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鬼》衍宬

4、第 4 章

　　《流水知音图》挂在王府书斋“无有堂”里，凌墨闲来无事便在屋里为郭烝“掌眼”。不多时，京里便开始猜测玳王身边看东西极准却从不露面的“高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前朝的遗老、遗少排了个遍，最后有人言之凿凿地说：只怕就是宣古斋的夏侯老板吧！夏侯夷听说了，嗤笑一声：“掌眼？我恨不得蒙了他的眼睛！”
　　“元少……”施行其拿夏侯夷实在没办法。本以为，夏侯夷如果能意识到郭烝当真是出于爱才心切所以才对他处处忍让，便会改善两人的关系，却忘记了考虑他早年养成的世族傲气，哪里容得今朝新贵居然就成了自己的“知己”？言行间少了过去的虚与委蛇，却多几分放肆和毒辣，亏得玳王还甘之若贻，没事就来找罪受。只是难为了自己这个在朝官员。近日玳王来宣古斋的次数少了，实在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可又让人隐隐担心。“元少可知那位掌眼人是谁？”
　　“我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虽说坊间传得神奇，但我总有些担心这人的来历。不过，如果是元少你认识的，那总还好些。”
　　“若是我认识的不该是更危险么？说不准，我们便里应外合了。”
　　施行其神情柔和：“我知道你不会。你不屑于此。”
　　听了前句，夏侯夷挑着半边眉，还想开口狡辩什么。听后面那句，他微微一怔，笑意入了眼：“你倒知道了！”
　　施行其想说玳王也知道所以睁一眼闭一眼地让他骗，但想到夏侯夷一听只怕又要生气，只好作罢。“话题又岔了，那人究竟是谁？”
　　夏侯夷的眼神落在自己的右手上，若有所思。
　　“元少？”
　　“……故人。”
　　“故人？我可认识？”
　　“你不认识。”说着，夏侯夷揽过施行其的肩，“好啦！好啦！慎之放心，他乖巧得很，骗不了郭烝。我饿了，吃饭去吧！”
　　知道这是夏侯夷不想说了，施行其只好默默地跟着他走，心中有些不安：除了二哥之外，他还有其他的“故人”是不便和自己谈起的？
　　夏侯夷隐约感觉到施行其的情绪，但他不想解释，如果可以的话，他连想都不愿意想起。所以，第二天施府来人说自家大人今天另有安排的时候，夏侯夷不着痕迹地舒了口气。
　　前几日，皇帝郭汜御笔一挥，把死了爹娘的堂侄过继给靖安王谢格玉。谢格玉表面没什么，心里很高兴，派浅绛来问夏侯夷讨幅画当见面礼。夏侯夷答应了，但还没动笔。既然施行其不来，他把店里的事交代给石青之后，便回了书房。石绿知道消息，已经把纸墨都准备好了，等夏侯夷进屋便挑了点水香，放进熏炉里，然后垂手站在一边。石青律己甚严，对教养弟弟也很用心，他一直希望石绿能从宣古斋走出去，不能入仕，也要当个正经的读书人，所以夏侯夷也只让他在后院伺候。故而石绿虽然和硃砂同年，但远不如他圆滑机灵，而很温顺守礼。夏侯夷看着他侍立一旁的样子，神思突然有些恍惚，好像一些梦里常常看见的场景突然变成了现实。喉头一紧，他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忙转过身，拿起笔凝神在画中。未几，画初成，远山近水，一儒士取道小径，身后小僮负琴。笔未搁，夏侯夷抬起头来顺口叫了一句：“墨儿，你看这幅画如何？”
　　“公子？”墨儿是谁？石绿茫然地问了一声，却见夏侯夷瞪着自己握笔的右手，脸色铁青。“……公子？”
　　夏侯夷深吸一口气，换了个手持笔，饱饱地蘸上墨，从画上扫过，抹掉所有的山青水绿：“把它扔了。”这不是他的画——不管是易央还是夏侯夷，作画只用左手，用右手的是凌容。

作者有话说

　　郭汜：景祥帝，郭烝的皇侄。平日有些荒唐不羁的样子，但其实心计很重。虽也雅好书画，但还不致郭烝那样的“走火入魔”，所以一直把不安于事的夏侯夷视作眼中钉。只是自己身边最亲近的长辈（郭烝）、最可靠的臣子（施行其）、最宠着哄着的爱人（谢格玉）都是夏侯夷一边的。所以……他和夏侯夷还继续相看两厌地耗着。
谢格玉：靖安王。原名叶珞，前朝皇子，谢为母姓。国亡后，被夏侯夷捡回家，一度帮夏侯夷一起作伪糊弄那些附庸风雅的新贵。性情淡漠，说话毒辣。
浅绛：谢格玉的书童。原来是宣古斋的人，被夏侯夷派去照顾谢格玉。后来谢格玉封了靖安王，就正式离开宣古斋，进王府当事了。
石青、石绿：兄弟，宣古斋的下人。夏侯夷捡回的前朝世家子弟。哥哥石青性格沉稳，和硃砂两人是主管宣古斋前前后后大小事务。弟弟石绿性格温和，是夏侯夷的书童，很少在前店里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