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不傻》瓶子里的小妖

30、第28章 墨竹（上）

　　生活最大的魅力在于它常常的出人意料，因为这些或细小，或重大的意外的发生，冲破了平凡生活的规则，赋予了它波澜壮阔的内涵。其实人生的起点都是相同的，然后在选择的过程中或甘于平凡，或追求不凡，于是演变出了万般人，万种人生。

　　会客大厅里，墨竹将来意说了，静静等着上位那人抿完了一杯茶水，当日馆中一别，彼此都以为会是对方人生路上的一道风景，看过便罢，哪知命线就这么相连了。
　　杯中茶水渐冷，处处泛着苦涩。

　　美，是对古代男子容貌的肯定，美人如玉，则是对那人的第一印象，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男人也可以这样，貌美而不显柔态，仿佛如画中走来。

　　宝儿细细打量着座下之人的眉眼，忍不住问道：“你是本地人吗？”
　　墨竹稍微楞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会有此一问，不由抬眼与她眸子对了片刻，复又垂眸，道：“墨竹祖籍凤阳，少时家道中落，为求生存，辗转到此，至今已有3年。”话中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
　　宝儿这才注意到，两次见面，他皆以墨竹自称，而非寻常小倌那样自称奴家。语气亦是不卑不亢。
　　那人若是遇到今日的处境，也该是这般脾气吧。自己莫名其妙穿越而来，会不会那人也……
　　想到这里，突生了妄想，忍不住问道：“你认识季敏么？”
　　静默蔓延开来，直到她心头的苦涩已经快要压抑不住，墨竹才犹豫着答道：“应该不认识吧，印象中不记得有谁叫这个名字。”

　　“嗯”宝儿随口应道，复又抿着苦茶，细细打量眼前之人。头发不像，声音不像，年纪也不对……
　　也是，那人是决计不可能让自己落到这般田地的，那人，那人，那人……
　　深深吸气，然后长出吐出来，连带将肺部间的郁气挤出。
　　那人确确实实早已不在了。
　　初见时心心念念，再之后强自镇定，及至如今，忍不住试探，得了一个否定的答案，才真真正正死了心。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道理谁都懂，只不过偶尔有些身不由己、心不由己罢了。

　　静默再次蔓延，墨竹忍不住抬头，却在看到她脸上的神情是怔了一下，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脸，低喃到：“很相似么？也有这样一张面皮么？那可真是不幸。不过，能被人这么惦记着——”
　　他第一次真正正视她，明明正是大好的年华，十几岁，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在这一刻深深的包围着她。
　　并非少年不识愁时的强作忧伤，反而像是抑了很久，却终于忍不住一点点的渗了出来，满身的寂寥。
　　并非所有的十几岁，都是不知愁的年纪，有些人的十几岁，正要开始多彩的人生，然而有些人的未来，却在十几岁时，生生折断了。

　　“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了？”宝儿整理了情绪，重新看向那前来投奔之人，“且不说你先前并无赎身的意愿，是什么让你决定可以相信一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
　　没问出口的是：你既在馆中呆了不少时日，也遇过了不少人，怎么别人不找，偏找上了我？该不会是有什么阴谋阳谋吧？
　　她可没自恋的以为自己是书里那些穿越女主角，第一次见面就能迷的他甘为裙下之臣。
　　虽然近年来已经几乎没有了关于她内功的荒唐传言，但也不能保证就没人记在心里，况且凌天曾是杀手无常，仇家无数，虽然现在换了身份，但也不是万无一失。
　　“当时拒绝是因为误解了小姐意思，墨竹无意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之后秋公子又亲自登门劝说，墨竹这才了解了小姐用意，能脱离原来的生活跟随小姐，是墨竹的福气。”墨竹将想好的说词说出，对她能这么快整理好情绪很是讶然，刚刚还是仿佛被那种压抑的气氛禁锢，下一秒，空气中就什么都不剩，仿佛那昙花一现只是他的一个错觉。
　　只是这样做，到底是好是坏？

　　“是凌风找你来的？”
　　“是公子的劝说才让墨竹下定决心离开的。公子说，小姐平时寂寞，难得有个能说话的人，他又不能时常陪在小姐身旁，如今有我陪着小姐，他也放心许多。”
　　放心许多么？想到之前他还为这事闹了别扭，怎么也不肯答应，怎么才几天时间便改了主意甚至把人都找回来了？
　　他心思复杂，总是让人猜不透，心中难免会有几分不安，若是以往，按照她的性子，绝对会敬而远之，可偏偏第一面便入了眼，之后每每被他用仿佛全世界只看着你的眼神望着，便总没办法潇洒转身，明明她不是这般心软之人，可偏偏总忍不住对他心软。
　　因为这样被需要着，才真正有了活着的感觉，终于有人将她当做重要的人，而不是可有可无的过客，想要在这世间，再不做无根浮萍。想要拥有一个独一无二的人，想要成为某个人的独一无二，一生一世一双人。

　　人既然是凌天找来的，那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她便没再多问，吩咐总管带着墨竹下去安排住处。

　　宝儿坐在偌大的厅堂里，将一杯冷茶饮尽，一旁的小丫鬟急急跑来，抖着手将冷茶换了。见主子没有责怪的意思，这才松了口气退了下去，懊恼自己看人看傻了，刚刚还差点跟着那人跟进房里，要不是被总管撞见，恐怕现在也记不起要给主子换茶水。
　　想起曾经偷偷喝过一次主子剩下的茶水，即使是上好的茶叶，由于冷了的关系，喝在嘴里也只剩满嘴苦涩，哪里还喝得出什么好味道，而主子刚刚一直在喝冷茶。
　　不觉得苦么？
　　小丫头咂咂舌，不过那叫墨竹的真好看啊，想到刚刚总管吩咐自己以后就负责打扫他的房间，不由又痴痴笑了起来。
　　有句俗话怎么说的来的？近水楼台先得月。不晓得她离那月亮算不算近了呢。

　　不晓得这算不算他的示好？虽说是偌大的宅子，但是同住一个院落，却能好几天只闻其名而不见其人，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还真是神出鬼没了。
　　倒也不是真的想和他冷战，只不过近来她心思不在，等到注意到的时候，已经几日未见了。
　　我不去找你，你便真不来见我啊。
　　这样想着，心底便生了几分委屈，借着这股子气，随手抓个仆人问了他位置，一路闯进书房寻他。

　　“娘子。”
　　被他用惊喜的嗓音，软软喊着亲昵的称呼，阿宝顿时如被戳了一针的气球，什么气愤委屈全消。重逢至今，这人性格大变，面对外人或许还是那个冷静狡黠的无常，可在她面前，完全是个没断奶的孩子。
　　许是瞳色变了的关系，那些阴沉冷厉再不可见，取而代之的是温文尔雅的味道，而那撒娇的行为，在他做来，却又不让人觉得突兀，怎么会变化这么大呢，可偏偏她对这被依赖的感觉受用无比。
　　“你以前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啊。”宝儿百思不得其解。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想到以后你都在我身边，便忍不住心中欢喜。因为你在我身边，所以时时欢喜着。”他眉眼间全是笑意，“我以前一直不知道活着是为了什么，只是本能的求生而已，现在我知道了，我活着是为了能遇见你，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去做。”
　　这张嘴跟涂了蜜一样，甜得腻死人，可偏偏本人毫无所觉，真是甜死人不偿命。

　　“谢谢你把墨竹赎回来，”她想到之前他闹的别扭，解释道，“我以前欠过一个人东西，因为那人已经不在了，亏欠的永远也还不上，便一直没法释怀，墨竹跟那人长的很像，几乎一模一样，所以我想着，如果我还在墨竹身上，心里会不会好一点，可今天跟他一席话下来，我才明白，那人真的已经不在了，或许偶尔还是会想起，但是我想放下了。”
　　“嗯，过去的就不要再想了。”秋凌天将她拉进怀里，拥着她一同坐到屏风后面歇息用的软榻之上，不想在她脸上看到那样夹杂着忧伤愧疚的神情，闷闷说道，“以后想着我就好。”
　　他语气颇为委屈，让阿宝莞尔，“嗯，想着你就好。”
　　揪紧他的衣裳，阿宝蹭了蹭他的胸膛，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窝下，“有你真好。”
　　能被一个人收容进怀里，真好；哭笑都有人陪，真好；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在意自己，真好；活着，真好。

　　如果说墨竹是个小惊喜，那当晚的晚餐便是秋凌天准备的大惊喜，虽说这惊喜颇让人哭笑不得。却也让她在许多年之后每每回味，都满心幸福。