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怀为药》月满花朝

39、第 39 章

　　江既和惭愧道：“怀原，我不知道你在那间小屋子目睹了这么残忍的过程。我理应想到，理应为你感受到。”

　　江星阔无动于衷道：“你以为谁是罪魁祸首？既不是前任首辅程梓舟，也不是他的亲姐锦贵妃，更不是那群佞臣。是圣人，他们不过是圣人的帮凶。”

　　“他炼丹不理政事，亲信妖女，朝纲由他人把持多年，为了一己私欲，攘除旧臣，不顾边疆安定。他不死，大晏覆灭是早晚的事。”

　　江星阔从袖间拿出一把青梧木剑，摆在太子面前。

　　“请太子日后做一名明君，不让忠臣枉死。怀原做完自己该做的事，自然会来找太子您请罪！”

　　江既和看着他一意孤行的背影，视线逐渐模糊了。

　　永寿宫内，钦天监监正邵文棠躬身立于阶下。

　　因为西南气候特殊，雨水频繁，山区易守难攻，擅长北境戈壁滩上作战的辽东军非常不适应，要钻研新的战术。而滇蒙国的士兵虽然人数比辽东军少了三成，但能适应阴晴不定的多变气候，利用山形地貌展开突击和撤退，因此战事开展得非常艰难。

　　江星阔身着朱红官袍由李丛引着进了殿内。

　　李丛禀报，首辅已招来了。

　　景帝连日咳喘得厉害，刚用完丹药，脸色还是铁灰色，眼睛也不太能看得清人，向江星阔招招手，李丛赶忙提醒道：“首辅大人，圣上想您靠近些说话。”

　　江星阔上了台阶，靠近了榻上的皇帝。丹炉在榻侧，皇帝的脸色在烟雾里晦暗不明。

　　“爱卿，辽东军不能适应西南气候，这场仗打不下来了。皇家儿女享受俸禄，也该到了为朝廷效力的时候，滇蒙国王允诺，若和亲，可退兵，十年不犯。回去让你嫡姐准备准备，正好辽王也在西南，父女到那还能相聚几日。”

　　“圣上，臣不愿。”江星阔声音冷了下来。

　　李丛颤了一颤，不可思议地看了看江首辅，又向邵文棠投去求助的眼神。

　　邵文棠纹丝不动，置若罔闻。

　　李丛扯了扯江星阔的袖子：“江大人与郡主姐弟情深，圣上做出这个抉择也是非常心痛的，但郡主嫁到滇蒙国做王妃不委屈她……”

　　“不如你去嫁？”

　　李丛往后退了一步：“老奴，老奴一个太监……”

　　“这里可有太监说话的份？”江星阔给了一记眼刀。

　　圣上缓缓起身，李丛慌忙扶着他半坐了起来。

　　一阵催人心碎的咳喘过后，他抬起干枯的手，虚弱地向江星阔招了招手：“你们，要逼我退位？”

　　江星阔垂首：“圣上，您失去了太多的朋友和亲人，是时候让贤了。”

　　“江大人，邵大人，你们！来人，来人呀！”

　　永寿宫外静悄悄的，连乌鸦也不曾飞过。宫人、侍卫，全部不见了。李丛等不来一个人的呼应，睁大了眼睛，“江大人，您什么意思？”

　　榻上的人却慢吞吞地笑了，笑声似最后一口气，断断续续夹杂着咳喘。

　　“你像我年轻时的一个朋友，他若是活到现在，也会认同，你多像他。”

　　“哪里像？”江星阔饶有兴致地问道。

　　“像他一样丰神俊朗，像他一样心思深沉，像他一样……总让我感受到威胁。”

　　“所以你杀了他，和他全家。”

　　景帝浑浊的眼睛忽然有了神采：“你是顾长霄的什么人？远亲？”

　　“后悔没有国舅爷诛九族吗？姨夫？”

　　“你……是他那个儿子？”

　　江星阔笑得惨淡，眼神里蓄满了泪水：“是，我是他长子，他原本不止有我一个儿子，我母亲饿死那天，腹中还有即将分娩的一个次子。”

　　邵文棠闭目叹气：“圣上，当年的事，您真的错了。”

　　“文棠，你这很好。”圣上讥讽道。许多年了，这个只顾埋头做事，从不与朝中任何人来往的贤臣，让他一个存在感为零、让他足够放心的臣子，居然一直在心里质疑他、否定他。

　　“你是我顾家冤案的罪魁祸首，你昏庸无道，滥用玄影司为你铲除异己，满朝佞臣，祸国殃民！请圣上退位，让太子登基！”

　　邵文棠跪下，高呼万岁：“请圣上退位！让太子登基！”

　　李丛吓得浑身颤抖，“圣上？”

　　景帝颤巍巍伸手向丹炉，李丛道：“圣上，刚服过药，不可再用了。”

　　江星阔直接打开炉盖，伸手捻出一粒黑色丹丸。

　　景帝脸上浮现诡异的笑容，张开嘴，示意他喂下：“别怕，这是我的选择。”

　　江星阔凝视手中乌黑发亮的丹丸，缓缓将丹丸放入景帝口中。

　　须臾，永寿宫传来李丛长久的哀嚎，最终江星阔宣布李丛为追随先帝，自绝了。

　　三宫六院全部跪到了永寿宫宫门外，金陵各皇亲国戚及六部大臣穿上丧服为大行皇帝跪拜。

　　江星阔宣读大行皇帝临终前颁布的遗诏。

　　“太子仁孝天植，睿智夙成，宜嗣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皇二子瑞王，即日就封东南藩地，无诏不得离藩，非宣召不得入觐……”

　　读罢，皇室宗族与一众臣工痛苦哀嚎。

　　唯一人行将就木，痴痴地看着江星阔，伸手狠狠地指着他，忽而往他奔来：“虎伥精，你是虎伥精，自你入金陵，一个一个地死了，一个一个地被你撵走了，你不是人，哈哈哈哈，你不是人……”

　　宫人慌忙去拦着锦贵妃，将她嘴巴死死捂住，还有侍卫将她连同身边宫人一起拽去甬道。

　　“大胆，圣上刚驾崩，你们就胆敢对我母妃不敬！”

　　瑞王上前左右两脚踹开侍卫。

　　“我看谁敢过来！”

　　“瑞王，你可知大闹葬礼形同作乱？”江星阔立于永寿宫台阶之上，高高在上睥睨众生，不怒自威。

　　宫外集结了统御司三千官兵，金陵城内布防森严，众人无一人敢言语。

　　“请瑞王即刻就番，不可耽误。”江星阔道。

　　“丧门星，快走，快走！”贵妃被侍卫架走，一路失神落魄，胡言乱语。

　　瑞王知道母妃或许疯了，也或许为了最后护佑他，不得已装疯。

　　大势已去，他知道若不是他一直纨绔对皇位没有明确去争夺过，今日跟着父皇一道走的，就不止是李丛，还有他。

　　“江星阔，你以为这条路好走？皇家的人，从来没有心的。”

　　他冷哼一声，将太子和江星阔狠狠地瞪视一番，随后离宫就番而去了。

　　国丧三日之后，太子登基。

　　奉天殿内，江星阔禀报前方塘报：“西南滇蒙国王勐泐丹增得到大晏皇帝殡天的消息，对辽东军发起猛烈攻势。辽王身负重伤，兵将折损三成了。”

　　新帝蹙眉：“而今还需再从辽都司调兵至西南。不知来得及？”

　　“辽都司至西南跋涉需月余，臣愿领军前去。请陛下给臣一万将士前去支援！”

　　“爱卿素来忠肝义胆，朕拨一万护卫军给爱卿，同时下令辽都司调兵两万给爱卿做支援！”

　　江星阔高呼万岁。

　　出征日，江星阔披坚执锐，双目炯炯，身后是浩浩荡荡的两队人马。

　　身后宫墙之上，是着金丝龙袍的新帝。

　　“星将军！常胜不退！”

　　“常胜不退！”众将士高呼。

　　宫墙的另一侧，是辽王府众人和邵文棠。

　　郡主拭泪，握着白鹭的手：“阿弟会平安回来的。”

　　白鹭不说话，只重重地握了握郡主的双手。

　　江星阔临行前忽然向这一侧宫墙之上投去悠长的一眼。

　　白鹭定定地与他的眼神相遇。

　　“郡主，我有一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