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烟如是》小明白

4、暗夜（四）

　　但凡小说里的女主，晕倒后醒来一定先看见医院的天花板和枕边洁白的床单，外加神情关切深情款款怜香惜玉的帅哥若干枚。
　　但，命运无情现实残酷。
　　自从我醒来，便只能望着盐水瓶一滴一滴往下滴药打发时间。
　　还好这是个条件不错的双人间，旁边的床位空着，阳光从窗外洒进来，整个房间静谧而温馨。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个小护士探了头进来，“你醒啦？”
　　我立马来了精神，对她挥挥手，“能进来一下吗？”
　　“有没有感觉到哪里不舒服？”她慌忙小跑进来，神情关切。
　　“没有，只是想找个人聊聊。”
　　她却有点小失望，“哦，这样啊。”
　　我扑哧笑出来，“你好像很失望的样子。”
　　她慌忙摆摆手，“不是不是，你千万别误会，”话说的急，她小脸一下绯红，“只是今天是我第一天实习，那个，呵呵...”
　　我看着她着急的样子，觉得有趣得很，便捂了脑袋，“好像头有有些晕...”
　　“真的？”她立马冲上来摸了摸我的头，又看了看点滴，“等下，我去找医生哦。”
　　说罢，还未等我反应，她便一溜烟没了踪影。
　　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也，我理了理头发，闭目养神。

　　不消片刻，便听到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后面还跟着细细小碎步。
　　打算继续闭着眼装睡，便听见某医生斥责小护士的声音，“你见过哪个人晕了眼皮还在动的。”
　　我叹了口气，睁开眼，瞥见床边竟有一张无比熟悉的面孔，差点弹跳起来，“孟-四-少！”
　　他扶了扶眼镜，瞄了我一眼，对身后的小护士说道，“我要给这位病人检查，你先去查一下四号五号病房。”
　　小护士害羞地应承着，恋恋不舍地撤退。

　　孟四少自然地踱到窗边，背对着我，一声不发。
　　我没那么多耐心，挑起话题，“真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
　　他冷哼了一声，“是啊，几年不见，你还是一如既往地没出息。”
　　早习惯了他的毒舌，我反而哈哈笑起来，“霍飞璇哪天有出息了，名字该倒过来写了。”
　　他微微一偏头，“看来你精神状况良好，下午就可以出院了。”
　　我端起床边的水杯，喝了一口，“孟四少，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和瑞思呆在美国攻读你的博士学位吗？”
　　他转过身子，面无表情，“学位提前拿到了，回来报效国家。”随后走过来拿了我的病历叮嘱我，“这段时间注意饮食，远离海鲜和酒精。”
　　“遵命。”我灿烂笑着对着他，目送他出了房间。
　　我的一颗心却失去了万有引力般漂浮在半空。当年和瑞思形影不离的孟四少，如今却只身一人出现在我的面前，对我一如既往地讥讽中多了几分疏离。而瑞思三年前对我的态度渐淡，迟钝如我当时却没有察觉，现在想想背后很多事情我都未曾得知。

　　下午出了院，我赶往公司，同事们看到下午四点半出现在办公室的我，一脸惊讶。
　　李立秋出来打招呼，“霍经理，病刚好怎么不回家休息？”
　　我笑着答，“没什么大病，我差不多痊愈了，手头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忙。”
　　“呵呵，那你多注意身体。我去接个电话。”办公室传出电话铃声，他转身进去关上门。
　　我走进隔壁办公室，开了瓶水，边喝边开电脑看邮件。
　　一个硕大的惊叹号出现在眼前，不用想也知道是严迥那家伙，我点开邮件，看了内容，差点一口水喷出来，内容如下：
　　“飞璇吾妹，惊闻你旧疾复发，为兄甚为担忧，奈何迢迢千里，未能悉心照料，只盼你忙里偷闲，报句平安，以聊慰为兄挂念之情。”
　　这才想起手机早上就没电了，边慌忙拿出来充电，边慌忙翻箱倒柜找严迥的电话号码。
　　拿到号码，准备拨通的一刹那，邮箱跳出来个会议提醒，是总部发的一个紧急会议，急忙看了下内容，便一通拨到会议中心。

　　两小时会议结束，窗外已经是万家灯火，路上车水马龙，大家都归心似箭。肚子早已“咕咕”作响，拎了钱包准备去楼下“全家”买个三明治，再回来继续战斗。
　　发现生病有个好处，整个身体机能会重新调整恢复，所以病后往往我比较生龙活虎，精神状态奇佳。
　　我站在冷柜前面对金枪鱼和全麦三明治犹豫不决，有人在背后幽幽开口，“你可以考虑皮蛋瘦肉粥。”
　　“我就爱这一口，”我指着三明治回头望是哪个无聊的人干涉别人的饮食大权。
　　那人背对着灯光，目光如炬。
　　我极有礼貌地打招呼，“唐总好。”
　　说完扭头就走，手腕上一紧。
　　我回头怒瞪他，“你要做什么？”
　　他微微一笑，表情温暖不已，“带你去吃东西。”
　　“我不饿，”我正拒绝，肚子却不给面子又作响起来，我抿抿嘴，“我没胃口。”
　　他好像没听见般，整了整衣角，“走吧。”

　　透过淡淡的灯光，我看见对面的他泰然自若地翻看着菜单，五年的岁月未曾在他的容颜上留下印迹。窗外江景依旧，游轮上霓虹闪烁，映得江面色彩斑斓。
　　分别的五年中，我编过无数个他不告而别的理由，却从未设想会有一天我还能心平气和地和他面对面吃着饭。
　　我想我一定是修炼成精了。
　　他为我盛了碗汤，“这是你最喜欢的海底椰百合炖竹丝鸡。”
　　我喝了一口，嘴巴里苦苦的，辨不出汤水的滋味。
　　“嘴巴里没味道？那么换一个。”说罢，他打了个手势，服务员立刻上前来。
　　“不用换，给我一杯柚子茶就好。”
　　“只喝这个没有营养，你瘦了很多。”他微微向后一靠，嘴角没了笑意。
　　“现在都以瘦为美。我没有刻意减肥，算是捡了个便宜。”
　　“工作很辛苦？”
　　“彼此彼此。”我垂下眼睑，拨弄着手上的筷子。
　　“你的过敏好像很严重。”
　　“还好，一直有吃药。谢谢唐总关心。”我回给他一个无比灿烂的笑脸，笑的脸颊抽痛。
　　“希望你养好身体，不要耽误双方的合作。”他嘴巴抿得很紧，说明他心情不佳。
　　“当然。”我扭过头去，“美食加美景，唐总如此盛情，我自然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在合作的案子上。”
　　“那就有劳霍经理。”

　　一顿饭吃的安静而祥和，背景音乐缓缓流淌着，将整个餐厅烘托得无比小资情调。
　　唐嵘是细细品着每一道菜，表情极其认真。
　　我想起他做每一件事都极其认真，小到清理豆豆的玻璃缸，大到构建他的商业帝国。
　　豆豆是我工作后养的一只乌龟，过完夏天就死了，我还大哭了一场。
　　我与他相反，从小到大，我很难对一件事情投入百分之百，学习马马虎虎，家务马马虎虎，养宠物马马虎虎，居然一路读到复大，在老爸长年累月不在家的日子里，又把自己照顾的很好，只可惜豆豆不像我，小身子骨太柔弱，过早香消玉殒了。唐嵘是为了安慰我，便送了一只玉雕小龟给我，通体碧绿，栩栩如生，殊不知我不肯睹物思龟，便将它压进箱底，偶尔把它拿出来偷偷观赏，为着心上人的体贴入微小小开心一把。
　　可是我唯一一次十分认真投入的感情，却仿佛飞机驶入百慕大三角洲般莫名消失了，辨不明原因，听不到回声。

　　我觉得心口一阵堵，呼吸有点加重。
　　“你脸色不好，是不是又不舒服了？”他慌忙起身欲上前来。
　　我朝他摆手，“没事，我饱了，想先回公司。”
　　“我送你。”他走近，为我拿了外套。
　　我起身道谢，他的脸微微侧过，近在咫尺，眼角几处细细纹路看得清晰，青春敌不过岁月，故人添白发。
　　“公司在附近，我散步回去就好。”心情复杂，口气更加冷淡疏离。
　　他略低下头，望着我，“小璇，你非要和我保持距离么。”
　　“唐嵘是，我和你之间不是一直隔着千山万水？我不认为你今晚是想找我叙旧的。即便是叙旧，我们之间也没什么旧好叙。我想，现今当下，你和我只不过是有一个案子在合作而已。我一路奉陪，不过不想破坏双方公司的利益关系。以后见了您，我会尊称唐总，麻烦唐总也礼尚往来称我霍经理。”说罢我挺起头，等待他的风云变色。
　　他的眼眸中怒火一闪而过，瞬间恢复平静，许久才蹦出铿锵有力地一个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