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一碗面》小酌一口

27、二十七

　　“心情不错啊。”

　　“嗯。”

　　查一轻轻弹了弹手中的烟支，烟灰无声息掉落在烟缸中。

　　他笑着说：“心情好，那我们来做让心情更好的事？”

　　“现在没空陪你，我要趁热打铁。”

　　“又去找他？你早上才去，还是别去自讨没趣了。”

　　苏苏抿了抿唇，斜了他一眼，“早上我只是去看齐尔那小子走了没有，没想到阿鬼忽然兽性大发，把我留了下来……”

　　“我是怕你吃闭门羹，没有任何私心，你不用说这些来刺激我。”查一仍是淡淡笑着，眸中却闪过一丝黯淡。

　　苏苏眨了眨眼，一副不跟他计较的样子，抬了抬下巴，“我也不是要刺激你，只是想告诉你，阿鬼会越来越需要我的。”

　　查一勾了勾唇，“呵，那祝贺你了。”

　　苏苏走到门口又折回来，高兴地亲了查一一口，然后满面春风地走了。

　　查一嘴角漫开一丝苦笑，眼前依稀又浮现了八年前的场景。

　　那时自己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因为家里的一些原因，他开始吸食迷幻剂，每天活在自己虚构的世界里，颓废而空虚。

　　直到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出现，那少年有着姣好的容颜，说话却是与长相极不相符的激烈恶毒，心理承受能力稍弱点的人都能被他刺激得去自杀。

　　天天听着都毒箭般的冷言冷语，查一却忽然清醒了过来。他觉得那少年说那些恶毒的话都是为了让他醒悟，他靠自己的意念和那少年的刺激，戒掉了还不算严重的瘾。

　　重新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后，他听了少年的意见跟家里脱离了关系，一个人搬了出去。可离开家之后一切都很茫然，查一本想随便租个房子先住下，没想到那少年说家里搞房产的，有空房子可以让他住，等他以后找着工作了再给房租不迟。

　　查一知道那孩子只是这样说，日后肯定不会再要他钱的，虽然嘴上说要他还十倍的份。

　　随着时间的流动，查一性格日渐成熟，在心理学方面也小有成就，做了几年心理医生，攒了不少钱，挑了处幽静地方盖了小别墅。费好大劲才联系上那少年，满肚子话要跟他说，想跟他表白，想接他来一起住，想和他过平静的日子，却听那孩子雀跃地告诉他，他爱上了一个人……

　　查一时常想，自己应该感谢鬼飞的，如果不是他，苏苏不会弯，如果不是他的放荡不羁，自己也不会有机会跟苏苏成为现在这种关系，虽然这也不是多好的关系，但至少——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比他跟鬼飞待一起的时间还长，更重要的是他们之间没什么隐瞒。

　　从小就没怎么感受过父爱母爱的查一承认自己是容易满足的人，只是他们认识这么多年都没能掰弯他，鬼飞却轻而易举地做到了，真是有点……心有不甘呢。

　　查一拿出床头柜里的相册，翻到了乐队刚刚成立不久的照片，四个成员加上站在鬼飞身边笑得很纯粹的苏苏。

　　手指不由自主地抚上苏苏纯净无暇的脸庞，他知道再也回不去了，苏苏是，他也是，他们都是可怜的人，却又不愿放弃继续做可怜的事……

　　苏苏直接打车到了鬼飞家，敲了许久没动静，只好拨通他的电话。

　　“阿鬼，你在家吗？”

　　“不在，怎么了？”

　　“我到你家门口了。”

　　“我在齐尔家，有事吗？”

　　“……”苏苏愣了一下，说：“哦，也没什么事。”

　　“没什么事你这么晚跑去找我？”鬼飞边吃边说，“齐尔家离我家不远，你过来吧。”

　　苏苏呆呆地听鬼飞告诉他地址，然后挂上了电话。

　　举电话的手垂了下来，苏苏看着鬼飞家门发呆。

　　竟喜欢齐尔到这程度了么？都去他家了。

　　鬼飞一直都很自我，对别人的私事从不过问，更不会轻易去别人家里，去他和方无家也是认识了至少半年后的事，去过的次数一只手数得清。

　　看起来鬼飞好像性格很随意生活很混乱，其实相反，最见外的就是他，别人对他来说，永远都是别人。

　　苏苏心里有点闷，但还是去了齐尔家，至少去看看赢走鬼飞的人，家里是个什么样子。

　　本来就低落了的心情，在看到开门的是齐尔时，变得更糟了。

　　深吸了一口气，苏苏尽量平静地问：“阿鬼呢？”

　　齐尔倒是不在意，微微笑着说：“在吃饭。”

　　看样子心情不错，苏苏在心里揣测着。

　　这时鬼飞从餐厅走出来了，他抬了抬下巴，说：“来得正好，我们才吃晚饭，你也来吃吧，就当吃宵夜。”

　　看样子心情也不错，苏苏继续揣测。

　　你们心情好，我心情可不好。

　　苏苏不屑地瞟了眼齐尔，对鬼飞说：“不了，他做的东西只有两个人吃得下，一个是他自己，一个是你。”

　　齐尔有些郁闷地低下头，虽说事实确实如此，可这么当面说出来还真是让人难堪。

　　“不是他做的。”鬼飞一手揉着齐尔头发一边说。

　　苏苏睁大眼，“那是……”

　　虽然心里已经很清楚了，却还是想听他亲口证实。

　　鬼飞淡淡笑了笑，“我做的，要尝尝吗？”

　　说完就转身去餐厅继续吃了，剩齐尔和苏苏两人在客厅大眼瞪小眼。

　　苏苏不是不想动，而是看到鬼飞说话的表情僵住了。

　　我做的，我做的……还笑着说的，怎么看都觉得一脸幸福！幸福啊，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鬼飞脸上？

　　齐尔不知道苏苏为什么看着鬼飞背影发呆，他抓了抓头，说：“一起来吃吧，还是热的。”

　　“嗯，好。”苏苏只觉得喉间被什么堵住了。

　　虽然很不想继续待在这里，可是从来没吃过鬼飞做的饭，实在是想尝尝……苏苏第一次觉得自己很贱很没骨气。

　　每吃一口，苏苏都觉得耗尽了所有力气，明明很好吃，非常好吃……但是，怎么吃得鼻子发酸？

　　他想看看别处转移一下自己注意力，抬头却看见时不时用宠爱的目光看着齐尔的鬼飞，还毫不避讳地给齐尔夹菜。

　　心里的不甘立马浮了上来，苏苏放下了筷子，“我吃饱了。”

　　一直埋头苦干的齐尔抬头看了看苏苏，以及没怎么动过的碗。犹豫了一下，他给苏苏夹了点菜，“多吃点吧。”

　　苏苏忍住摔碗的冲动，话里带刺地说：“什么都是图个新鲜，多吃几次就没那个味了。”

　　齐尔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看了他几秒，然后什么也没说，夹回他碗里的菜，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我还真不信多吃几次就没味了！

　　半晌，鬼飞终于开口了，“你找我什么事？”

　　苏苏看着齐尔，略微皱了皱眉，又看了鬼飞一眼，鬼飞便说：“说吧，这儿没外人。”

　　听了这话，齐尔中了邪似的筷子猛然一停，然后又慢慢动起来。

　　苏苏咬咬牙，说：“他们想跟你重组乐队，怕你不同意，让我先问问你。”

　　“既然知道我不同意还叫你来问什么？”鬼飞面上神色沉了几分，显然不想提乐队的事。

　　“可是……”

　　“别可是了，没别的事你吃完就回去吧，太晚了不安全。”自觉语气有点硬了，鬼飞又换上戏谑表情，轻轻弹了弹苏苏脸颊，说：“附近说不定会有像我这样的劫匪哦。”

　　听到这样轻佻的话语，苏苏差点没掉下泪来，这样的语气……好怀念，当初就是迷上他这种调调，他却好久没说过这样的话了。

　　“你跟他一块儿回去吧，正好送送他。”齐尔开始收碗。

　　“谁说我要回去了？”

　　齐尔手里的盘子差点全摔地上，“你不会要睡我家吧？”

　　鬼飞没回话，只是玩味地笑了笑。

　　“不行不行，回你自己家去。”

　　苏苏实在看不下去了，扯了点纸用力抹了抹嘴，说：“我回去了。”

　　“要我送吗？”

　　苏苏心里几乎在大喊“要”，可是嘴里说出的却是“不用。”

　　在黑巷子里摸索前行，因为没来过这里，所以一路走得磕磕绊绊，苏苏摸了摸嘴巴，刚刚太用力，擦得嘴都有点发疼了。

　　上了计程车，司机问他到哪里，苏苏本想说自己家的地址，想了想还是说了查一家地址，果然还是习惯心情不好时去找他发泄。

　　屋子里还亮着灯，苏苏下车后抬头看了好一会儿才进去。

　　“这么晚还不睡？”

　　苏苏尽量压抑着内心的情绪，不让查一看出来，毕竟自己乐着去蔫着回挺丢脸的。

　　可是没想到查一一句话就让他红了眼眶，查一睁着有些疲倦的眼看着他，低声说：“在等你啊，怕你受了委屈回来看不到我，有气没处发。”

　　苏苏紧咬牙关想忍住泪水，“谁说我受委屈了，你知道什么？”

　　查一起身缓缓向苏苏走来，声音仍是轻柔，“是，我什么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不开心了，需要发泄。”

　　苏苏抓着查一衣服一阵胡乱撕扯，眼泪也终于掉了下来，他扯着嗓子朝查一吼道：“你就嘲笑我吧，我犯贱犯到家了，再没人比我贱了。”

　　查一默默承受着，一直等他发泄完瘫坐在地放声大哭，才蹲下身来，抱住浑身都在颤抖的苏苏。

　　“苏苏，别这么说自己。”我心疼……

　　“我什么都不算，什么都不是！”苏苏的泪水浸湿了查一的衣襟。

　　“谁说你什么都不是，在我心里，你是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

　　查一抱紧了苏苏，想给他一点温暖，苏苏却一把推开了他，红着眼说：“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又不是他。”

　　看着查一渐渐有些低落的表情，苏苏低下了头，安静了下来。查一还是抱住了他，一如既往地耐心哄着他：“总有一天，他会像我一样，把你抱在怀里，好好珍惜你的。”

　　虽然知道查一只是在安慰自己，但苏苏还是觉得心里好受了许多，他也伸手抱住了查一。温暖的灯光铺在两人身上，地板上的影子融合在一起，分不出谁是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