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天一色》婉兮清扬

2、第二章

　　走着走着，于水蓝的肚子似乎饿了。
　　她抬头看看天空，太阳已经升到顶端，中午了。
　　怪不得肚子会饿。
　　可是——
　　该死的，她带给自己的中餐全部进了清泉的肚子。
　　愤愤地瞪了眼自顾自走着的清泉，水蓝叹了口气。说起来，其实还是应该怪自己太多事。那时候如果能够心硬一点，不管有没有人呼救，或者救上来就把人扔在沙滩上，大概什么也不会发生吧。想必即使他饿得挂掉，天界也无法拿此来做文章。
　　好奇心，果然能够杀死猫。
　　清泉这时候已经比较适应路面的情况，走路顺当许多，他开始东张西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是与他从小生活了快六百年的那里，完全不同的地方。树叶的形状千奇百怪，有的如同蒲扇，有的如齿轮，还有的像针一般。但是都有阳光的味道，显得十分明亮，这是与天界植物最大的不同。很奇怪，天界的植物，漂亮虽漂亮，却是越美的越显得阴森。
　　尤其是他只见过一眼的罗木。
　　那是他还小的时候，匆忙中不知在何处看到的，真是惊鸿一瞥。奇怪的是，对于怎样看到罗木，之前和之后的情形他都没有任何印象了。只记得那株罗木，惊人的美。
　　清泉从神游中清醒过来时，水蓝正在他眼前，挥舞着自己的手。
　　“喂！”她嗔怪地说，“怎么啦？突然傻了一样，眼睛直直的。”像梦游症的患者。
　　不过——她盯了清泉一眼，天界也会有人类得的病症？
　　清泉微微垂下脑袋：“我想起一些小时候的事……”
　　“哦。”水蓝好笑地盯着他的脸，此时正爬上浅浅的红色，真是容易害羞的男人。也许该称他为男孩？虽然活了那么大岁数，可他还未成年呢！
　　想到这些，她在心底暗暗的笑。
　　恰在这个时候，她的肚子发出细微的叫声。
　　清泉听见了，目光投过来：“水蓝肚子饿了？”
　　原来不管是什么人，肚子饿的时候都会有这样的反应啊。水蓝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点头，倒是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
　　“没有吃的吗？”清泉望向她的背包，刚才看见她拿东西都会从那里面拿。
　　水蓝耸肩，摊开双手，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刚才给你吃了，我只带了那么多。”
　　清泉愕然，然后挠挠头：“都怪我。”
　　水蓝担心地看着他，他不会是要哭吧？这么脸上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天呐，这个男孩不会是既容易害羞，又容易哭的那种——草包？
　　可是他吸吸鼻子，并没有哭出来，而是问：“水蓝还要多久才能吃到东西？”
　　“走出这里就可以买啦！”水蓝指了指前面的路，这边剩下的树丛大概还需要两个小时的时间就能够穿过去了，“大概，还需要两个小时吧！”
　　“那么久啊……”清泉低呼。
　　“所以也只好再忍一忍咯。”水蓝撇嘴，肚子饿又不会死人，两个小时很容易过，“上路吧！”
　　他却站在原地不动，问：“是直着就可以到外面吗？”
　　“差不多吧。”水蓝也不太清楚。
　　清泉喜上眉梢：“看我的！”
　　他握住水蓝的手，口里念念有词。
　　“喂！”她惊慌不已，“这是要干什么？”
　　清泉朝她调皮地眨了眨眼，下一秒，他们身边的景物已经变了。
　　水蓝定睛一看，前面不远的地方就是出口，她忍不住抱了下清泉：“太棒了！”又小声问：“这叫什么？瞬间转移？”想起的是小说里接触过的词语。
　　可面前的男孩因为她刚才兴起时的拥抱，正处于石化状态。
　　她笑着又耸了耸肩，向前走去。

　　商店门口，一个黑色长发的女孩气急败坏地翻着自己的包，口里念叨着：“钱包呢？钱包呢？……”旁边站着个火红头发打扮有些奇怪，美得看不出性别的人。
　　水蓝沮丧地抬头对翘首以盼的清泉说：“抱歉，我没有带钱包出来。”
　　清泉摇摇头：“水蓝不用向我道歉啊……我想吃那些东西，以后有机会，可是现在是水蓝饿了。”他担心地看着她，饿了可以挺这么久吗？为什么他饿了就会陷入昏睡中？
　　她朝他笑了笑，狭长的眼睛又眯成一条缝：“现在也只好再忍忍了。”
　　不是不想骂清泉几句，可是一接触到他的目光，那些话又神奇地被她自己吞了回去。可是没有钱包，连坐车也没办法了，那离回宾馆，到底还得多久啊？
　　忽然想到他的瞬间转移，转头问：“清泉，再转移到我住的地方吧！”
　　谁知道他为难地蹙起眉：“我的法力太弱，即使是这样的法术，也得一个小时才能够再次使用，而且也有距离的限制。”
　　“那是真的没办法了。”水蓝只好在商店外的长椅上坐了下来，闭上眼睛养神。
　　过了几分钟，有声音传进她的耳朵。
　　睁开眼朝声源处看去，几个年轻的女孩子在和清泉搭讪。水蓝皱了皱眉，心里忽然有些不爽起来。真是该死的人妖，也太招蜂惹蝶了吧！
　　她咳了一声，清泉迅速回头：“我以为你睡了。”脸上笑靥灿烂得可比天上的太阳。
　　心里的不快又加了几分：“我只是闭目养神。”
　　说话间，那几个女孩子已经远去，清泉高兴地举起手里的杯子：“给！”
　　接过来一看，竟然是冰淇淋，水蓝了然，定是刚刚的那群女孩请了清泉吃的。看见清泉单纯的高兴样子，水蓝知道没有生气的缘由，而冰淇淋还可以填填肚子，便忘了刚才心头的不快，欢喜地吃了起来。
　　她正埋头苦吃，又有人过来问：“这打扮挺好看的。”
　　清泉不知道该怎么答话，只能用目光向水蓝求助。
　　水蓝转了转眼珠子，瞬间想好了该怎么说。
　　她仰起脸朝着来人笑了笑：“你知道什么是cosplay吧？”
　　对方恍然大悟，原来是cosplay。
　　不一会儿，这里商店门口有个cos的美人的消息在周围传开，好些人寻过来要求合影。
　　水蓝的经济头脑在这时候发挥了作用，她挥着手喊：“合影一次十块钱！”
　　来的人却依然络绎不绝。
　　一个小时之后，于水蓝捧着手里的人民币笑得合不拢嘴。这下有钱买东西吃，也有钱坐车回去了。看来，身边时时刻刻带着个美人，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嘛！
　　提着一大堆食物上了游览车，水蓝和清泉坐在一排。
　　车窗外的景物不停地变化着，而海天都是一片蓝，显得非常美丽，让清泉看得目不转睛。风徐徐地从半开的窗户吹进来，把水蓝的刘海掀起来，露出她饱满的额头。
　　意识渐渐离她而去，车中俨然有种醺醺欲睡的气氛。
　　而清泉看够了回头的时候，才发现水蓝靠在他肩上，已经沉入了梦乡。
　　对着那张近在咫尺的安详睡脸，清泉脸上露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神情。那是淡淡的笑容中带上些宠溺之后的样子，让他不再有一丝孩子气的感觉。

　　水蓝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在梦里她的尾巴随着水波的摆动轻轻拍打着，趴在奶奶的膝头。妹妹也在身边，玩着什么，脸上开心的笑着。而奶奶慈爱地望着她们姐妹俩，手还摩挲着她的头发。
　　甚至……还有哥哥？
　　酽酽的蓝色海水包围着她，那种气息，让人安定，安心。
　　渐渐，这气息中浑进什么陌生的味道。
　　却还是让她觉得，满满的安全感。
　　她睁开眼睛，不由失笑，她这才知道睡梦中的那种气息从何而来。应该是身边此时被她靠着，眼睛也闭上的男孩吧！
　　坐正了身子，水蓝偷偷看一眼身边的清泉。他似乎也正沉浸在梦中，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密密的阴影。鼻子翕动着，下面的嘴唇抿得紧紧的。红色的卷发披散开，却是极其柔软的。
　　水蓝收回视线，越过他看向车窗外。
　　依然是那飞速变化的景色，深绿色的树叶间开着艳丽的花朵，远远的天边白色的云朵飘啊飘的，是她看得那么习惯，又怎么也看不腻的景色。
　　希望，他们的平静不要被打破。
　　不过，如果是身边这个男孩的话，应该能让自己往好的方向想吧！
　　水蓝又朝清泉看去，却发现他的眉不知何时紧紧的拧到一起打成结，脸上的表情似乎很痛苦。
　　他怎么了？
　　无暇想那么多，车停住了。水蓝推推清泉：“该下车了。”声音隐隐含着担心。
　　但醒过来的清泉似乎什么事也没有，睁开眼睛就是清澈的笑容。
　　而水蓝居住的宾馆在他们面前出现，白色的房子，朝着大海而建。还有海鸥绕着房子飞舞着，阳光投射下来，铺着浅浅的金色。
　　水蓝还是忍不住问：“你刚才梦到什么了？”怎么会那么痛苦？
　　清泉疑惑地看着她：“没有什么啊。”
　　“这样啊，那算了。”知道问也问不出什么，水蓝走进宾馆的大厅。
　　清泉止住脚步，望向天空。他刚才，梦见大哥了，还有……从前。

　　广袤的天空蔓延，星星缀满整片深蓝。
　　水蓝坐在房间的窗边，面前摆着她的笔记本电脑。银灰色的外壳，精巧的键盘，一直以来都是她的心爱之物。此刻电脑正开着，荧光闪烁，映出她似乎正思索着什么的脸庞。微微上扬，睫毛遮掩着瞳孔。word文档打开着，网页也打开着，可是却不知道怎么下笔；连带在身上的数码相机都没有拍下什么好景致。
　　哎——她重重叹气，今天整天算是浪费掉了。
　　无意识地按着手上数码相机的按键，蓦的跳出她下午帮清泉照的一张照片出来。身后水天一线之间，火红色头发的美丽男孩朝着镜头笑着，在她的指引下摆出一个略微僵硬的V字动作。配着他身上的袍子，说多滑稽有多滑稽。
　　水蓝忍不住笑出声来，侧过脸望向隔壁。
　　下午回宾馆的时候正好碰上隔壁的客人退房，她便理所当然的让清泉住了进去。
　　阳台上忽然传来呼喊她名字的声音，水蓝激灵一下走出房间，隔着几米悬空的距离，那边灯光下的清泉双手并拢放在嘴巴边。声音从手掌圈成的空间传出来，还有些闷。
　　“怎么了？”在她示意后，清泉直接来到她的房间，水蓝让他坐下。
　　清泉的眉耷拉着：“我饿了。”
　　他没有吃晚饭，因为那时候已经吃够了许多人类的食物，可是现在又隐隐觉得肚子饿。他可不希望早上怎么也醒不来。
　　水蓝惊讶地看着他：“你不是肚子饿会昏倒？”
　　瞥了她一眼，清泉解释：“那也得看程度的。”
　　水蓝在心中默默算着今天一天他吃了多少东西，开始有些后悔收留了他。如果完全靠她的收入，倒也不成问题。可是，怎么想都觉得不甘心。
　　是不是，应该让他找个工作？
　　看向清泉，从头到脚仔细的琢磨着，水蓝的目光让他哆嗦了一下，背后冒出些冷汗。
　　摇摇她的手臂，问：“你怎么了？”
　　她才绽出一个让他习惯的笑：“没，没什么。”
　　清泉这才放下心来：“可以去吃东西了吗？”
　　“当然。”水蓝站起来，把目光从清泉身上收回。他似乎，很容易被瞒住呢！天族的首领是不是脑袋坏了？如果派下来的都是像清泉这样的人的话，她很怀疑最后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而清泉则露出满足的笑，跟在她身后出了房间。
　　没来由的，他全心全意地相信着身前的女人。她和他认知里的那些人似乎是不一样的，她的气息和声音，她的存在，都会让他感觉到舒适。
　　认知里的那些人——想到他们的那瞬间，清泉清澈的眼睛闪过一丝波动，冷得如同冰花。
　　但不过片刻即已融化，背对着他的水蓝丝毫没有察觉到。

　　“夜市？”愣愣地重复着水蓝告诉他的名词，清泉睁着一双婴儿般好奇的眼睛四下张望。每个空间简直被人填满，油和烟的味道在其间弥漫，当然还夹杂着吸引人的香味。正因为如此，他才没有在刚刚看到这场景的时候，拔足跑掉。
　　长长的电线把灯泡牵引过来，在他们的头顶上闪烁着，亮得有些刺眼。
　　水蓝熟练地报完想吃的食物后，才回答他：“对啊，就是夜市，全部是好吃的东西哦！我帮你点了脆骨、茄子、玉米、香菇、鸡翅、土豆……”
　　回应她的是清泉木然的脸，他对这些食物的名称并没有什么印象，倒是她一口气说了这么长串的话，让他递过去一杯水。
　　水蓝哭笑不得，却没有接下来，眨眨眼：“找些好喝的来！”
　　她迅速的叫来几瓶啤酒和果啤，冰过，拿起来都令人高兴。
　　“喝喝看？”推过去两个瓶子，让清泉自己选择。
　　他闻一闻啤酒，皱起眉：“这是什么，怎么这么难闻？”有些涩涩的苦味。他转脸去闻果啤，眉头马上舒展，大声宣布：“我喜欢这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却有点甜的味道。
　　水蓝笑起来：“那就喝吧！”
　　数分钟后，当水蓝从旁边端来烤好的食物的时候，她忍不住瞪大了眼。
　　这这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白皙的面容上红成一片，从半睁的眼里闪出迷蒙的光，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诱惑人。
　　声音也似乎被酒精发酵过，比起平时听到的要低沉许多，此时正冲着她喊，“水～蓝～”
　　清泉这副样子实在让于水蓝大吃了一惊，她迅速跑过去，扶住他：“清泉你怎么了？”
　　他依旧是微微带着点笑，半眯着眼的样子，嘴巴里一迭声的重复着她的名字：“水蓝，水蓝……”直喊得素来大方的水蓝在周围众人投来的目光中，脸上也渐渐发烧起来。
　　看起来，清泉是醉了。不过——
　　水蓝看了看他手边的瓶子，打开的数起来也仅仅只有一个罢了，而且还是半满，又是果啤。这样也能喝醉？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清泉的酒量也实在是太差劲了。她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投向清泉的脸。能够在他酒醉的情况下看到这样的画面，也不错。
　　下次要是再想看见清泉失态的模样，很简单，只需要让他喝醉就好办了。
　　水蓝偷笑起来，真是一个，很大的把柄啊。

　　在晒进房间的一片金灿灿中醒来，头还疼得像要裂开。
　　这是种陌生的疼痛感觉，以前并不曾有。□□一声，他坐起身，被床边的身影惊了一下。而水蓝也因为他的动作而醒来，张开眼：“你终于醒了！”言辞中有种谢天谢地的感觉，让清泉稍稍涌上些难以言喻的不舒服的感觉。
　　“我是怎么了？”
　　水蓝顿时觉得深深的挫败，他竟然不知道什么叫喝醉！难道天界原始到连酒都没有吗？
　　“你喝醉了。”
　　清泉抚着额：“原来那就是酒啊。”
　　“难道你没有见过？”水蓝好奇起来。
　　清泉摇头，“见过，但不是这样的，而且我也没喝过。酒不是应该是透明的液体吗？”而昨天的那种液体，有漂亮的颜色，还有好闻的气味。至于味道，天界的酒，大哥是不允许他喝的，所以无从比较。
　　水蓝笑了起来：“酒的种类有很多，那是其中的一种。”
　　清泉似懂非懂的点头。
　　水蓝加上一句：“不过那样程度的酒也会醉，我可再不敢让你喝了。”这话多少有些言不由衷，毕竟昨天也曾想过以后偷偷再让他喝。
　　“喝醉后的我很可怕吗？”清泉想起来自己刚清醒时水蓝的反应。
　　“也……还好啦。”水蓝忍不住回想，并不得不承认，是有一点可怕。但是，被吓到其实也只是因为没有防备，那果啤的酒精浓度该有多低啊！她离开座位的时候压根没想到过再回来时会是那样的情形。尤其，他喊着自己名字的时候，她竟然会觉得他很性感。天呐！他明明还是一个未成年的小孩。
　　“真的吗？”清泉有些怀疑的看着水蓝，总觉得她的态度挺敷衍的。
　　水蓝重重点头：“真的。”
　　笑容这才在清泉脸上绽开来，几乎比屋外的阳光还要……灿烂。
　　水蓝看得呆了，这样的笑容，显得干净而澄澈，和昨晚那时候他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呢。如果说那样的清泉是足以迷惑任何一个女人的话，那她是否也被迷惑了呢？
　　注视着他此刻的笑容，水蓝无法给自己一个否定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