

      野鬼讽刺道:【看吧,你是个害人精,这不,鼎鼎有名的平远将军也被你这个灾星害死了!】

      “臣赌。”妲栋忽然笑了,丝毫未惧景帝的威胁,“但押注不是景国的二十万将士——”他安抚地拍拍知了的手,说出让知了更加害怕的话,“是臣这条命。”胸口起伏的月牙疤急促,知了紧扣掌心被妲栋撑开大张。

      景帝大笑,说道:“将军以性命担保,朕怎敢不信。”

      官员议论,景帝抬眸,冰冷刺骨的视线落在沉默的知了身上,许久,语气放缓:“他是我的孩子,日后便住在普华宫,都散了。”

      妲栋送知了到普华宫外,宫门在前,他没往里走进一步:“我看着你进去,这段时间我能见你的次数不多,好好照顾自己。”

      知了看见眼前富丽堂皇的普华宫,心中却无半分喜悦,他抿了抿唇,藏不住的阴暗思绪一度蒙住他的眼睛,让他看不清身后无故保护他的人是好是坏。

      他转过身来,忍不住问道:“将军,你为何如此笃定?”

      妲栋站定,俯下身和知了平视,目光坚定没有丝毫动摇:“因为你说的话,我都信。”

      知了茫然,妲栋补充解释:“你对你妹妹很好,你是个好哥哥,犯不着为了一时私欲害得全家家破人亡。”

      知了沉默了,他不明白妲栋和那位徐商的这份信任从何而来,更令他恐惧的,是他轻易对妲栋存在的卸下防备,这明明是未知的,不定的危险,却总是令他不自觉的信任和放松。

      普华宫宫门大开,屋内弱妹害怕坐在地上,听到宫外的动静一下子站起身跑向知了。

      “哥哥!”琇琇的声音中带着哭腔,她快步跑向知了,紧紧地抱住了他。

      知了轻轻拍着琇琇的脊背,安抚她事情的结束,不必害怕,不必惶恐。

      妲栋站在一旁,平安送知了住进普华宫后,他没有多留,渐入黑夜,离开了皇宫。

      知了站在宫门口,静静看着妲栋陷入黑暗里,琇琇探出头顺着他的目光好奇看着红墙夹道的尽头。

      皇帝的决定,妲栋的信任,百官的波涛汹涌,知了垂眸,明白景国并不是万人称颂中的礼仪之邦,相反朝堂诡谲多变,稍有不慎,寸步难行。

      琇琇抓着知了的袖子,害怕的情绪风一吹就散了,甚至开始一连串问了各种问题。

      “哥,你今天进宫做了什么,我在家坐着坐着,好多官兵闯进家里,直接把我抓来这鬼地方,我们怎么不跟将军回去?我好饿啊,我们以前玩多久,回去都有暖饭吃的。”

      知了脚步一顿,突然问:“琇琇,你想和我一起住在普华宫还是……”他犹豫不确定,停顿了一下,才道,“我会和将军求情,你可以继续留在将军府。”

      琇琇茫然,疑惑道:“什么意思?我们不能一起回去吗?”

      “不能。”知了万分笃定,他观星,继而轻碰琇琇的脸,沉言,“我算半步成了景国的二殿下,已经回不去了。”

      琇琇的视线定格在知了脸上的那道奴隶刺青,下意识道:“可哥不是……”

      “琇琇,我给了你选择,但你要明白,这宫中耳目太多,你的一句话牵连的可不止你一个人的命。”在琇琇开口之前,知了大了力气捏她的脸,压低声音提醒道:“还是你想像阿哥阿姐一样被做成肉糜让人大快朵颐?”

      “琇琇,你知道的,你出生,不是当人的一儿半女,而是被父亲母亲当做待宰的粮食。”

      琇琇被吓得一激灵,不敢说话了。

      知了声音放缓:“琇琇,荣华富贵就在顷刻之间。”

      “你选我,我念你的好,千难万难,我不会卖了你。但你选了将军,也是件好事,平远将军人心所向,是个好人,他若不计前嫌,不会亏待你。”

      知了将选择掰碎了告诉琇琇,周身孤寂的气息冷得吓人。

      琇琇抱住知了,哭道:“我们不要分开,你不能丢下我。”

      知了垂眸,抬手抹去琇琇的眼泪,眼中空洞冷寂,温声道:“那好,如今我们兄妹无怙无恃,自要为自己争出一条活命的路来。”

      普华宫冷清,知了点了支蜡烛摆在地上,两人围住燃起的蜡烛坐下,琇琇小声提问:“哥,那我们要做什么吗?”

      知了盯着烛火出神,而后看向琇琇,轻声道:“琇琇还记得我们以前怎么找盐的吗?”

      琇琇想了想,零零散散说了几个:“挖土,刮井,烧草煮草,还有我们流的汗。”

      “很好,那琇琇这几天能帮哥哥找些盐吗,我们偷偷的,不告诉任何人。”知了说着越国话,旋即说了几句景国话,“陛下,殿下,大人。”

      “遇到不认识的人,就这么喊。”

      琇琇跟着念了几句,狠狠点头:“我记住了。”

      似乎没人在意知了的存在,这正和他意,他肆意在宫中穿梭,了解了不少宫中的往事。

      这正是这段日子,宫里发生了一件大事,东宫闹鬼,天降邪火,国师观星欲说邪物降世,可殿内的太子被知了所救,不日大火熄灭,太子完好无损,反而是刚认回的知了身受重伤。

      太子视知了为救命恩人,不予他人置评,护佑宫中,大赐宝物。国师大怒,卦言戛然而止,摆袖离去。

      知了从昏迷中醒来,听闻太子殿下的谢礼摆手拒绝,千恩万谢,他抿唇看着太子殿下,勉强笑笑:“殿下亲民,没有我也有其他人拼命相救。”

      太子殿下感慨万千,对知了的态度更加亲昵,甚至在知了刚治好病请求他带其去见国师,也没有丝毫迟疑,即便是夜里,也没有推辞,确实是个格外亲民的太子。

      太子殿下守在观星阁底层,与国师的童子西竹评上几口冬茶,寒风冷冽,他赏星慢等。

      西竹给太子殿下倒了温茶,拧眉劝道:“你别对那个奴才这么好,他肯定有利所图。”

      太子殿下不以为然,只道:“那又如何,那可是救命之恩,难道对救命恩人不是道谢赏赐,而是处处推惧?”

      “那又如何,你是太子。”西竹刚说出这话,便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他连忙找补,“对那个奴才,意思意思赏赐就行了。”

      “我赏了啊,他没要。”太子殿下看了一眼阁楼,新奇道,“就求了我带他找国师,也是一报还一报了,这下什么都不欠了。”

      西竹松了口气,又听太子殿下说:“他这人有意思,我得将他纳入麾下,多读书写字,长长见识,哪能这么随意就抵消救下堂堂太子殿下的恩情。”

      西竹手颤了下,茶水洒出去不少,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垂首与太子殿下道:“他不过一个奴才哪值得殿下如此操心,何况他之前当街骂臣,也是个伶牙俐齿的顽奴。”

      “哦,是他啊,那我更喜欢了。”太子殿下想起了那天发生的事情,他不仅夸,还道,“那天不是你先出言不逊,怎还是人家的错,你的礼记该重新学了。”

      西竹面黑,终于没再说下去了。

      观星阁,黑夜无云,繁星闪耀。

      “国师指天观星,为景国呕心沥血,天下百姓无不佩服,在下才疏学浅,有幸在将军麾下,略窥观星奥妙,我见那紫微星周边一颗齐平的点明星,一颗被庇护的小星……”知了轻笑一声,点了点不断朝紫微星靠近的另一颗小星,直接道,“您瞧,又多了一颗,失散多年的那颗小星回来了。”

      “若国师犹疑,不妨滴血认亲,一应接下,绝不推辞。”

      “你倒是胆大,直接碰瓷太子引他带你见吾。”国师闻言,蛇蝎一般的目光缠绕在瘦弱不屈的知了身上,沉吟良久,缓缓点头算是认了这个办法。

      知了认亲的事情本没多少人知道,自从东宫失火,知了以命相救,宫女太监不知情,但百官深知金銮殿那夜知了的句句沥血。朝局并非明面上的那么平静,谣言四处流窜,是不是二皇子总要定夺。

      国师本想冷处理,但到如今也是无可奈何,他深知此事关系重大,若通过滴血认亲的方式确定血脉,无论真假,那么对于稳定朝局、平息谣言将有莫大的帮助。

      “乌州蛮子,果然狡诈。”国师冷哼一声,嘲讽道,“也罢,也算灭了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心思。”

      知了顺利走出观星阁,凭栏处,他仰头沉默看着国师的身影,冷意入骨,密密麻麻的尖刺穿过骨髓,令他不自觉地发抖。

      暖袍罩身,太子殿下站在他身侧,欲送佛送到西,带他去修补好的东宫住下。

      知了低垂着脸,预备告诉太子殿下真相:“殿下,我有住处。”

      太子殿下不以为然,随口问道:“哦,在哪?”

      知了仰起头看潇洒肆意的太子殿下,回道:“普华宫。”

      “普华宫?普华宫啊,父后曾为阿弟建造宫殿,也赐名为普华宫。”太子殿下脚步一顿,垂眸轻颤片刻,恍然一笑,“原来你是我弟,怎不喊声哥哥来听。”

      知了闻言,对普华宫的来由微微一愣旋即顺水推舟,轻轻喊了声:“兄长。”

      “那老头自傲孤持,竟将你的消息瞒得这般紧,苦了你了。”太子殿下摸了摸知了的头,一下子想清事情的前因后果,意外承诺,“我会向父亲禀告,早日公布你的身份。”

      “不必麻烦殿下。”知了忙拉住太子殿下的手,长睫微颤,解释道,“陛下一言确实可令万民信服,可陛下认我只是碍于乌州情面不得不承认,失散多年,父子之间难有情分,况且真假难辨,只盼民间俗法,能让陛下心安。”

      “原是如此,你才托我带你见国师。”太子殿下抿唇,拍了拍知了僵硬的肩膀轻笑道,“我不信那些俗法。”

      知了跳动的心猛然坠地。

      太子殿下重重将知了抱起又平稳放在地上,笃定道:“我能确定,你肯定是我弟弟。”

      知了抿了抿唇,嘴角干涩。

      他又听到太子殿下对他说:“父后若是见到你,定然心生欢喜,病灶全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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