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天一色》婉兮清扬

9、第九章

　　从心底泛起的莫名感觉在全身蔓延开来，直至每一处。
　　她不敢相信的听着耳中的话。
　　清泉那件事，鳍师父竟给出了这样一个荒谬甚至可笑的解释。并且他巧妙的把这种解释给加在天族会对水族不利这事上。虽然说她自己也认为天族居心不良，可在扯在清泉的问题上，她却是最清楚不过的。
　　那个神秘男生，水火，还用问么？当然是清泉。
　　可是他的出现哪里关天族什么事？
　　真要说起来，不是应该把原因算在她的头上吗？
　　清泉之所以出名……不是因为她要他去工作，然后撞上乐乔；由于她不愿清泉再成为众人目光的中心而出现问题，然后拒绝乐乔；而乐乔被拒绝后却不想放弃，试图通过这种手段来逼迫清泉加入吗？
　　怎么会……
　　水蓝一时之间，心中各种滋味杂乱的充斥着，结成一个又一个的乱麻。
　　她突然，对鳍师父不知道该怎么看了。
　　她不像妹妹那样，和鳍师父接触得比较多。除了最初在鳍师父那里学习过一段时间之外，她只知道鳍师父是整个水族的祭司，最重要也最有能力的智者。但是从小开始的信任绝对不可小觑，小时候，自己还是很崇拜鳍师父的，虽然如今的自己已经没了孩童时的感觉。况且，妹妹对鳍师父的感情，她不会看不出。
　　一个让自己一直信任，又让妹妹喜欢的人。
　　可是就在刚才，突然之间……
　　水蓝的心底不知道生出一股什么感觉，微微的异样，却慢慢发酵，涨大。
　　接着，她发现自己对鳍师父的话产生了抵触情绪。
　　她不知道为什么鳍师父要那样说清泉，可是却清楚他所说的一切在之前都没有向自己说明，却把自己引到别的想法上。
　　信任一旦产生裂缝，扩大的速度可能是难以想象的快！
　　长老们还在谈论着的时候，水蓝走了过去。

　　因为她的出声，其他人都安静下来，极其统一的看向走到中央的水蓝。
　　鳍师父脸上依旧是温煦的神态，而奶奶的神色却有些难以理解。
　　“蓝蓝，怎么了吗？”
　　水蓝想说的话在喉咙口滚了许久，最后还是咬咬牙，狠下心说出来：“鳍师父，你刚才说的那个天族人，我认得的。”
　　“是吗？”
　　水蓝忽然觉得自己从来就不曾认识过面前这个总是一身长袍，面容俊美的男人。
　　他问这话的语气是那样真实，那样理所当然。
　　可是不久前，他才告诉她已经知道她认识清泉。
　　水蓝不由的有些失落：“鳍师父，不是您也知道的吗？”
　　而鳍师父只是淡笑，并不答话，眸光中却闪过一道利芒。
　　水蓝恢复了之前的神色：“清泉，也就是那个天族人，根本就不是因为天族的原因才去做那件事的。而且本来那是我要求的，因为我不想养他……咳咳。”说到这里，水蓝还是有些许的不自然，目光在众人脸上偷偷一转，“所以我拉着他去找工作看看，谁知道广告公司要体检，在我们正准备回家的时候，有个女人开着汽车差点把我们撞了，然后清泉才会去拍那个服装目录。我想，罗滨对此应该还挺清楚。至于之后的一切……”水蓝停下来摊开双手，做出无奈的表情，“除了我拒绝让清泉加入那家公司之外，其他的，应该算是商业策略。”
　　她说完，看着周围的一大堆威望极高的长老大部分的目瞪口呆，吐吐舌头，脸有些发红。
　　居然会让大家这么惊讶，唉，真是。
　　鳍师父却在此时打断了所有人的注意：“可是，蓝蓝，你怎么能确定，那些事不是天族所计划的呢？”
　　水蓝一下子傻住，这些也能计划？
　　鳍师父笑了：“为什么不能？他们甚至可以从一开始就安排好清泉的出现，然后再一步一步的把一切朝那个方向引。”
　　水蓝还没回过神来，便被他这番话又给说得愣住。
　　真的可能么？从一开始，清泉的出现就是计划好的……然后，再步步为营。如果这是事实，那么该有多恶毒啊！
　　可她就是觉得奇怪，一种直觉告诉水蓝，那不可能。
　　这时候，水蓝亲爱的奶奶发了话：“天族为什么要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暴露自己妄图攻击的计划呢？我不认为他们这么蠢笨……所以，鳍祭司，我想这件事是否更好的斟酌一下？比如，我们派几个人过去探探？不管如何，我绝对会让所有对本族不利的人吃到苦头！”奶奶说着最后一句话，眸中光芒大盛，气势瞬间高涨。
　　果然还是平时沉默，关键时刻出口，才会有最强烈的效果。
　　水长老话音刚落，其他几位长老不约而同的同意下来。倒是族长和鳍师父，互相看了看，面容透出些古怪来。
　　然而尽管水蓝如今对鳍师父有所怀疑，却还是不可能开口去说出什么来。
　　他的地位在族中，就如深扎地底许多年的大树，难以撼动。
　　那么族长呢？水蓝因为对鳍师父特别提防，于是也注意到最后族长和他互相交换的眼色。
　　难道，鳍师父他们真的是在做什么对水族不利的事情？
　　水蓝不禁哆嗦了一下，她惊恐的发现自己的想法，又立刻奇怪为什么会这样想。
　　鳍师父，从小就信任的智者，妹妹的心上人。
　　按理说她不该不相信他啊！
　　可是现在，为什么？
　　她竟然这样直接的就怀疑到鳍师父的头上……为什么？
　　她竟然一点也没有怀疑过鳍师父说的那种可能，也就是说，她不曾怀疑过清泉。
　　水蓝恍然，原来，不知何时，她已经对清泉如此信任。
　　也许，真的是因为那份感情吧。
　　不过……正如奶奶说的那样，任何会伤害到水族的人，她于水蓝也不会放过！这是她的水族，这里有最温暖可亲的家人，有关心爱护她的朋友，有和蔼的长辈，还有美丽的环境。
　　无论是谁，她，决不允许！

　　此时的天界，与清泉联系过两次的黑发青衣人，正站在殿中的一处地方，望着身边的树，脸上带着笑。他就是清泉的大哥，青澜。
　　“大殿下。”从飘渺的护界之雾后闪出一名男子，来到青澜的跟前，躬了躬身子。
　　青澜抬头示意：“说。”
　　“上次的那些人……？”
　　青澜本来温和的笑变冷，逐渐结成冰，然后眼中闪过些狠毒，“处理掉。”不管是什么情况，那些人也是伤害到自己弟弟的人呢。
　　“是。”话音刚落，男子已消失在殿外。
　　另一个声音却响起，有些嘲讽，“大哥想做的事，还是这么不干脆啊！”
　　“红炎？”
　　虽然名字有个红字，却反倒没有清泉那样火红的发色，只是一身红衣，黑发束起。红炎不知从哪闪身出现在青澜面前，并不惧怕他的与他对视。
　　青澜也不介意：“干脆也没什么好的呀。”
　　红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现在水下的那些家伙该动了吧？”
　　青澜惊讶的说：“水下的家伙？动？”
　　红炎不屑的撇嘴：“大哥，再装就不像了。”
　　青澜却是一丝表情也未变：“装？”
　　“哼！我可不管你们，不过清泉什么时候回来？只有他能让我发发脾气了，对你们这些人，我算是看透了！”红炎觉得没意思，转身就消失了。
　　尚留在原地的青澜蹙了下眉，多日不见，这家伙的能力又增加了。刚才是到达结界外，才被他感知的力量察觉。若是假以时日，只怕真的会成大患。
　　不过红炎他却是不担心的。
　　青澜嘴角微勾，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真正的患，早在多年前就被扼杀了呢。

　　清泉此时对任何地方的事都不知道，他坐在桌前发着呆。很奇怪，自从上次似乎失去一部分记忆之后，他就很喜欢什么都不做的发呆。
　　虽然这样也常常被突然走进来的水蓝给打一下头。
　　不过……摸摸额头，他的笑却有些甜蜜。
　　水蓝打他根本是一点力气也没用的，看起来气势十足，打下来却像按摩。
　　水蓝早上出门后，水碧就告诉他姐姐有要事去办，叫他自己在家里不要到处乱跑。其实这又何须她吩咐？他也只能在这个家里啊。
　　出门是不可能的吧……
　　他望向窗外，那里是广阔的天地，可是就算只有一步之隔，他也无法跨越。
　　清泉忽然沮丧起来。
　　曾经，在天界，他是父母失望的后代，是众人嘲笑的对象。所以他每天给关在自己的宫殿里，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不用想。
　　记忆中，似乎只出过一次殿门。
　　然后就是突兀出现的罗木。
　　美丽的枝条延伸开，在雾气中氤氲，没有花没有叶，却那么美丽。
　　那是有生命的植物。
　　看着就要失去意识一般。
　　但这些也不过是他的记忆，真正的罗木真是那样的吗？
　　清泉叹了口气。
　　现在，在这里也不能出门。他只获得过短短几天的自由，可以不用在乎任何人任何事，毫无顾忌，像个小孩子呢。
　　他忽然傻傻的笑起来，也许在水蓝眼里，他真是小孩子吧。
　　但是再过几天他一定就不是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虽然他还未到达六百的年岁，却已经开始出现了性别的征兆。尤其是水蓝最先注意到的喉结，摸一摸，它分明已经在那了。
　　要成年了呢！
　　原来从落寞到兴奋也是一瞬间啊……

　　长老会还在开着，大家还在议论着，最后一致认定要派人去天界打探，并且应当把清泉带到水族的地方进行必要的询问。
　　水蓝虽然有意见，可是却无法强有力的反对。
　　“奶奶，你也不帮我说说。”在回去的路上，水蓝对着自己的奶奶娇嗔。
　　水长老抚摩着孙女的头发，“唉，蓝蓝，这件事不是我不帮你，而是不能帮。你扪心自问，你是不是也应该做这样的决定？”
　　水蓝静默着，在心底问自己，是不是应该？
　　可是怎么也无法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身边的老人又叹了口气，“就让真心和时间来证明吧。”
　　真是含糊的答案。
　　水蓝又问：“那么清泉怎么能够到这个地方呢？我们不是不同族吗？”她对各个族类的交往并不了解，也没兴趣了解……这次如果不是为了清泉，她也决不会关心这些。
　　“我们也不是人类，为什么能居住在地面？”
　　“可那是因为我们有比他们强的特殊能力啊！”能够将鱼尾化成人腿。
　　奶奶笑了：“傻蓝蓝，既然要带他来，自然不会让他死呀！只要佩带上专用的结界石，他就能够在水中来往自由。”
　　水蓝点点头，又忽然说：“我发现还是我们水族不容易被侵占呢，顾虑好多！”
　　奶奶似乎又回想起许多过往，边走着边陷入沉思中。
　　水蓝也不好打扰到她，只能慢慢的在奶奶身边走。
　　他们接近了奶奶居住的屋子才停下来，水蓝靠在奶奶的身上，不舍的说：“奶奶，我真不想走……”
　　老人笑得亲切，“你不是还要回来的吗？”
　　“可是奶奶怎么都不肯去和我们住一起呢！”
　　老人的目光闪了闪，“人老了，不想再离开家了……总要有人漂流，再停留的嘛！而奶奶，就是曾经漂流，现在停留的那些人中的一个。”

　　将一切都告诉给清泉后，水蓝才开始考虑要不要透露一些给水碧。可是她实在矛盾，谁叫水碧喜欢谁不好，偏要去喜欢鳍师父呢？
　　现在倒好，她不知道该怎么和水碧说。
　　干脆，就不告诉她任何事好了。
　　做完决定之后，水蓝开始为怎样应付水碧的询问头疼起来。
　　想了很长时间，她终于打好腹稿。
　　谁知水碧只听到她说，族长他们要求清泉去族里一趟后，就什么也没再问。但此时的她，眼里到底闪烁的是什么光，谁也不清楚。
　　夜深的时候，水碧又跑到水蓝房间里来，看见姐姐正准备关灯睡觉。
　　“哇，姐，睡的真早咧！”
　　水蓝笑着朝水碧的鼻子袭去，“不早了吧？不知道是谁半夜三更的不睡觉，喜欢夜游呢……”
　　“咳咳……”水碧差点咳岔了气，“别冤枉我哦，我可没夜游的习惯。”
　　“知道你没有，明天大清早的就要陪清泉去族里，今天当然得早点睡咯！”
　　水碧却安静下来，好半天不说一句话。连带着房间里的空气都似乎凝住，气氛异样。
　　“怎么了小碧？去一次族里你怎么这样了？”
　　水碧却摇着头说：“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就是感觉有什么不对。细胞里，血液里，心里，都有这样的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了！而且，事情的关键就在你和清泉的明日一行！”
　　水蓝吃惊的睁大眼，妹妹的感觉向来敏锐，如果说这是真的，那么会发生什么大事呢？
　　“姐，我好怕！我不想失去我唯一的姐姐。你知道，我们的哥哥已经死去很多年了，我不想姐姐像哥哥那样……”水碧说着说着泪水流了出来。
　　哥哥，是啊，谁希望和哥哥一样呢？
　　这是在这个家庭不能提到的字眼，一提到，水蓝和水碧都会想要哭泣，而父母也会难过不已。
　　在那次被魔物袭击时，只有他们兄妹三人的情况下，实力不及对手的哥哥冲了上去，把两个妹妹保护下来。
　　就是那一次，水蓝失去自己又一个亲人。似乎只要有她在，家人都容易被魔物妖物袭击呢！
　　就是那一次，水碧回去喊人援救，而自己在原地拖延时间。
　　然而在目睹哥哥的死亡之后，极度愤怒的自己，在瞬间发挥出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在她打败那魔物的时候，水碧领着鳍师父和族中的人出现，连鳍师父都惊讶于她的那种能力。
　　可是魔物死亡的下一刻，水蓝已经完全昏迷，再醒来时还是和从前一样。
　　水蓝想起当时，那危急关头，若没有哥哥的牺牲，也许他们三人都已经不在了吧。
　　似乎也就是那时候，妹妹喜欢上了鳍师父。
　　“小碧，别担心，我是回族里，又不是去碰怪物。”故做开朗的语气只是更添一分沉闷。
　　水碧犹豫着，继续说：“我是担心一个人，可是我为什么要担心他会对姐姐不利呢？”
　　水蓝见此情景，已经完全明白，但她不方便点破。
　　“不管怎样，姐姐，你一定要安全回来！”水碧紧紧握着水蓝的手说道，“我这里有一件东西，能够在紧急时刻，传送一个人到地面，你带在身上，危险的时刻，就靠它了！”
　　水碧说着，掏出一只手镯来。
　　“这是什么？”水蓝好奇的翻来覆去的看。
　　水碧脸红了一下，“我在鳍师父那玩，看见这个挺好看的，就磨了过来，后来才发现也是个很好用的东西。”
　　水蓝眼眶红了，反握住妹妹的手：“小碧，我不会出事的，我保证！”
　　水碧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好容易开了口：“姐姐，你记得吗？哥哥最后一句话……也是这个呢！”
　　水蓝再也忍不住的号啕大哭。
　　紧接着，水碧的呜咽声也响了起来。
　　哥哥……
　　永远离开她们的哥哥啊！
　　保佑她们吧！

　　“唉，这些孩子。”父亲摇了摇头。
　　母亲靠在他怀里，仰首望去：“这大概就是命运吧。”
　　清泉在一旁只听得莫名其妙。
　　他只是半夜听到隔壁有哭声，疑惑之下去敲门，却怎么也敲不开。最后只好去找水蓝的父母，结果他们过来之后，就只说了这么两句话。
　　他还是一点也不清楚。
　　见清泉疑惑的目光投向他们，水蓝的母亲勉强的笑了笑：“其实，她们是为我们的第三个孩子哭泣。”
　　“第三个？”
　　“蓝蓝和小碧的哥哥。”
　　清泉沉默一下，然后以极低的声音呢喃着说：“去世了吗？”
　　“好了，清泉快去睡吧，明天还要去水族呢。”
　　被水蓝父亲拍了拍，再多的疑问也只能放在心底，先去睡觉好了。原来水蓝也不见得比自己快乐呢。可是有这样一个幸福的家，也许还是要比自己快乐吧。
　　清泉想着想着，渐渐进入梦乡。
　　在梦里，这次却没有出现曾经的痛苦，反倒是很美好，很美好的那种。
　　有爱自己的父母，有关心自己的兄弟姐妹。
　　只是……这一觉醒来，便即刻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