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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三十章 无奈 ...

  •   “是的。”修应了一声,蹭了下影风,解释,“它的作用,就是做力量的‘天平’——在它两头放上一样的力量,它便能保持平衡;而那两头的力量,可以是砝码与砝码,也可以是砝码与珠宝,还可以是水晶与红宝石,总之,只要求份量相抵,不要求是同一种。”
      “这样子!”影风赞叹——让修这个大贤者讲魔法,再艰深的内容,也能给他这样的外行人一句话说清本质,听着真是棒极了。可惜这会儿不是讨论这个时候,因为修情绪低沉,因为正题还没结束。影风用力抚着修的颈背:“我的大贤者,那会儿,都盟定了互誓,然后……还是不开心吗?”他特地说明,“那都是我出生前的事了,我对此的嫉妒并不多,请你回想一下那些曾经的快乐,不要忽视它们。”
      修再次感到了影风妒忌中的窃喜,不禁好笑:“那几年,有过好时光,尝试了各种享乐。”他忍住了叹息,“可心中总有一个深渊,黑不见底,填不满,令人疲惫。因为以我的精神力,对他的感应很清晰——互誓的根基,在精灵的习俗上而言,是爱情;但在魔法上而言,不是爱情,而是诚意。不管是出于爱,出于信任,出于奉献,还是出于逃避。”
      他说到最后一种时,想的是影风之前的遭遇——自杀是最大的逃避,对生命的逃避——心中不禁纠痛,说话就开始苛刻自己了:“就像我之前用无关爱情的誓言欺瞒了你,他……”
      却被影风按住了唇:“别这样。别羞辱自己。”他望着修的眼睛,“这不同。你为的是救我的命。你已尽了当时你能尽的努力。他……我不知道他想给你什么、又想从你那儿得到什么,但显然,不是为了拯救你的生命。他没必要对你那么做。——考虑到那边的风俗不同,至少可以说,从我们的观点看,没必要。”
      修回望,片刻后“嗯”地应了。

      影风这才放开他:“我当然希望我们初次相遇的时候你更有精神一点儿……”
      从而更多地庇佑他、免去那些痛苦,只是那样的话,他们的关系恐怕不会如此深厚——修估计会帮他一些忙,而后把他送到这里,自己再去游历;他也不会对修有渴望,更可能的是,对修抱有极大的感激,而后迫不及待地投入到这里的新生活中去了。
      “但如果我是你,孑然孤单,经过了那么多,我也不敢说能够很快振作。”说到这里,影风心中的思绪化作了叹息,“这是命运,其中无奈的那一部分。并非你欠我。”
      “我并不认为自己能做到完美。”修低头把脸埋在影风胸膛前,拥紧了他,咬了一下唇,“只是——还是很难受。”
      影风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修。那些痛苦的记忆,已经被修带来的新的体验打败了。甚至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被温暖和温柔洗去了大半。但他无法把这个感受直接说出口,一时间也想不到委婉的措辞。因为光是一念及此,就令他想起修的亲吻——不是晚安吻,而是把他当糖果的那些热腾腾的吻——就令他……
      影风连忙调整姿势、收起靠近修的右腿,脚跟踩上椅子边沿,侧转一点、推修。
      修不解,松开影风,茫然抬头,眼看着影风换了个费力又不适的坐姿。

      影风双手撑着修的肩膀,推开他,让彼此的胸腹之间空出一道缝隙:“后来你们为什么分开?”
      修发现了影风的变化,忍俊不禁。
      影风按住修不让他动,硬邦邦地继续:“你太疲惫了,所以放弃了?”
      修苦笑:“他想要生个继承人。我妥协了。因为无法割舍。但后来,局势有变,他改了主意,想要联姻——那样就能统一三地,建立王国,创下前所未有的伟业。
      修低低讥笑:“这从魔法上而言,是行得通的——人类联姻不用盟誓。互誓的事,那时还不是传唱的浪漫经典,只有我与他知道。毕竟以当地风俗,与男人结婚,有损一个男人的威信。”

      “你——又妥协了?”影风直皱眉。
      修一口否定:“不,我要求解除盟誓,换作以臣属的身份,向他许誓效忠。”
      影风放松了稍许,但依旧眉头不展:“他同意了?”
      “他没有选择——在他向我谈及联姻之前,消息已经流出去了。我不确定是他想要逼迫我,还是他的人在与他争夺-权力。但一切已经不可更改,那么谁出的手,就不重要了。我解除互誓,闭门谢客,坐镇都城,等到大婚典礼结束,就回了封地,不再长住都城。”
      影风不甘:“何必还保护他!你该早点回封地,对自己好一点。”
      修解释:“不是保护他。要是来一堆刺客,他保护我还差不多——这种情况,不是没发生过。我留着,是坐镇中央法师塔,坐镇整个都城的魔法防御系统,是保护那之前十几年,我为之奋斗的事业。保护那一片前所未有的和平。”说着低低叹息,“那时我已经看到了结局,不再怀有希望。一点都不剩了——无论谁,时间和精力总是有限的。亲密的关系需要投入,需要保持平衡,才能成长。他的决定,打破了平衡,毁坏了关系,也剥夺了未来大部分的投入。那么,会产生什么后果,就已经毋庸置疑了。我的选择,不是出于骄傲……骄傲是自卑的保护壳,纠缠了那么多年,经过了那么多,我与他都不剩什么骄傲了。那选择,是出于无奈和绝望。”
      影风仔细想了想,点头。他知道什么是无可奈何,什么是无路可走。
      修自嘲一笑:“但是,有一件事,我瞒过了所有人——在仪式上而言,我的确解除了与他的互誓;然而,在魔法上而言,我并未解除盟誓,还隐藏了其在表层上的几个附带效果。
      “不解除,是为了保护他的性命;对此撒谎,则是为保护我自己的尊严。不管私下里变成什么样,大局未稳,他手上染了太多血,当然我们都染了血,可他……有些事做得太过,所以最好再过些年。没想到,最后却是保住了我自己——联结既然存在,他的力量,也就成了我的护身符。”
      影风不禁拥紧了修。

      “他婚后第二年,有了儿子;第四年,有了第二个儿子。也是那一年,他开始对王后那边动手了。王后有所察觉,与他博弈,最后他写信让我去都城,让我做他长子的老师。
      “我拒绝了,懒得弄清楚他是想要我去做个缓冲,还是真的想要我教导未来的国王,直接回信告诉他,我对国王忠诚,但对国王的儿子们没有兴趣。又提及,以他的实力,寿命会相当悠长,很有指望当上五六十年国王,再退位;生的孩子,也不太可能只有两个——言下之意,长子未必适合当王储;即使当了王储,成年后难免与他争夺-权力,并且很可能争不过他,无法成为下一任国王。”

      影风没料到还有这么一段,听得失笑,又疑惑:“你那时——恨他吗?”
      “没有。那会儿已经没有了。因为之前太累了,放弃之后,没有多少恨,只是很遗憾。”修耸耸肩,“那时,我醉心魔法。至于领地的事,只要按照三五年的时间长度进行计划,而后一年开一次会,挨个谈谈,跟进一下、调整一下,就行了,最多半年一次。
      “我那么回复,或许有些讽刺他,但主要是——他既然借助他与王后的血脉,收拢王后家族的权力,早晚也要收拢我的。我那时已经决定回这里安享晚年,但我的属下们拖家带口,不可能抛下一切退隐。他们既然把性命给了我,我自然不愿意再把到手的东西给出去。
      “所以,我开始调整方向,在都城,加强我这一派的力量,把背景合适的年轻人送过去,交给他使用,我则给予支持,从而与他手下的三大派系、与王后的人,互相融合、争斗、制衡;在领地,则加强继任者的威信,确立了世代交权的条件和程序。
      “政治的关键在于妥协。没有哪个国王的臣子们不分派系。安排好这些事,我就可以放心离开了。”

      “但,那些传唱不是平白捏造……”影风打量着修的神情,试着问,“他对你动手了?”
      修只剩苦笑,没有回答。
      然而,没有回答在此刻,本身已经是一种回答。
      所以影风不解又愤怒:“他怎么能那么做?!”
      修默然了一会儿,轻轻道:“确切而言——他只是没有提醒我。”
      “可你却保着他的性命!”
      “我也觉得不值……”修低落道,又好笑,“我那时不明白,后来才想通为什么他与王后的派系都想要我的命。不过,我没找他求证过。”
      “为什么?”
      “因为我的追随者。因为我使唤他们的方式。因为我确立的权力结构与制度。因为那个体系的生命力比他们的模式强。”

      影风赞叹地亲了修一口:“因为你的智慧。你自己也没料到那有多么珍贵。”
      “其实,更重要的是,秉性使然。”修既害羞又坦然,望着影风,“我就是——想要一劳永逸,想要钻研魔法,想着好好工作二十年光荣退休,不想终身被军政事务缠住。”
      影风闷笑了一阵:“这是怎么发生作用的,嗯?”
      “追随者,我喜欢心性忠厚,做事踏实的。短期或许没什么优势,长期而言那是最好的——可以使唤一辈子,高效,舒心,子女往往耳濡目染地继承了上一代的珍贵品格,是最佳的新血,只要你不辜负他们。至于谋算,那是可以教的,但忠厚不能。无论什么谋算,边教边实践,五年十年,只要不是非常笨,都能学会。而无论多么高的出身、多么强大的个人实力,从年少时代走到成熟的年纪,逐步掌握权力承担责任,这个过程总需要学习,多学这一样不多。
      “他们把性命给了我。这是我从未得到过的宝物、也是我从未承担过的重担。我不仅不愿意再把这到手的东西给出去,还更不愿意让他们折在我自己手里。为此,在分给他们权责时,我重视长期有效的机制,讲究主次之间的平衡与关联,整个体系互相制衡,同为一体,共荣共损。这样他们之间不会恶性内耗,我也不用忙得天天睡不够——事实上,最初的时候,我的闲暇时间比他们大多数人都要多;到了后来,更可以长年投身魔法。
      “所以我濒死的那段日子,他们合作得挺好。由于面临生死存亡,还比以往更加团结了。结果就是——”

      修说到这里,欣慰一笑,影风一直望着他,听到这忍不住替他道:“黄金议会。”
      “是啊,黄金议会。”修感叹,“这真是莫大的安慰。虽然那帮家伙把我的秘密当故事传唱……至少那的确是有效的武器。而后我就……”
      影风再次截断他:“功成身退了。”
      修本想说的是“放心离开了”。这是实情,虽然听起来萧索。结果,影风这么一截断、两人目光一相遇,修默然了一瞬,让步了,叹息:“是啊,功成身退了。”

      但用词可以换,当时的心境不会改。所以修这一声叹息,还是含着疲惫。
      影风用力亲了一下修,紧紧拥抱他。
      修回以拥抱,但没有影风那么用力——他觉得累。他低头拿下巴蹭着影风的肩膀,享受影风臂膀上传递过来的力量。
      影风察觉了,紧了紧胳膊,又紧了紧,过了一会儿,扭头用力亲亲了修,再次紧了紧。

      他们就那么呆着。
      书房里一片宁静。

      而后修的肚子骨碌碌叫了一声。
      影风“噗”一下乐了。
      修也莞尔,开口:“我想吃咸的羹汤。”
      “好。”影风应了,亲了修一下,又纵容问,“放点鱼肉?还是虾肉?”
      这两个都很美味,但也都比较麻烦:一个要剔鱼刺,一个要剥壳。
      不过,修一点都不客气:“都要。还要肉丝。出锅前,撒星叶草的嫩叶子。多撒一点。”
      “好。”影风一口答应,应得很高兴——修在跟他撒娇!
      修放开了影风,握住了他的手:“一起去。”

      但事实上,他什么都没做,他还拖后腿了——两人进了厨房,他只是从背后拥着影风,靠在他身上。幸而,这并不影响手上的活儿。
      影风好笑又愉悦,任由修挂在他身上,把重心往后,与修互倚,时不时转头蹭蹭修的脸;间或走几步拿个东西,还特地放小、放慢了步子,缓缓拖着修过去。

      第五天,修在小屋的地下室准备好了法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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