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流水》乱午

6、【NO.6】

　　时至今日，我曾经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决定，许下的那些承诺，现在看来一文不值。

　　我一样都没有做到。

　　过去的场景就像是快放的电影镜头，在我脑海中纷至沓来。他说话的声音，他手心的温度，他说爱我时专注而又认真的样子，他第一次拥抱我时的体温，他第一次吻我时的场面，他抱着我在我耳边呢喃的模样，我感觉我的脑袋快要爆掉了，我痛苦的闭了闭眼睛。

　　再睁开时，他此刻就坐在我面前。

　　一只灰鸽子飞到了我们的咖啡桌上，歪了歪脑袋，扑扇着翅膀又飞走了。路上没有什么行人，连车鸣声都没有，像是一个星期的周末。阳光懒懒的洒在石子路上，一切都是那么宁静而美好。

　　面前的夏宋抿了口咖啡略略直了直身子，继续用他那温温润润的眸子瞅着我，也不说话。

　　我尴尬的躲开他的视线，盯着手里的咖啡杯，静下心来，揣摩着适当的开场白。可要从什么说起呢，这真是个问题。我首先想到的的是天气，天气是一个比较开放式的问题，通俗易懂，就算是个傻子抬头看看天也能说出个一二来。

　　所以我抬头看了看天，决定从天气开始入手。

　　但是夏宋抢先了一步，说：“我下个月要来法国修学分。”

　　我张了张嘴，没有说出今天的天气状况，而是发了一个单音节的‘啊’。我很不理解，有什么科目要到法国来修学分。我很顺理成章的询问了一下，夏宋回答的很简洁，他说，法语。

　　虽然我心存疑问，为什么修法语学分要到法国来，思索了一阵子，也没想出个究竟，只能在心底赞叹一下美国大学的先进性实践性以及奇思妙想性。法国大学就不这样，我修了这么多年西班牙语的学分，也没去过西班牙。

　　我沉默了一下，说：“挺好的。”

　　说完，我又后悔了。这句‘挺好的’干巴巴的像是一句结束语，完全没有引起下文的功能，最终导致我们之间又陷入了新的一轮的沉默。当我想重拾天气那个话题时，夏宋又开口了，这时我才认识到我们原来是这么的不默契。

　　他说：“你帮我留意一下房子吧，我下个月月初就到。”

　　夏宋的表情很认真，看来不是开玩笑。我掏出手机瞄了一眼时间，现在几近月中，还有十几天的时间。找个房子，时间有点紧。

　　我回忆了一下找房子的网站以及中介，点了点头，说：“行。你房子有什么要求么，比如说是位置啊，价格啊，类型啊什么什么的。”

　　夏宋说：“离你家近就行。”

　　他说完这一句我就不明白了，他是想借这个机会和我再续前缘还是怎么的。不过他很快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

　　他说：“离着近彼此有个照应，我有些不懂的问你。”

　　听他这么说我心里好像少了点什么，空荡荡的，用字面意思表达出来，就是失落。我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像一个普通朋友般和我在咖啡馆晒着太阳闲聊家常，而且一切都是那么平静都是那么自然而然。

　　我掏出手机又看了看时间，说：“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去打工。房子的事儿我帮你留意，你把你邮箱给我，我给你e-mail。”

　　夏宋淡淡的看了我一眼，说：“还是那个，没换。”

　　我干笑了一声，说：“没想到，你还是个恋旧的人。”

　　他也笑笑：“不是恋旧，而是一直没变。”他顿了顿“变的是我周围的人。”

　　我就觉得喉头像是被鱼骨头卡住了一般，僵在了原地，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的这句话说得不轻不重，但是像是把锤子在我心里敲出个裂缝，涓涓的留着血。那一年发生了太多事，想起来让我全身都震颤。可无论如何，那句对不起，我还是说不出口，我没脸说出来。我匆匆拿了包，看了他一眼礼貌的扯了扯嘴角，转身走了。

　　走过咖啡馆的那个转角就像是走过香榭丽舍大道一般那么漫长，一步一步，好似每一步都有千斤重。

　　这让我突然想起了一个电视剧的场景，女主背叛了相爱多年的男主，任何解释都那么苍白无力，与其彼此痛苦还不如转身给彼此留一个美好的回忆，没想到我的人生也戏剧了一回。

　　我看不见身后夏宋的表情，可能还是那么云淡风轻，好无所谓。如果他还对我存有那么一丝一毫的感情，我想那也绝对不会是爱情。

　　-

　　我推门进了更衣间，发现杂物堆上的姚言。她换好了衣服正坐在那托着下巴思考，其实她沉静下来是有一种得天独厚的美，但是她一般沉静不下来，所以这种美很少能在她身上体现出来。

　　她木然的看了我一眼，说：“没事吧。”

　　我说：“能有什么事，夏宋还能杀了我泄愤不成。”

　　姚言来了点精神，说：“他铁定舍不得。”

　　我拿出道具服，说：“你高估他了。世间上哪有这样的男人，这样的男人已经灭绝了。”

　　她说：“夏宋是例外。他十来岁时心理年龄就成熟到当代大学生的境界了，指不定他就是男人中的反骨。”

　　我诧异的瞅了她一眼：“这你都能看出来？”

　　姚言一个跳从杂物堆上蹦了下来，毛手毛脚的替我拉上背后的拉链，突然歪着头看着我说：“你还爱他吗？”

　　我装傻：“你说谁？”

　　姚言撇了撇嘴：“还能有谁？”

　　如果是指夏宋，那我真的不知道。我想爱他，但我真的没资格爱他。

　　我转过身对姚言说：“你觉得我还能爱他吗？压力太大。”

　　姚言定定的看着我：“爱情这种东西，并不是一蹴而成的。你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谁都阻止不了你的心，除非你自己想放弃。爱情都是主观的，没有人能驾驭得了。两个相爱的人，谁都没有道理去破坏他们。”

　　姚言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神情好像很凝重，像是经过了重重思考的有感而发。我不由抽出悲伤的情绪有感而发一下，有了孩子的女人思考的人生的境界就是不一样，果然是经过大风大浪的。

　　其实，我对她的这个观点很是不敢苟同，毕竟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生活太恐怖，为了生活，我只能牺牲我的爱情。

　　临离开更衣室的时候我反应过来，姚言是不是找到姚语她爹了。

　　由于我们二人都心怀鬼胎，不对，是心不在焉，所以完全没有专注于工作，对工作进度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这让今天铁塔来观光的游客很不满意，但是经理好像不在，所以我们并不介意他们无聊跑去投诉。

　　整个下午我都和姚言腻歪在一块儿，窃窃私语。即便八卦了很久，我们彼此都感觉内心压抑得不到释放，这种感觉很是苦恼。

　　为了转换一下自己的心情，我和姚言决定下班后去逛超市。

　　逛超市，是我和我的友人加同居人姚言共同喜爱的事情，特别是只看不买。这种消费心理在高中政治经济课本上就明文标注过是不健康的，并且不利于促进社会经济的发展以及老百姓生活水平的提高。

　　由于我并不关心国家大事，所以国家是贫是富，在我看来完全取决于我在超市购买的那几样商品物价的高低。如果它在一定的时间内呈上涨趋势，我想，这个国家恐怕是不行了，都欺负到老百姓头上来了。

　　姚言在电梯里提议我们坐公共汽车去中国城购买一下法国制造的中国产品，她说她十分想吃我包的饺子。包饺子是一种体力和脑力并存的活计，非常能转移注意力。而且她还说，她今天要展示一下手艺，炒几个肉菜加素菜，另外在准备一锅汤。

　　没想到一向勤俭持家的姚言竟然突然变得这么败家，我十分惊悚的看着她，说：“你发什么疯。”

　　姚言白了我一眼，从包里掏出一本花花绿绿的杂志，上面写着减价百分之五十和买一赠一，那华丽丽的大红字简直晃瞎了我的眼。出了电梯门，为了表示高兴，我欢呼了一下。

　　在去超市的路途中，我翻阅了一下这本薄薄的杂志。看超市的名字很是熟悉，但是我和姚言并不是十分经常光顾，毕竟这算是个价位在中档的超市，我和姚言的资产水平还在中档以下，饿死之上。我努力回忆了一下最近有什么节日，为什么中国城的这个超市会推出这么优惠的活动，这个跳楼的减价活动完全不像是它的风格，但最终不得其解。

　　虽然这个减价的超市非常遥远，坐公交车需要导两次，总共耗时一小时又二十五分钟，但是看着姚言兴奋且满足的脸，我就知道这趟远赴减价超市确实是不虚此行。

　　到了目的地我们才知道，原来这家中国超市的老板娘六十大寿。

　　我和姚言满怀激动地按照杂志上的优惠产品进行地毯式的搜索，最后心满意足的满载而归。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一辆外形豪华的车与我和姚语擦肩而过。我还没见过这么外形拉轰的车，还回头看了两眼。本来想和姚言讨论一下怎么会有这么拉轰的车开到我们这个贫民小区，不过我想了想，记得姚言对四轮的车子不是那么有研究，遂罢。

　　回到家中，我惊奇的发现姚语竟然在家。

　　我不可置信地看了姚言一眼，她忙着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的宝贝女儿。

　　现在正好是下午五点整。按照一般逻辑，姚语应该于下午五点半随同她的母亲大人姚言女士一同回到家中。至于她为什么能自己一个人提前半个小时回家，我和姚言都不得而知。

　　姚言很是惊慌的蹲下身，争取让自己的目光与他女儿的实现齐平，并且以凌乱状的姿态抓住她女儿的双肩，前后检查了一下，说：“没出什么事儿吧，你怎么回来的！”

　　姚语很淡定了看了一眼她妈，慢慢悠悠地说：“一个叔叔送我回来的，很帅的叔叔。”

　　我听出来她的重音放在了‘很帅’以及‘叔叔’两个单词上，她和她妈果然是一类货色，耍流氓是要从娃娃抓起的。

　　姚言回过头看着我，眼神凌厉的说：“是不是夏宋。”

　　我一脸茫然：“怎么可能，他又不知道姚语。我和夏宋在一起的时候，姚语还在你肚子里呆着呢。”

　　她低头想了想：“也是。”

　　姚言拿出温柔的诱导态度，循序渐进的问：“那个叔叔很帅吗？”

　　姚语坚定地点了点头，握紧了小拳头。

　　姚言继续问：“乖女儿，你能告诉妈妈那个叔叔长什么样么，你知道，妈妈喜欢帅叔叔的。”

　　我怎么听这句话怎么觉得别扭，有种母女抢夫的禁断之感。

　　姚语对她的亲妈一向都是很乖巧很听话，但是就在今天下午五点四十分的时候，她坚决的摇了摇头，拒绝了她妈妈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