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烽火人间》番外——『守望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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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人间.番外」[高史/袁] 守望者
01.
高城是在图书馆找到史今的，那时已经过了闭馆时间，只有他们身处的一层楼还亮着灯。
高城说这都快熄灯了你怎么还在这儿磨蹭，看着史今站起身把资料归位时又补了一句，你这两天总往这儿跑啊。
史今低着头，似乎笑着，说走吧连长，过一会儿查寝了。
高城翻白眼，你还知道啊你。
史今没说话，只是随着高城走出阅览室，然后跑去楼道的另一头，关灯。
高城站在楼梯口等着他，看着他一个一个房间的关灯，灯光从每间屋子到走廊一路熄灭过来，史今渐行渐近，从一片晦暗走到另一片，却总是向着明亮的。
高城似乎从未对等待有过这样不自知的耐心，他看着史今一点点走近来，似乎是察觉到他目光一般地抬起头，笑了。
明明这样平常的笑，疏淡眉梢，微扬嘴角，但却在图书馆充斥着纸页与胶水味道的冰冷空气里，让人无缘无故感念起人间烟火来。
回寝室的路上两人成列，高城说，你这两天一直往图书馆跑，看啥啊。
史今答，查……七连连史。
高城侧目看了他一眼，七连连史你不是倒背如流的？
史今笑得有些无奈：是更具体一点儿的。三多这两天情绪不大好，连长知道的。
他没说开，因为高城自然知道，不但知道，并且他的情绪也不见得比许三多强到哪儿去。
高城哼了一声，嗓门不自觉抬高，你就直说是因为成才又又怎么了？他一个逃兵我在乎他？
当然在乎，只不过史今没说。
沉默了一会儿，高城的语气稍稍缓和，你查到能举例子的了？
是。史今停顿了一下，摇了摇头，不过不用了。
高城冲他挥了下手，行啦，有什么说什么，别说一半留一半的。
史今低头笑了一下，接着说，嗯，我查到了，严格的说成才不是第一个自动离开七连的人……六十年前还有一个，七连的第六百个兵。
没再等到下文，高城反问，然后呢。
史今说，没然后了，只能查到这么多。
高城狐疑地盯着他，那你怎么又不打算跟他说了？
史今抬起头看向高城，我认识他。
高城愣了一下，谁？
史今微笑，七连的第六百个。
02.
许三多低着头捏着手靠着墙角站着，伍六一一指头戳在他脑门上，吼，许三多你还想怎么的？
史今磨磨蹭蹭地挪进寝室的时候正听个话尾，赶紧制止，六一你干啥？
伍六一扭头瞪着他，跟他我能干啥？你脚咋样？
没事儿……史今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寝室门便随着一声巨响被一脚踢开，也不在乎有没有其他人在，高城一眼瞧见他指着鼻子就骂，你你个混蛋玩意儿你还想整几回啊？！
一瓶红花油砸过去，史今下意识地接住，苦笑了一下，连长……
他立刻就闭嘴了，因为高城基本没听他说话的心情，一把扯了他的胳膊就往外走，更有甚者明知道是拉了个伤员，还刻意走得飞快。
史今哭笑不得地干脆顺着他的劲儿一条腿蹦进了他的单间。
进了屋高城才想起来兴师问罪：你脑子里边儿想什么呢你？翻墙翻一半儿你看他干啥？你管他那什么动静呢？不记得上回咋摔的了？你什么记性你？
史今静等着他训完，尝试性地解释，那啥，我不是怕他有什么事儿……
他能有什么要命的事儿啊他？高城吼回来，脚！
史今做了个为难的表情，高城的眼睛又瞪大一倍，史今便抿着嘴坐下来，弯腰解自己的鞋带。
他想起去年冬天的某一次日常训练，他攀在翻越的梯子上正准备翻身，刚迈过一条腿就突然听见高城在下面急得跟火上房似的喊，哎哎哎！
史今心里一紧，下意识地回头往下望，结果探身太过，手上突然失了平衡直接从梯子上掉了下去，幸好他反应够快尽量让自己正身直下没用头着地。
高城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赶紧跑过去扒开人圈子扶他，顺便捏了捏他的胳膊和肩膀确定是否有受伤。
史今咬牙站起来说了句没事，而一脚迈出去却突然又往下一栽。正虚扶着他的高城一把把他捞起来，架住了发现人没晕便急着问，咋了这是？
史今苦笑了一下，好像崴脚了。
熄灯之前高城揣着瓶红花油去三班宿舍，被告知史今不在的瞬间就蹿火了，三班众人在门口摞了好几层脑袋，直盯着他们连长踩着惊天动地的步子跑下楼去。
高城也不知道史今这种时候还要去哪儿，他站在连部门口叉着腰咬牙加叹气，往远了一看倒看见了个一瘸一拐的人影儿在往回走，人是不会认错的，高城跑过去，人未至声先发：大晚上的你又瞎跑啥！
史今站住脚步愣了愣，连长，我是……
是什么是？什么大事儿还非你不可了？高城不由分说打断道。
史今抿了抿嘴唇，无奈地笑，我是拿药……
高城看着他摊开手给他看手心里的红花油，眉间又凝一道折痕，你你就不能找我啊？再说了三班那帮兔崽子谁不能跑腿儿啊？
史今赶紧接着话尾笑，我这不也是去传达室拿信，顺便的顺便的……
高城没声儿了，对方冲他笑得越黏糊他就越没辙，憋气了半天转身往回走，边走边嘟囔，笑笑笑笑，几辈子没笑过全赶这辈子了怎么的……走了一会儿之后回过头，看到史今正一瘸一拐地跟着，借着月光不难发现这大冷的天儿居然走出了一脑门的汗。
高城叹了口气，逞什么能？你这要是瘫半路了，怎么回去？
史今仍笑着，连长，你忘了咱是步兵了？走不回去我还能爬回去啊。
话音未落他就眼见着高城一步跨过来弯了腰，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视线就迅速一个旋转，光影模糊，横的全变成了直的。
高城的声音在很高却又很近的地方：我带你飞回去。
片刻之后史今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高城的肩膀上，只不过他才刚喊了一句连长就被高城一句话堵了回来：嘘，进连部了，不想让纠察逮住就别出声！
史今老老实实地闭了嘴。
你看看你看看！
高城没好气儿的声音把史今从回忆中拉了出来，他一低头就看到了高城头顶的发旋儿，于是反应过来让开他要为自己擦药的手：我自己来吧连长。
你来什么你来！高城抬眼瞪他，顺便把他的腿拽过来擦药，我告诉你啊，你要再整几次你干脆就瘸一辈子了你！
史今低下头忍着笑意兀自嘟囔，瘸一辈子就瘸一辈子呗……
高城第二次抬头瞪过去：嘟囔什么呢你？
史今干脆笑了，眉眼弯弯地摇了摇头。
03.
高城坐在地上一边撸起袖子一边问，史今儿，今儿……谁给你起的这个名字？
史今把乒乓球拍收好，顺便拿了两瓶矿泉水扔过去一瓶：我们家附近庙里的和尚。
高城有点儿意料之外地挑眉看他，和尚？怎么不是你爸你爷爷什么的？
史今拉了把椅子过去：地上怪凉的，起来坐这儿吧……那这就得从我出生开始说了。
高城挪了个窝往椅子里一坐，拧开瓶子一边喝水一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史今靠着乒乓球台站着，一根手指摩挲着瓶盖，思量着说，这都是听我爸说的。我爸跟我说，我出生的时候，不哭不闹，什么声儿都没有，接生婆就说，这样的孩子都是带着上辈子的记忆的，不吉利得很。所以我爷爷奶奶就抱着我去了庙里，找了个老和尚起名，老和尚说那就叫‘今’吧，别的都不用想，只记着这辈子。
高城笑了笑，这人还真有上辈子啊？
史今抬起头来，也笑了，其实我也不信，但是老人家们都信这个。停顿了一会儿，反问，那连长你的名字呢？
高城咧嘴，我的名字什么典故都没有，就这地方，北京城。
史今若有所思地歪了一下头，实际连长你不提我就老不记得你是北京人。
高城嗔笑着挑眉，我像你们东北那旮儿人？
史今抿着嘴角笑。
高城咂着嘴开始抱怨，你还真该在北京呆呆，不然你不知道什么叫真着急。每次一回家啊，我都恨不得整架直升机把我空投回去，那不叫堵，那叫凝固！
史今被他比手画脚的动作逗得笑出声，见牙不见眼，良久之后才说，我妈告诉我，人不能选择自己出生的地方，这是缘分也是命定。连长，大概是因为你和北京有缘。
高城一拍大腿站起来，能有什么缘？来，再打一盘！
04.
高城在尸体堆前的空地踱了两圈，伍六一低着头抽烟，史今摸过自己的钢盔盖在脸上。
很久之后还是没动静，伍六一稍稍抬眼瞄过去，发现高城的目光强烈得吓人，侧脸轮廓上咬肌分明。伍六一赶紧低下头，听到脚步声再抬头，发现高城已经走了。伍六一松了口气，下意识地顺着高城刚刚瞪过的方向看过去，他的班长还躺在那儿，钢盔盖住了全部表情，一动不动。
高城来到山壁边的时候首先看了一眼许三多，然后调开目光看着那位中校，与团长同级。
我想知道你的来路。
我叫袁朗。
来路。
违规了啊。
很多人被踢出了这场演习，也许就再也没有机会参加了。
袁朗抬起头来看着他，对方的眼睛似乎在燃烧着冰冷的火焰，除了愤怒，还有悲伤，甚至绝望。
演习结束，俘虏随队同行，高城走在最前面，一边清点‘尸体’一边整队，然后停在低着头站在队尾的史今面前，平淡地说，许三多抓了个俘虏，是个中校。
史今抬起头，露出一点宽心的笑意。
高城抬手搭上他的一边肩膀，静默片刻，只是手一勾用力捏了捏他的后颈，然后将他拧了个身推走：去吧，整队，那俘虏既然他抓的，就跟你们车走了。
史今嗯了一声，转过身的同时撑起的一点笑意就散了。
抵达目的地之后袁朗第一个跳下步战车，继续追上他一直就没放过的许三多。许三多回头看，他也跟着看过去，只是后面站了一排人，他也不确定许三多具体看的是哪个。
交谈再度无果之时袁朗瞥见高城从另一辆车上下来，于是迎了过去，高城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看到他，走近一些时他顺着高城的目光看过去，还是那一排人。
袁朗对高城的评价是不知掩藏为何物，而做出这种评价时，已经是在自演习结束很久很久之后了。
直到老A搞选拔之前，高城说，知道你们什么意思，我服从命令听指挥，你们不就是想挑尖子吗？请便。
袁朗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着摇了下头：晚了。
那种眼神里有着没被隐藏或者是刻意流露出的悲伤和怜悯，一时之间让高城觉得刺目无比。
05.
高城还记得他送史今去车站的那天，天出奇的好。高城扶着方向盘，从后视镜看着他，刚才被许三多折腾出的眼泪已经完全看不见痕迹。
高城突然想，也许是因为面对的人是自己，而对自己可以流下的泪，已经在那一晚流过了。
他又看了一眼后视镜，史今头靠着车窗，表情安静柔和，看着窗外一汪湛蓝的天，不真实得像个名叫希望的童话。
不是客运高峰的时节，车站显得空荡荡的，高城低着头嘱咐了几句有的没的，挥挥手让他上车。
史今点点头走到车门边，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
高城有些怔愣地看着他，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可能。而史今只是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对他露出了笑容。
太过熟悉的笑容，那么平常，就像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在某个特定的地点为他而起的阳光。
高城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指尖冰凉，而列车早已驶出他的视线。
06.
袁朗接到高城电话的时候首先不耐烦地叹了口气：我说，什么事儿非得这么晚打电话？
高城的声音带着奔波的喘息：我出去几天，跟上头说去你们那看许三多了，别给说漏。
袁朗颇感兴趣地挑眉：哟，急成这样干什么去？
高城没什么耐性：你管？
袁朗悠闲地研究自己的掌纹：现在有求于人的可不是我。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说：去东北，找人。
袁朗兴致更高了：什么人还得你大费周章亲自去找？
说了你也不记得。汽笛声响，高城火急火燎地挂电话之前答了最后一句，我班长史今。
挂机的忙音响起，袁朗放下手看着手中的电话，轻轻勾了一下嘴角：当然记得。
怎么会不记得。
07.
佛经上说，一弹指等于六十刹那，一刹那等于九百生灭。
国学上讲，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
如非孑然一身的世界，那么总会有人化身守望。
——对不起。
——没关系，首长。
FIN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烽火人间》番外——『守望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