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烬》凭岚陌殇

3、唐门阴云（二）

　　神医谷地处嘉陵山脉之中，却鲜少有人知道究竟怎么才能找到这里，无数门派试图寻找神医谷，并不是因为这里有金山银堆，而是因为一个江湖上广为流传的传说，相传历任神医谷主都有通天之能，医术妙手回春，甚至可以逆转生死。言论不乏夸大了许多，但近几十年来为了寻找神医谷，各门派大动干戈，相传十二年前，神医谷主于云游途中被天明魔教教主所抓，迫其说出神医谷所在之处，后为浮华影卫所救，却因伤势过重不久于世，此后后世谷主与浮华主上定下一纸约定，从此神医谷化为浮华所属，在帝都设置聆心堂，由神医谷主排遣弟子就任店主及大夫，并为浮华所用，相对的，浮华从此必须保证从此而后神医谷不沾一滴血腥，而后数年间，浮华势力越发庞大，且一反数十年来的低调，渐渐成为江湖之中无人胆敢挑战的门派，而神医谷也因为浮华的庇护而不再受人侵扰。

　　雪后的神医谷比起平日更冷了许多，本应潺潺而过的溪水如今依然凝结成冰，天色已经暗透，却见一个人影在溪边小亭中驻足而望，他的身旁放着个正烧着的火炉，石桌上一壶酒，两只玉杯，那神情分明是在等着什么人。

　　“谷主，您还是回去吧，这里有弟子们等着，他若来了自然会告诉您。”

　　郁莫汐转头微微笑了笑，而后摇了摇头，白皙的皮肤隐隐带着一抹病态般的殷红，年过不惑。容貌本无可圈可点之处，却莫名的多了那一分道骨仙风，“按理说，浮华的人今晚怎么都该到了，卿墨，你先回去吧，待这酒凉了，我便回去。”

　　宋卿墨叹了口气，世人只道神医谷主妙手回春，却有几人知道，谷主虽解了曾中的世间剧毒，却从此落下病根，而这病便是人称鬼医的自己也无法治好的。若说这世上终有一个人能治得了，那边是谷主自己了。只是自己却越发不明白，究竟是这病根不放过他，或是他自己不肯放过自己。

　　“记得早些回去，呆会在下让药童给你送件披风来吧。”

　　郁莫汐点了点头，目光却仍看向远处。约莫半柱香的时间，树林中隐隐传来一阵马蹄声，随即一个人影出现在他的面前，那人一脸风尘，显然是赶路而来，待到走近，却是一张异常年轻的面容。

　　“络清，你可让郁某好等。”郁莫汐的唇边勾起一抹笑意，却仍坐在亭中，全无起身相迎之色。

　　“这一路上的蝼鼠前仆后继的好不扰人，不得已拖延了几日，谷主莫要见怪才是。”那少年轻描淡写的说了句，将马拴好，走进亭中，躬身一揖“一别三载，郁谷主可安好？”

　　郁莫汐闻言耸了耸肩“无所谓好不好，这神医谷十年如一，倒是你变了不少。坐吧。”

　　少年也不拘束，大大方方坐在一旁，用酒勺从放置在温水中的酒罐里舀出一勺倒进自己的杯子里。

　　“果然是陈年的竹叶青，郁谷主好口福。”

　　郁莫汐笑着瞥了他一眼：“谁不知道繁朝似锦是帝都最大的酒楼，你这个大掌柜还不要什么有什么。”

　　沈络清将手中温酒一饮而尽，“帝都那种大染坊里可没有这等清冽的竹叶青，人心尚且浑了，又如何能酿出清酒呢？”少年微微摇了摇头，“说来在下此次前来却不仅仅是为了讨杯清酒”

　　“可不是么，要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又岂能劳烦你亲自跑来这么一趟。”

　　少年点了点头“此事牵连甚广，在下怕信使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反倒是耽误了。”言罢，少年从怀中掏出一个竹质小桶，小心的打开后递给郁莫汐，郁莫汐接过一看，那里面赫然是一截断指。

　　“分楼已经有不少影卫死于此毒……我想确认一下……这究竟是……”

　　“你心中不是已有定论了么？不妨说出来看看”郁莫汐淡淡插口道，边说着边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根银针刺进断指。而后拔了出来，那银针全无变色，

　　少年似乎微微犹豫了下，终究还是开了口“在下以为这毒……跟南宫世家的釄毒颇为相似……”

　　郁莫汐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他知道为什么络清会这么在意这件事，记忆里三年前的雪夜，依旧是如今这般的鹅毛大雪，可如今气定神闲的少年，当年却好似修罗一般站在自己面前。那一场交锋的结果是浮华灭了南宫一门，而付出的代价则是影卫营五十多条人命，而他，是唯一的幸存者，也是唯一一个能从南宫家密阵里走出来的人。即使自那以后，他便脱离了影卫营，成为掌管整个浮华往来账目的名副其实的大掌柜，但南宫世家这四个字却已然是他心中的一个坎。

　　“为什么只有我活着……”

　　郁莫汐还记得那是他第一次听到沈络清开口说话。

　　“我的兄弟们全都死了，为什么只有我还活着……”

　　打断了自己越发凌乱的记忆，郁莫汐将手中的银针放到鼻尖闻了闻。随即放进了自己的酒碗。

　　“络清，你来看。”他指了指酒杯。少年凑过去看了眼，皱了皱眉，“似乎没什么变化。”

　　“你再看。”话音未落，郁莫汐便用指甲割破了自己的手指，血滴进酒杯，很快氤氲散开，不多会，那银针便全然变成了黑色。

　　“所以，这不是南宫家的釄毒，南宫一门被灭门之时，那毒我便见识过，却是入骨即化再找不到踪迹，这仿品，可还差些火候呢。”

　　沈络清闻言，又点了点头“若是这般，那便是有人故弄玄虚，想要混淆视线……可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且不说这个，这毒能不能解？”

　　“既然火候不到，那自然是有解毒的方法的。”郁莫汐信手写了药方递给他，少年看了眼，随即放进怀里，“说起来，此次前来还有一事在下有些介意”

　　“何事？”

　　“唐门近些年冒着与浮华为敌的危险数次想要寻找神医谷的入口，在下想问谷主一句，神医谷与唐门莫不是有何牵扯？而且若不是浮华里面有人……他们应该亦至于追查到这嘉陵山……”

　　郁莫汐的眉头紧锁，眼中神色一闪而过，半响，却只摇了摇头，“这……便不是我能帮得上你的了，浮华宫里的人，你比我更清楚。”

　　少年叹了口气，伸手作揖：“也是，这事在下会尽快回禀主上，能把手伸进浮华里的人，光是这个胆量便不能小视了”他顿了顿，随即又说道：“既然如此，在下也不便再打扰……”

　　“这就要走？”郁莫汐皱了皱眉头，他进来的时候自己便注意到了他的衣衫似乎单薄了许多，骑马奔波这么久，不可能连件披风都没有，而下摆处似乎还有隐隐的血迹，这足以说明这一路的“蝼鼠”绝没有那么简单，那披风怕是因为沾了血迹，他又不想让自己知道，才丢弃在半路了吧。想到这里郁莫汐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伸手接下之前药童送来的灰色皮裘斗篷给他披上，“回去吧，小心点。”

　　少年一愣，随即回了一揖“谷主保重，就此告辞。”

　　待少年的身影消失在树丛之中后，郁莫汐对着虚空缓缓开口，“鬼医，出来吧。”

　　宋卿墨叹了口气，从不远处的草丛后走了出来。

　　“在下……”他的话尚未说完，便被

　　“我知道你是对唐家的事情有些介意，不过毕竟是浮华的事情，即使我神医谷如今所属浮华，有些事，我们没必要出手，毕竟我神医谷给浮华的，已经够多了。”

　　宋卿墨的眼神闪了闪，终究没说什么。

　　“不过，我倒是相信，浮华会让他们死的比你想象中还要惨，挑战浮华的人……你懂我的意思。”他自嘲般的笑了笑，“算了，回去吧。”

　　宋卿墨点了点头，却也不知附和的是前句还是后句，喉间蹦出一个“是”字。

　　他何其不明白浮华的手段……只是自己却终究放不下，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容，“比想象中还要惨……么……”

　　酒凉透，月凄凉，风过竹林，徒留一地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