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花开II》颜若曦

20、裂痕

　　流川这一觉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清早，他睁开眼睛，看见藤真和南烈坐在办公桌前看着什么东西，坐起身来，两人听见动静，转头看过来，南烈笑道：“流川，你醒了！”
　　流川瞪他：“为什么不叫醒我？”
　　南烈嘿嘿一笑，藤真说道：“是我没让南叫你的，不过是资料而已，晚看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流川一向都不会跟藤真较真，听见他这么说，撇了撇嘴，将身上的外套还给南烈，问他们：“有什么发现？”
　　藤真答道：“死者手机外壳上留下的血迹被证实是死者的，手机壳上残留的指纹中有两枚是死者本人的，我比对过剩余不属于死者的两枚指纹，但没有在指纹库里发现匹配的指纹。”
　　流川“哦”了一声：“还有别的么？”
　　藤真说道：“花形尸体解剖的报告出来了，确定死亡时间在下午四点半到五点半之间。”说着他将桌上一份报告递给流川，“死者身上十三处伤口，从伤口形状判断，是由三种不同的利器造成的，初步断定死者遭到了最少三个人的围攻；而且死者身上有一些摔伤和被拖拽留下的伤痕，右手指骨断裂，手上有被踩踏过的痕迹，我刚才跟南初步讨论了一下，觉得当时的情况很有可能是凶手在行凶的过程中被死者逃脱过一次，然后在垃圾场附近追上死者，将他拖到垃圾场中进而杀害！”
　　南烈接着说道：“还有一点，凶手的目的应该就是死者手机里的东西，他临死前将手机死死握在手里，所以手指指骨才会被踩断，然后凶手拿走手机，一边走一边删掉了手机里的东西，将手机扔在地上踩坏之后离开，所以我们才会在垃圾场的门口发现被踩坏的手机，而不是在死者身边。”
　　流川点头：“很合理。”
　　几人正讨论着，清田和福田带着一个人推门进来，看见他们，清田愣了愣：“你们一夜都没回去么？”
　　流川看着清田身后的人，南烈已问道：“清田，这位是……”
　　清田“哦”了一声：“这家伙叫森星亮，早上我和阿福顺道去了趟熊谷信直的住处，正好看见他在熊谷信直的门口贼眉鼠眼的溜达，我和阿福上前去问，他拔腿就跑，我们就把他逮回来了！”
　　流川抬眼看了看这个森星亮，一副躲躲闪闪的模样，面无表情的说道：“带他去楼上审讯室，我马上过去。”
　　看着清田和福田带着人出去，流川跟着站起来，南烈说道：“我跟你一起去吧？”
　　流川说道：“清田跟福田在那儿就够了，你去看看水泽那边有没有什么结果吧？”
　　南烈点头，藤真站起来说道：“小枫，我出去买早点，你待会问完话记得回来吃！”
　　流川答应一声出门，到了审讯室，坐在森星亮的对面，一双漆黑眼睛冷冷盯着他，不带任何情绪的吐出两个字：“说吧！”
　　森星亮让他看得心中发慌，抖抖索索的问到：“警官，说，说什么啊？”
　　清田一拍桌子，将森星亮骇得一抖：“说你为什么去熊谷信直的家，你跟熊谷信直什么关系，嗯？”
　　森星亮说道：“警官，我真不知道早上去朋友家串个门也犯法啊，……难道信直这小子犯什么事了？不会吧？他前天还跟我们吹嘘他要小发一笔财呢……”
　　“哦？”流川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说说具体情况！”
　　森星亮有些畏惧的看了看流川：“其实，也没什么，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
　　福田不耐烦的说道：“少说废话，说重点！”
　　森星亮点头道：“是是是，……就是前天晚上我们喝酒的时候，他得意洋洋的跟我们说他无意中拍到一张照片，可能会让他小发一笔财什么的，我们问他具体的内容，他却又神秘兮兮的不肯多说。”
　　清田问道：“就这样？”
　　森星亮点头：“就这样啊，警官，……哦，还有一件事……”
　　清田看着他的犹豫样，喝道：“还有什么，别他妈吞吞吐吐的，一次性说完！”
　　森星亮说道：“他昨天一直在打听一个人的手机号……”
　　福田和清田同时急问道：“谁？”
　　森星亮有些畏缩的看了一眼流川：“就是三井集团现在的当家，三井寿……”
　　这一下不仅是清田和福田，连流川都微微变了脸色：“你说什么？”
　　森星亮说道：“千真万确，他问了好多人三井寿的电话，我们这些小人物怎么会有他的电话，都说不知道，后来他究竟问到没有，我就不知道了……”他说到这里，看着面前几人的脸色，识趣的闭上了嘴。
　　清田和福田相互对视了一眼，见流川沉默，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气氛正僵着，宫城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流川，你在里面吗？出来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流川站起身走出去，看见宫城和彩子都在门外，两人都是一脸凝重，他心里隐隐觉得不安，想到刚才森星亮的话，脱口问道：“是不是查到什么跟三井有关的事？”
　　宫城和彩子一脸震惊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流川心中往下一沉，答非所问：“什么事？”
　　宫城叹了口气，终于说到：“我们一早去了电话局，从熊谷信直的手机上打出最后一个电话的时间是昨天下午四点十分，……电话，是打给给三井的……”
　　流川抿紧了嘴唇，漆黑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彩子低声说道：“或许这里面有什么误会……”
　　流川说道：“学姐，让清田和福田给里面的人做详细的笔录！”说着他转身朝着楼下走去，彩子问道：“你去哪儿？”
　　流川淡淡说道：“录别的口供！”
　　彩子和宫城面面相觑，半晌，宫城低声问道：“阿彩，我们要不要先给小三打个电话问问？”
　　彩子想了想，摇头道：“无论于公于私，这个电话，都不应该是我们来打，流川已经去了，我们还是等他的消息吧！”

　　流川的捷豹开进别墅的时候，三井正和岸本要出去，见流川回来，三井颇有些意外，却仍是笑着走过去招呼：“枫，回来了……”
　　流川下车，站在车门后看着三井过来，紧绷着脸不说话。三井见他这样的表情，心中掠过一丝阴影：“怎么了……”
　　流川不等他问完，冰凉的声音开门见山：“熊谷信直死了！”
　　三井脸色微变：“什么？”
　　流川直视他：“他在死前打出的最后一个电话是给你的，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
　　三井勉强一笑：“他昨天的确给我打过电话，说他手头上有我感兴趣的东西，要跟我做交易。”
　　流川问道：“什么东西？”
　　三井答道：“他说是当日在格斗场狙击手的照片……”
　　流川追问：“你答应他了？”声音生硬冷淡，三井知道，这代表流川已经非常生气了。
　　他点了点头：“枫，我……”
　　流川冰冷的打断他：“昨天为什么不告诉我？”
　　三井哑然，流川盯着他，冰凉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压抑的难过：“生死贴，地下格斗，暗中交易……，你究竟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三井迎着他的目光，静默半晌，终于有些艰难的开口：“枫，不如,我爸的事，你别查了……”
　　流川睁大了眼睛，看着三井，难以置信的愤怒：“你说什么？”
　　三井咬了牙重复：“这件事，你别查了……”
　　流川直直的盯住他，一字一顿寒声说道：“三井寿，他也是我爸！”
　　说完他坐进车里，摔上门，发动车子，岸本站在三井身边，看着流川车子从别墅大门冲了出去，问道：“熊谷信直死了，现在咱们怎么办？”
　　三井脸色不太好：“没想到对手动作这么快，昨天刚打的电话，人就被灭了口，……给诸星瞳打电话，我们有必要商量一下下一步从哪儿入手了。”
　　岸本朝大门口的方向努努嘴：“流川呢？你就这么让他走了？”
　　三井苦笑：“他正在气头上，只怕这段时间不会搭理我的了……”说着他想了想，补充道，“可能他这两天会回枫丹丽舍，你安排角田和潮崎带两组人轮班，二十四小时暗中保护他的安全，……对付常诚的事要抓紧，只要案子破了，我自然会跟他解释清楚……”
　　岸本摇头：“不是我泼你冷水，刚才我看流川气得不是一般，只怕这次他不会轻易饶了你……”
　　三井拍着他的肩答道：“所以咱们动作更要快了！”

　　流川回到重案组的时候，所有人都围着一张办公桌，在看桌上的东西。看见他推门进来，脸上的表情都带了几分不自在，流川脸色微沉，问道：“在看什么？”
　　南烈给他让了块地方出来：“水泽将手机里的信息恢复了，这是手机存储卡里存储的照片，我们挑了一部分有用的打印出来了，你过来看看。”
　　流川在南烈身边坐下，桌上摊放着的照片里全是地下格斗场的昏暗场景，南烈看着流川微蹙的眉心，开完笑的说道：“还好这家伙的手机照相功能不错！”
　　照片其实并没有南烈说的那么清楚，几个穿着暴露浓妆艳抹的女人在照片上搔首弄姿，流川的目光迅速的滑过，落在了另外一张照片上——照片中格斗台上的灯光惨白，照片定格在三井抓住内藤背摔的那一瞬间，大概是因为隔得太远的关系，台上的两人表情模糊，流川想起自己问三井究竟有多少事情瞒着他时他罕见的沉默，心中微微有些刺痛，一时间竟有些走神。
　　南烈宫城彩子早看出他情绪不对，彼此看了看，彩子放缓了声音说道：“流川，你看看这张照片……”
　　流川惊觉，眼光顺着彩子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照片是从侧面拍的，上面是一名穿着深色衣服的男子，坐在看台的最高处，借着前面几名站着男子的遮挡，正举枪瞄准，红外瞄准器的那一束红光，仿佛划破黑暗的利刃一样，竟是分外的明显——当时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在台上，根本没有人注意坐在后排被人挡住的男人的动作。
　　流川握着这张照片问道：“你们觉得，熊谷信直就是为了这张照片送了命？”
　　南烈答道：“除此之外，实在没有别的可能！”
　　流川握住照片沉默，宫城犹豫了片刻，问道：“流川，你刚才去找三井，他怎么说？”
　　流川漆黑眼眸微微一缩，声音却平淡之极：“熊谷信直昨天下午给他打过电话，告诉他手头上有格斗场想杀他的狙击手的照片，要跟他做交易。”
　　清田说道：“果然是这样，那案情就已经很清楚了！”
　　流川没有接他的话，指着照片中的人问道：“这个人的身份确定了么？”
　　阿神答道：“拿到照片后我跟越野去找线人问了问，这个人叫做川岛津，据说是常诚御子柴手下的第一杀手！”
　　流川冷冷说道：“果然跟常诚有关！”
　　清田急道：“那咱们还等什么，赶紧抓人去吧！”
　　阿神一把拉住他：“你急什么，现在咱们手上只有这张照片，而且照片上只有他拿枪的画面，并没有他狙击内藤铁也的场景，现在抓人，最多也只能告他非法持有枪械，根本就告不了他杀人！”
　　彩子点头：“阿神说得对！”
　　流川问道：“咱们有这个川岛津的指纹么？”
　　南烈答道：“他前几年犯过事，被关过一段时间，指纹库里有他的数据，藤真已经将他的指纹跟手机上发现的指纹比对过，对不上！”
　　流川微微眯了眯眼：“那我们现在就更不能动他了！”
　　清田说道：“凶手不是一共有三个人么，指纹也可能是另外两个人的，我们抓他来问问有什么不行？”
　　流川抬头看他：“证据呢？”
　　清田一时语塞：“这个……”
　　南烈说道：“流川说得对！目前他们并不知道我们已经恢复了手机里的数据，肯定会掉以轻心，我们这时候抓人，反而会打草惊蛇，让他们有所防范。”
　　福田问道：“那你说我们怎么办？”
　　南烈不答话，只是看向流川：“流川，说说你的想法吧？”
　　流川微一点头：“宫城学姐，越野福田，你们两组负责轮流监视川岛津，密切注意他的一举一动；阿神清田，你们两人负责排查武里的人，特别是根据森星亮的交代，当晚跟他们一起喝酒，听说过熊谷信直手头上有照片的那些人中，有没有人跟常诚有联系的——熊谷信直刚跟三井联系上就被杀了，肯定他身边有人出卖他！”
　　大家都觉得有理，南烈问道：“流川，咱们呢？”
　　三井离队后，南烈自然的成了流川的搭档，所以有此一问。
　　流川说道：“我们去排查御子柴其他手下，以没有犯过事的人为主，如果手机上发现的另外两枚指纹是其中一个凶手留下的，只要找到这个人，另外两名凶手就跑不了了！”
　　众人没有异议，各自做事。
　　流川先去小田龙政那里拿了一些关于常诚的资料，圈出跟川岛津关系密切的几个常诚的手下，和南烈开车出门。
　　南烈坐在副驾驶座上，瞄着流川自回重案组后就一直绷紧的脸色，斟酌着问道：“那个，流川，……你和三井……”
　　流川没有答话，南烈看了看他的侧脸，没有再问下去。车子在马路上开了一会，流川忽然将车停在了路边。南烈抬头看他，却听见他淡淡的说道：“他让我不要再查这个案子了！”
　　南烈惊讶，流川侧过头对上他的眼睛，漆黑眼底一片冰凉：“他肯定有事瞒着我，”咬牙，“你去问问岸本，看他能不能给你透露点什么……”
　　南烈苦笑：“岸本？他现在跟三井一个鼻孔出气，上次生死贴的事一点风声都没透露给我，这回只怕我什么也问不出来！……有时候我还真是纳闷，三井到底使了什么魔法，我跟岸本七年的兄弟，让他两个月就轻松搞定，真他妈的不服都不行！”
　　说道最后，已有点酸溜溜的味道，流川知道他在开玩笑，沉默片刻，开口说道：“南，我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三井和岸本瞒着我们的事，可能和警局内部有关……”
　　南烈诧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流川摇头，过了好一会才又说道：“我只是一直在问自己，如果我是三井，究竟知道了什么事，才会瞒着当警察的流川枫——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一个可能而已。”
　　南烈震惊的看着流川，是怎样的三井寿，才堪当如此骄傲的流川枫，这样设身处地的待他，他弄不清楚自己心中究竟是酸涩还是羡艳，亦或是无可奈何——刚才还说岸本，其实他南烈自己，不也一样对他肝胆相照么？
　　正在胡思乱想着，南烈忽然听见流川轻轻的哼了一声。他回过神来，正看见流川微微眯起好看的黑瞳，脸上泛起一个古怪的表情，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南烈不知道流川要干什么，急忙跟了出去。
　　流川径直走到离他们不远的一辆黑色奔驰旁边，拉开驾驶座的那一扇门，一把将车上的司机拎了出来。
　　这个人南烈认识，是三井家的手下之一，叫做角田悟，车里还坐了另外两个人，看样子应该都是三井家的人。
　　流川将角田按在车上，冷冷问道：“说，跟着我干什么？”
　　角田对着流川一双冰瞳，额上冷汗涔涔：“流川少爷，我们没跟着您，只是……”
　　流川目光一寒，反手从腰间拿出手铐：“不说老实话也行，跟我回警局，自然有人招呼你！”
　　角田看了看寒光闪闪的手铐，咽了口口水，挣扎了两分钟，放弃：“是，是少爷派我们暗中保护您的……”
　　南烈在旁边听得又好气又好笑：“就凭你们几个？……还暗中？”
　　角田的脸上有点讪讪的，南烈笑着对流川说道：“流川，算了……”
　　流川冷哼一声：“你回去告诉三井寿，我要再发现有人跟着我，我会请他到重案组喝茶！”
　　说着他放开手，转身而去。角田站直了身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刚才被流川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的另外两个人这时才问道：“角田哥，咱，咱们还继续跟吗？”
　　角田苦笑：“跟他妈什么跟，还嫌刚才不够丢人么？先回去跟少爷禀报之后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