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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开尽了繁花三千,情醉了痴儿一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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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泰国睁大了眼睛,露出讶异之色,但是眸子里却闪着算计的光芒,“辉儿,你不是讨-----”
“爹。”阳清辉怒叫一声,打断了阳泰国的话语。
爹爹转了转眼珠,一脸的恳切,“此话当真?”
阳清辉直点头,“以性命担保。”
爹爹看似温和地笑了,捋着胡须,“那月儿就要你多费心了。”
我不禁抹了抹额头,不愿去看笑的跟黄鼠狼一般的爹爹。原来,他跟阳泰国在唱双簧。
抓过碗,我咕噜几口喝光了粥,冷冷道,“爹,你可以先回去休息了。”
待到他们离开,我披了衣服,装了一壶女儿红,走出房间。坐在回廊上,倚着柱子,对着小小的荷花池。
冷月下,一壶清酒一池荷花,尘世尽处谁人牵挂。
三口女儿红入肚,酒已被阳清辉夺了去。月华幽暗,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得他绵长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剩下的,明日再饮。”
女儿红是娘亲过世前最爱的酒。那酒的陪伴之物,是娘亲终日不断的清泪。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黑暗中滚雷了,又是大雨。我抱头,想要找个安全的地方躲避。睁开眼睛时,却发现自己埋首在他怀中。顿时,我有些许无奈。到底是,我奔向了他,还是他拥向了我。我分不清。
“明日,等你身子好些,带你出去赏花,可好?”
他淡淡的声音在我脑海里似光晕般漾开,掩盖住了滚滚雷声,噼啪雨声。我窝在他怀里,点点头。我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襟,听着他胸口传来的强有力的心跳声。
渐渐地,脑海里恐怖的画面散去了,我也闻不到腥味儿了。
娘,对不起,月儿食言了。
又是一阵风吹过,他抱着我回到房间,把我放在床榻之前,突发奇想,“我给你讲睡前故事,可好?”
“………”
对于他没头脑地突然冒出来的想法,我呆住了,随后噗嗤笑出声来。而他也回以一笑。
他扬起唇角,承接眸子里流泻出来的笑意。借着烛光,我看到那清亮的瞳孔里,是我的面容正在摇曳着。
我被蛊惑了,觉得自己像是拥有了这一整个夏日的阳光,即使身在冰窟,也能得到温暖。
他说,明日,带你去赏花,可好。
晚风多,雨相和,屋外荷花显萧瑟。夜长人奈何?
服了伤寒药,总是出汗,所以夜里睡得不甚安稳。天刚放亮之际,已毫无睡意,只觉得房间里甚是沉闷,披了外衣,打开房门。
视线所及之处,一团白影从墙角嗖地站起身来,定眼一瞧,竟是阳清辉。他的神情如天色般灰蒙蒙一片,脸颊上隐隐有湿意。眼下有淡淡的黑色阴影。
“怎么了?”
“昨夜收到家书,我娘病重,爹已先行回去了。离开之前,我想再见你一面,哪怕一眼也好。”
我微微一愣,拉着他进了房间,满上一杯茶,随手掏出丝帕拭去他脸颊上的湿意,“那,你一路上小心。”
他轻轻握住我来不及抽回的手,放在唇边,慢慢地吻上去,“你,会等我的吧?”
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沿着手臂在我全身炸开,我点点头。
忽而,他另一手臂一揽,我落入他怀中,他的心跳凌乱而剧烈。拥抱的力气大得我都痛。我没有推开,只是听着他好听的声音在我耳边便不断地唤着我的名字,茹月。我垂着的手臂也攀上他的后背。
娘,月儿不知道如何去拒绝这个温暖的怀抱。
得到我的回应,他脸上尽是喜悦,那眸子编织了一张很大的网,把我困在了里面,“我会尽快来提亲,等我。”
记忆中涌出了很多张模糊的面孔,说道【等我,我会来娶你。】在杂乱的聒噪中,贺天清的声音渐渐压过了其他的。他在街上的那一席话,让我刚萌动的心便开始了害怕失去的恐惧。
好久,他终于松开了双臂,低着头转身离开。我愣愣地站在门口,盯着他的背影。
天空更加阴暗了,就如同从未放亮。一滴,二滴,三四滴……地面渐渐湿了,可是他还未走出我的院子。他几乎是拖着步子,在潮湿的地面上踩过去。
轰隆隆的雷声碾过,我急急躲进房间,胡乱地换好衣服,再次打开门的时候,院子里,只剩风和雨。不知身体里从何处涌出来的冲动,让我拔腿就追了出去。直到准备上马的男人,听到我气喘如牛,不可置信地转过身来。
在雨中,他用颤抖得比我更厉害的双手捧起我的脸颊,冰凉的唇印在我失火的额头上。
“你爹把你许给我了,所以你是我的人了,是不是?”
“嗯。”
“你不会再见其他人了,对不对?”
“嗯。”
雨滴从他纤长的睫毛间溜了过去,滚进了他的因吃惊瞪大的眼眶。我双臂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搂住他,脸颊埋在他胸口,“带我走吧。”
突然一把油伞出现在我们头顶上,爹爹,站在我们面前。
我想,是雨水打痛了眼睛,所以他才会红了眼眶吧。
我想,是雨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所以才会看到他的眼眶中也有雨水滚落出来。
“好好照顾好自己。等我们商量好婚期,你要乖乖回来待嫁。”
因为风大雨大,爹爹着了凉,所以才会哑了声音吧。
而我肯定是被自己的大胆吓到了,才会失常到自娘亲去世后六年来第一次流出泪来。
我坐在马车里,身子依然在发抖,却因为他的怀抱,头晕目眩,恶心干呕的症状慢慢地减轻了,甚至消失。我们离开的地方,是圣安王朝的王都圣安城。而安国将军府则位于圣安城的东南方向的临溪。
路上,他按照大夫开的药单,在药铺购置伤寒药。吃药时间到了,他会吩咐客栈小二为我煎药,然后严密监控我把药喝光。晚上,他总是在我入睡后,再离开。
第二日,我的身子好了很多,在我的坚持下,我们二人骑马往回赶,因为马车太耽搁时间。
“你会骑马让我有些意外呢。”
“汤灿教我的。”
“他,爱你…….”
“嗯。”
他沉默着,不再开口,我也没有主动说话。一整天都在赶路,累极的我,一沾床,便昏昏睡去。第三日,天未放亮,我便去敲门,催他上路。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替我系紧了披风的绳子,凝重的脸色有了短暂的缓和。
“你娘,是怎样的人?”
“我娘,是天底下最温柔,最好的娘亲。”
我抓紧了马鞭,猛地一抽,马儿如箭似的窜了出去。
娘,为什么你不在我身边,所以这天下最温柔的名头才给别人捞了去。
在第三日,红日晃悠悠沉下去的时候,我们终于抵达了安国将军府。一下马,阳清辉就冲了进去。安国将军阳泰国端坐在厅中,悠闲地品茶。右侧还坐了一个锦衣男子。
男子青冠,黑发,雪肌,那双桃花眼泛着春意,眸子居然是墨绿色,好似盯着猎物的蛇,我的身子止不住地打了一个寒战。
我收回视线颔首欠身,恭敬道,“阳叔叔,打搅了。”
阳泰国笑嘻嘻地迎上来,忙吩咐下人看茶,“早晚都是一家人,丫头,见外了哦。”
偏厅里传来脚步声,继而是有些清冷的声音,“一家人?我怎么不知道。”阳清辉扶着一个妇人走了出来,很是恭敬。
她脸色红润,说话中气十足,一点都不像是患病之人,难道不是阳夫人?我疑惑地冲着阳清辉挑了挑眉,他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阳泰国为我作介绍道,“这是明兄的女儿,茹月。”
我作揖,淡淡道,“阳夫人。”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眼里的寒意堆积起来,嘴角却挂着笑,“宰相千金果然不同凡响,才认识几日的男子,就跟着回家。”
我静静地听完她的讽刺,抬眼却遇上那男子玩味的目光,盯得我如芒刺在身,不自在得很。
阳清辉急忙出声,半埋怨道,“娘,谁让你装病,茹月也是担心您的身子。”说完,眼神便飘向我这边,而我一如既往地弯起嘴角,示意他,我没有生气。
男子呷了一口茶,勾唇道,“我倒是觉得明姑娘勇气可嘉。”
阳泰国在一旁打圆场,“五王爷,所言极是。”
说话间,下人们一开始布置餐桌,准备晚餐。阳清辉碍着阳夫人在场,硬是没有站到我身边。那双眸子却紧紧锁着我,只要我一抬眼,就会跌进那深潭中。
所有的菜色都上齐的时候,一个绿衣女子跟着出现了。望着阳清辉只一眼,便红了脸颊,娇羞地唤道,“表哥。”
“看来,今晚会很热闹。”不知何时站在我身边的五王爷压低声音调笑道。
只有我跟他二人听到了,我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没有言语。我的喜怒只系在那个男人一个人身上而已。尽管,他现在正在夸赞那美人儿的厨艺。
“月丫头,入座吧。”阳泰国笑着道。
我挑了桌尾的空位坐了下来,阳清辉先是看了看正在攀谈的阳夫人和绿衣女子,尔后挨着我坐下来。那女子在阳夫人的示意下,即刻粘了上来。
五王爷笑出声,故作羡慕,眼睛却看着我,“阳兄,左拥右抱,真是羡煞旁人啊。”
阳清辉情急之下,一把抓住我的手,便要解释,却被阳夫人冷喝一声,“辉儿,你怎可如此轻薄?”
对于她的话,我依旧是不痛不痒,只是所有的胃口消失殆尽。一晚上,我只是安静地吃着阳清辉堆在我碗里的食物。
当阳夫人不存在,当那位表妹不存在,因为我不在乎。
当阳清辉不存在,当我自己不存在,因为我不想他夹在中间为难。
晚餐结束后,我在仆人的带领下,来到我的房间。洗漱完毕后,阳清辉仍然没有出现。我便更衣上床,闭上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人的气息靠近了,“我跟依依只是兄妹,你别误会。”
我心底突然窜起无名火,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跟她说清楚。话到嘴边,终是被咽了下去,只得无奈地皱紧了眉头。
他厚实的手掌落在我额头,疑惑道,“没有发烧,怎么脸色还这么差?”
我翻身背对着他,打了个呵欠,脱口而出,“我只是吃醋吃到胃痛,阳少爷不必记挂。”
说一出口,我愣住了,不禁苦笑,早该觉悟的,碰到与他有关的事情,我怎么可能冷静如前。
身子突然被他拝了过去,逼着与他对视。他眸子里盛的笑意溢出来。从眉梢一直到嘴角,似乎还有隐约的光芒,如跳动的烛火般,忽明忽暗,“我担心一晚上,怕你太在意而生气不理我,又怕你不在意而离开我。”
心底涌出一股热流,慢慢沿着胸口冲出体外,催开了我以为早就枯萎的笑容。
他双臂撑在身侧,倾身下来,他的鼻尖抵着我的,下一秒那两片温热的唇贴了上来。顿时,脑袋一轰。在这盛开的夏夜,我似乎看到了我院落里那一池荷花全数开放。
开尽了繁花三千,情醉了痴儿一双。
“你娘是天底下最温柔的娘亲?”
结束了那个倾尽缠绵的吻,我挑着眉,斜着眼儿,慵懒反问道。阳清辉却是干笑几声,满脸的尴尬。
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有人唤道,“少爷,夫人让您立马过去。”
阳清辉不耐烦地坐起身,剑眉越聚越拢,看着他似意犹未尽地舔舐着唇瓣时,我觉得自己全身都失火了,却只能把头藏进被子。隔开火源。
“我一得空就来看你。”
看着他消失的背影,一得空就来看我?是不是他心里也清楚,我跟他之间的障碍不会那么轻易地就跨越过去?!
娘,月儿就任性这一回,可以么?
娘,月儿想要这个男人,您会骂我吗?
娘,月儿想豁出去争取一次,您会保佑我的,是吗?
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房间里有人。
“你是?”
“落儿是来伺候小姐的。”
我礼貌地道谢,洗漱后,到前厅,其他人都已经入座,等着用早餐。
阳夫人满脸的喜悦,乐滋滋道,“老爷,辉儿跟依依的亲事拖了这么多年,不能再拖下去了。”阳泰国一脸诧异,“他们什么时候……”
阳夫人丝毫没有理会阳泰国,只是抬了抬眉,睥睨着我,“老爷他记性不好,所以让你误会了,我这里陪个不是。再说了,你对我们辉儿了解多少?你知道他的生辰吗,最喜欢的菜色是什么,最喜欢的酒是什么,最喜欢用哪种缎子做衣裳……”
我手中的筷子顿了顿,怎么握都握不紧,“我,确实一无所知。”
阳夫人得胜地看着阳清辉,随即拉着白依依的手,献宝道,“可是我们依依对辉儿的事情没有什么是不清楚的。”
阳清辉皱着眉头,一把捂住阳夫人,阻止她说话,“娘,我把依依当亲妹妹疼爱的。”
阳清辉求饶的眼神,我是真的不想去理会,放下筷子,“阳叔叔,您慢用。”
“我们出去透透气。”五王爷笑道,一手已经故意放在我肩上。
“月儿。”阳清辉唤道,身形一闪已经带我离开五王爷的触及范围,“我带你四处转转。”
“辉儿-----”一声绵长的呼声,随即阳夫人就如水蛭般缠在阳清辉身上,“你又要把娘一个人扔在家中吗?”
“娘,不是还有爹爹陪着您吗?怎么会是一个人?”
突然,心里异常的平静,转身离开。渐渐地把阳清辉的呼声抛在身后。
“你在害怕。”
“小女子,不知道王爷您的意思。”
我有些不安,我抛下名节不顾,跟着阳清辉回到安国将军府,而在这里的阳清辉对我来说,是完全陌生的。
跟白依依相比,我似乎是,一无是处。
到了这个关头,我才开始考虑,阳清辉到底为何会钟情于我。
“不要把一时冲动当做感情萌动。”
“多谢王爷提点。”
这盛夏的烈日愈来愈灼人,心里慌张,乱的没章法。只能跟着身旁的男人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转悠。
男人始终笑得像是抓到猎物的狐狸,让我一阵阵恶寒,“你,想要怎么做,我都会帮你。”
我怒瞪了他一眼,我开始不确定我豁出一切争取的到底是什么,没头脑地问了一句“王爷,您的名讳?”
男人一瞬间俊脸黑了下来,那双桃花眼里瞬间寒意四射,“本王的名讳,天峻,记好了。”
洛天峻?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那个皇五子。他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是为了拉拢阳泰国?!
忽然间有个身影由远及近,面容依旧有些许模糊,可是我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急切。我下意识转身躲进一条灰暗的小巷。我贴身在墙壁,侧着头,看着那人匆匆经过我的视线。
洛天峻兴味十足地打量着我,又是那个自以为是的笑容,“我知道了,我会帮你的。”
我暗暗一惊,他真的知道我会付诸什么行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